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生豪宋清如:從前時間慢,一生只夠愛一人


朱生豪宋清如:從前時間慢,一生只夠愛一人


朱生豪宋清如:從前時間慢,一生只夠愛一人



在浙江嘉興的朱生豪故居門前有座雕像,上面刻著詩人兼翻譯家的朱生豪與妻子,二人身體相連,臉龐依偎似是在竊竊私語。雕像底部摘自朱生豪曾寫給宋清如的信:

“要是我們兩人一同在雨聲裡做夢,那意境是如何不同,或者一同在雨聲裡失眠,那也是何等有味。”

那時新婚不久,宋清如回孃家小住,留朱生豪獨自在家。明知未到歸期,他仍是每日跑去車站等待妻子回來,常失落而歸,又怕打擾到宋清如與家人共享天倫之樂,便將寫給妻子的信鎖在家中書櫃裡,再沒寄出去。

有人說,朱生豪的一生簡單純粹,只做了兩件事:翻譯莎翁文集,給宋清如寫信。

世間面貌不同的愛情故事千萬種,這仍是其中最浪漫也最心碎的那個。


朱生豪宋清如:從前時間慢,一生只夠愛一人


才子佳人

剛上之江大學時,出身富貴的宋清如一股子傲氣,她向來不信傳統觀念中“女子早早迴歸家庭,嫁作他人婦”那一套,便辭去家中為她訂下的娃娃親。從私塾啟蒙到女中,宋清如始終維持讀書與寫詩的習慣。

中學畢業,家人希望她能早日完婚,在抗爭中,宋清如態度堅決,寧願不要嫁妝,也要選擇繼續上學。

說來奇怪,民國時期信息較為閉塞,社會對女性的期待也更為嚴苛,仍是不乏一批又一批生自舊時代的新女性,她們溫婉的外表下,往往蘊藏著遠大抱負與不遜於時下男子的堅韌心性。


朱生豪宋清如:從前時間慢,一生只夠愛一人

▲ 宋清如


在褪色的舊照片中,宋清如留黑色短髮,臉上仍帶著少女的羞怯,揚起的嘴角分明流露出幾分桀驁,常以素顏示人,連塗脂抹粉也不屑:

認識我的,是宋清如;不認識我的,我還是我。

這樣的自信既來源於外在,也與那份詩意才華相關。可惜,這份自信很快便被擊碎,第一次參加詩社活動時,她不懂得傳統詩詞的平仄,信心滿滿地寫了一首半文半白的“寶塔詩”,摹狀而吟,聚詩成塔。

樣式雖新穎,當時的詩社活動卻多是以交流舊體詩詞為主。

待她分享結束,沒有一人作聲,空氣中瀰漫著若有似無的尷尬,直到傳到朱生豪手中時,他仔仔細細將看到的詩句低聲讀完,雖一語未發,卻低頭笑了。

這低頭一笑,讓宋清如記到心裡。多年後她還不斷提起這個場景,語氣極為動情,想必是自信心突然受挫,無言的安慰倒顯得尤為珍貴。

後來才知,這朱生豪雖在學業上高她三級,實際年齡卻小她一歲,“那時,他完全是個孩子。瘦長的個兒,蒼白的臉,和善、天真,自得其樂的,很容易使人感到可親可近。”

這與旁人對朱生豪的印象截然不同。在多數人眼中,朱生豪沉靜寡言且敏感多思,這與家庭有關。

不似宋清如自小家境殷實,在順風順水的環境中成長,朱生豪出自嘉興當地商賈人家,起初衣食無缺,自小成績頗佳,始終位列甲等第一名,本該是驕矜的少年郎。

然而到了民國11年,他剛滿10歲,家中突逢變故,父母經營的布店統統倒閉,先是母親病逝,家中陷入極為晦暗的一段時光,兩年後,父親因積勞成疾也溘然長逝。

父母雙雙亡故,剩餘產業無以為繼,此時朱生豪只有12歲。

經濟尚有可依,父母多年積蓄可以供他讀書,生活上落得無人可依。最終寡居的姑母收養了他,多少嚐到了些寄人籬下的滋味。

很長一段時間內,朱生豪近乎封閉了自己的情緒,全然將心思放在了讀書上,不負所望,有位老師甚至認為他的聰明才力“不當以學生視之”:

多前人未發之論,爽利無比。其人今年才二十歲,淵默若處子,輕易不發一言。之江辦學數十年,恐無此不易之才也。

突逢鉅變的悲痛被全然寄託在學業上,學業有所成,曾經開朗和善的朱生豪卻變得日漸沉默。


朱生豪宋清如:從前時間慢,一生只夠愛一人

▲ 之江大學1932年中國文學會合影(後排右一為朱生豪)


直至在大學校園裡遇見性子截然不同的宋清如,後者眼眸中的盈盈笑意與詩中顯露的才氣,他這才發覺:原來這個混沌的世間可以如此“詩意地棲居”。

起初二人只談詩詞,那場詩社活動結束三天後,朱生豪便寫信給宋清如,以請她指正之名,而教她一些舊體詩詞,逐漸地,他們開始談過往經歷與未來展望。

時局動盪,對於兩個年輕人而言,前路一片迷茫。

很快,朱生豪即將畢業,他在師友中向來有才子的美譽。又因擅長英文,被上海世界書局聘作英文編輯,他懷著“肩上人生的擔負”,踏上了未來的旅程。

遠行之前,兩人晦明晦暗的關係才有些微突破,朱生豪寫了三首《鷓鴣天》遞給留在之江大學的宋清如,宋清如打開書信,其中有句:

不須耳鬢常廝伴,一笑低頭意已傾。

從前不曾宣洩於口的情意,此刻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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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人知己

到了1937年,江浙淪陷。

宋清如畢業後從杭州一路逃至四川教書,朱生豪依然在世界書局。兩人之間的距離遙遠,身處異地,書信成了最好的載體。寫信人彼時的情感寄託於紙上,字與句都不再幹涸反倒有了自身的意味。

很多信中,朱生豪是抑鬱的,隨著眼界逐漸開闊,以往的詩歌在歷代文豪面前自覺微末,陷入了無法適從的彷徨。他的身體也始