'當器官捐獻協調員8年,一頭是死亡,一頭是重生:我們就是生命的擺渡人'

"

來源:瀟湘晨報

對不少人來說,器官捐獻協調員是一個相對陌生的工作。他們被稱為“生命的擺渡人”,一頭連接死亡,一頭連接重生。

與器官捐獻者家屬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往往在各醫院ICU門口。在這裡,器官捐獻協調員看到了對即將逝去親友的不捨,看到了大愛無私的捐贈,也遇到了冷漠與懷疑。在器官捐獻協調員的努力下,這些人情冷暖化作了重生。

6歲女兒車禍後腦死亡,他選擇捐贈器官,還將撫卹金捐給家鄉,希望悲劇不再重演;每年清明節,他會來到女兒的墳墓前祭掃。在女兒的墓碑前,他讓孩子獻花:“記住,這是你的姐姐……”

講到這個故事,中南大學湘雅二醫院器官捐獻協調員郭勇的眼眶有些溼潤。過去八年,他與自己的團隊接觸了數千名器官捐獻者的家屬,也看盡了ICU門口前的人情冷暖。

“我們就是生命的擺渡人,一頭連接死亡,一頭連接重生。”郭勇說,他們所有的努力,是想讓這些人情冷暖化為重生。

不捨與捐贈

撫卹金捐給家鄉,希望悲劇不再發生

“沉穩、善良、知書達理……”在郭勇成功協調器官捐贈的663例個案中,他對一位6歲女孩的父親印象很深,類似這種協調難度的,不足30個家庭。

2015年6月的一天,在邵陽市中心醫院ICU門口,一名身著素衣的男子低著頭蹲在角落裡,一臉憔悴,滿眼血絲。

男子姓鄭,在廣西柳州經商,事業有成。趁著暑假,他把女兒送回邵東老家陪母親。誰知道他剛返回柳州就接到噩耗:女兒遭遇了車禍。鄭先生趕到邵陽的醫院,看到病床上插著各種管子的女兒泣不成聲……

此時,醫生判定,女孩已經腦死亡。

這時,遠在長沙的郭勇接到ICU醫生的電話,他立即趕往邵陽,在ICU門前見到了憔悴的鄭先生。

“我真的不甘心,我剛離開了一天……”對於女兒的事,鄭先生一時無法接受。得知郭勇是中南大學湘雅二醫院的醫生,他一直道謝:感謝醫院、醫生的付出。但得知郭勇的來意,鄭先生猶豫了,他不捨得女兒,“我考慮一下吧”。

半天后,郭勇再次接到了電話,鄭先生要求見面。

“以後我能不能見受捐者?女兒的器官不能用於交易!”見面後,鄭先生提了兩句話。郭勇解釋,根據器官捐獻雙盲原則,家屬不能見受捐者,器官也絕對不能用於交易,而是由中國人體器官分配與共享計算機系統進行網上分配。

“這兩天,我一直在ICU門口為女兒祈禱。”鄭先生坦言,他雖然仍期待奇蹟出現,不過現實是殘酷的……他更願意女兒的生命得到延續,“能用的器官全部都捐”。最終,女孩捐出了肝、雙腎和角膜。

“我一直與人為善,從未欺騙過任何人,我相信女兒也支持我。”鄭先生簽下了器官捐獻同意書,對著郭勇和在場的工作人員雙手合十表示感謝。

按照國家規定,捐獻器官完成後,可以獲得醫療人道救助金。“這筆錢捐給當地修繕事發路段的警示標誌吧。”鄭先生將撫卹金捐了出去,委託當地相關部門修繕事故路段警示標誌、減速帶等,“那是我的家鄉,我不想類似的事再重演。”

4年過去了,每年清明,鄭先生一家人都會來到長沙鳳凰山陵園掃墓。在女兒的墓碑前,他都會讓孩子獻花:“記住,這是你姐姐……”

"

來源:瀟湘晨報

對不少人來說,器官捐獻協調員是一個相對陌生的工作。他們被稱為“生命的擺渡人”,一頭連接死亡,一頭連接重生。

與器官捐獻者家屬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往往在各醫院ICU門口。在這裡,器官捐獻協調員看到了對即將逝去親友的不捨,看到了大愛無私的捐贈,也遇到了冷漠與懷疑。在器官捐獻協調員的努力下,這些人情冷暖化作了重生。

6歲女兒車禍後腦死亡,他選擇捐贈器官,還將撫卹金捐給家鄉,希望悲劇不再重演;每年清明節,他會來到女兒的墳墓前祭掃。在女兒的墓碑前,他讓孩子獻花:“記住,這是你的姐姐……”

講到這個故事,中南大學湘雅二醫院器官捐獻協調員郭勇的眼眶有些溼潤。過去八年,他與自己的團隊接觸了數千名器官捐獻者的家屬,也看盡了ICU門口前的人情冷暖。

“我們就是生命的擺渡人,一頭連接死亡,一頭連接重生。”郭勇說,他們所有的努力,是想讓這些人情冷暖化為重生。

不捨與捐贈

撫卹金捐給家鄉,希望悲劇不再發生

“沉穩、善良、知書達理……”在郭勇成功協調器官捐贈的663例個案中,他對一位6歲女孩的父親印象很深,類似這種協調難度的,不足30個家庭。

2015年6月的一天,在邵陽市中心醫院ICU門口,一名身著素衣的男子低著頭蹲在角落裡,一臉憔悴,滿眼血絲。

男子姓鄭,在廣西柳州經商,事業有成。趁著暑假,他把女兒送回邵東老家陪母親。誰知道他剛返回柳州就接到噩耗:女兒遭遇了車禍。鄭先生趕到邵陽的醫院,看到病床上插著各種管子的女兒泣不成聲……

此時,醫生判定,女孩已經腦死亡。

這時,遠在長沙的郭勇接到ICU醫生的電話,他立即趕往邵陽,在ICU門前見到了憔悴的鄭先生。

“我真的不甘心,我剛離開了一天……”對於女兒的事,鄭先生一時無法接受。得知郭勇是中南大學湘雅二醫院的醫生,他一直道謝:感謝醫院、醫生的付出。但得知郭勇的來意,鄭先生猶豫了,他不捨得女兒,“我考慮一下吧”。

半天后,郭勇再次接到了電話,鄭先生要求見面。

“以後我能不能見受捐者?女兒的器官不能用於交易!”見面後,鄭先生提了兩句話。郭勇解釋,根據器官捐獻雙盲原則,家屬不能見受捐者,器官也絕對不能用於交易,而是由中國人體器官分配與共享計算機系統進行網上分配。

“這兩天,我一直在ICU門口為女兒祈禱。”鄭先生坦言,他雖然仍期待奇蹟出現,不過現實是殘酷的……他更願意女兒的生命得到延續,“能用的器官全部都捐”。最終,女孩捐出了肝、雙腎和角膜。

“我一直與人為善,從未欺騙過任何人,我相信女兒也支持我。”鄭先生簽下了器官捐獻同意書,對著郭勇和在場的工作人員雙手合十表示感謝。

按照國家規定,捐獻器官完成後,可以獲得醫療人道救助金。“這筆錢捐給當地修繕事發路段的警示標誌吧。”鄭先生將撫卹金捐了出去,委託當地相關部門修繕事故路段警示標誌、減速帶等,“那是我的家鄉,我不想類似的事再重演。”

4年過去了,每年清明,鄭先生一家人都會來到長沙鳳凰山陵園掃墓。在女兒的墓碑前,他都會讓孩子獻花:“記住,這是你姐姐……”

當器官捐獻協調員8年,一頭是死亡,一頭是重生:我們就是生命的擺渡人

△8月27日,中南大學湘雅二醫院,工作中的器官捐獻協調員郭勇。 圖/記者楊旭

信任與衝突

失獨媽媽的痛,捐獻後難抵喪子之痛

鄭先生的遭遇是不幸的。但在郭勇看來,一對60多歲的夫妻內心更煎熬:他們失去了唯一的兒子。

2018年,35歲的小田突發腦出血,緊急送到湘雅二醫院搶救,手術還未完成已診斷腦死亡。

“我們不同意,兒子是我的命根子。”郭勇剛提到器官捐獻,田媽媽一口回絕了。由於精神上受到了打擊,田媽媽不時會自言自語。

“趕緊滾,我們不同意。”小田姑姑的反應更激烈。

但郭勇還是向夫妻兩人說明了情況,小田現在已經被診斷為腦死亡,住在ICU一天費用大幾千元,這也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我同意簽字,但是能不能在ICU再維持三五天?”思考再三後,田媽媽說。這個想法得到了醫生的認可。

但小田病情嚴重,生命體徵已無法維持。醫生告知田媽媽這個消息,她的態度瞬間急轉。

“你們是不是騙我們,催著我們捐獻。”田媽媽對著工作人員一陣吼。郭勇安慰田媽媽,解釋捐獻是自願的,如果不想捐可以放棄捐獻,讓家人再商量下。

冷靜下來的田媽媽和家人最終決定捐獻。當晚10點,夫妻兩人、小田的叔叔、兒子一同到ICU,最後一次探望小田,醫生按照流程做了相關檢查和腦死亡判定。

“手術大概要多長時間?”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後,田媽媽突然問了一個問題。按照正常情況,手術大概一小時左右。但由於患者體重約200斤,整個手術過程持續了兩個多小時。

在手術室外等待的田媽媽再一次坐不住了,“怎麼這麼久,你們是不是把其他器官也摘了?”田媽媽再一次不相信在場的工作人員……

按照規定,郭勇幫小田家人申請了醫療救助金。

事情並沒有結束,小田的工傷並沒有辦下來,田媽媽多次找郭勇,“捐獻器官不能申請工傷?這個工傷你得負責辦下來,辦不下來我就去告你。”

郭勇說,田媽媽來找他吵過多次,也在醫院看過兩次心理科。對於妻子的舉動,一旁的田先生只能無奈搖頭,“我知道和你們沒關係,但我也說不聽,只能陪她來。”

在一陣吵鬧和解釋後,臨走時,田媽媽把隨身帶的十個蘋果給郭勇留下,“郭醫生,我聽說你住院了,一直沒來看你,給你帶了蘋果。”

無私與自私

女兒走了,要洋女婿答應養老才能捐

2015年3月的一天,郭勇接到了長沙市中心醫院ICU醫生的電話,有位名叫嬌嬋的病人診斷腦死亡,丈夫放棄治療,但孃家人不同意。

郭勇瞭解到,病人的丈夫是一名外國人,對於器官捐獻持贊同的態度。但是,因為與孃家人意見不合,甚至發展成肢體衝突,男子一直未露面。

“他太沒良心了,我妹妹現在這樣子,他竟然放棄治療,人都不來了……”在長沙市中心醫院ICU外,一名中年婦女向郭勇哭訴,女子的丈夫在一旁沉默不語。

“提到器官捐獻的事,患者的姐姐很反感,一直哭。”郭勇回憶,他和嬌嬋的家人講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嬌嬋沒有醫保,一天費用八九千……聽到郭勇的分析,嬌嬋的姐夫打破了尷尬:“你留下電話,我們再商量一下。”

當天,郭勇見到了病人的丈夫,對方中文不太好,帶了一名中國朋友。好在郭勇和他溝通得比較好,夫妻兩人很恩愛,這麼多年一直也沒放棄治療,對於妻子器官捐獻他表示同意。

兩天後,郭勇又接到了嬌嬋的姐夫電話,電話裡,對方說嬌嬋的母親想見下他。

見面後,嬌嬋的媽媽向郭勇哭訴。老人說出了自己的顧慮,自己三個女兒,只有小女兒經濟條件比較好,如今小女兒去世了,誰給自己養老?

在郭勇的協調下,當晚12點多,女婿和嬌嬋的孃家人見面。

“我愛媽媽,我愛家裡每一個人。”提到養老的問題,洋女婿沒有絲毫猶豫,但因為妻子一直在看病,自己手頭確實沒有什麼錢。

“不能只嘴上說,你走了去哪找你。”嬌嬋的姐姐不同意。

這時,郭勇想到了捐獻器官後的人道救助金,他提出能不能把這筆錢留給老人養老。對於這個提法,嬌嬋丈夫同意,家人也表示理解。凌晨兩點多,家人在捐獻同意書簽字,工作人員進行捐獻前的準備工作,完成捐獻後,郭勇回到家已經凌晨4點多。

跑遍全省120餘個市縣區醫院

1982年出生的郭勇是益陽人,從小有一個當醫生的夢想,臨床醫學本科畢業後,如願成為了中南大學湘雅二醫院一名外科住院醫生。2011年湘雅二醫院開始籌備組建器官協調員隊伍,正在讀研究生的郭勇成為湖南首批器官協調員中的一員。

“走上器官捐獻協調工作這條路,完全是生活給我的一個意外。”郭勇說,導師推薦他做器官捐獻協調工作,起初他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但沒想到,這一試就做到了現在。

郭勇說,只要接到醫院ICU醫生的電話,告知有可能捐獻器官的患者,他就和同事開車趕往醫院,全省120餘個市縣區都有他的身影。

“全年365天,手機24小時開機。”郭勇說,“有時候感覺很疲憊很委屈。”在協調捐獻的過程中,時常碰到被家屬辱罵、質疑甚至推搡,更有甚者懷疑他們是器官販子。如果沒有強大的心理,很容易出問題。

如今,在郭勇的堅守下,他的團隊已經有9人,大部分都是90後,都是他手把手帶出來的。目前,郭勇和團隊成員一起已完成663例捐獻,成功讓2000餘人獲得重生。

“2000人獲得重生,相當於幫助了2000個家庭。”郭勇說,每當想到這裡,他又感覺很有成就感,之前受的委屈,一切都有值了,“我們就是生命的擺渡人,一頭連接死亡一頭連著重生”。

瀟湘晨報記者張樹波長沙報道

"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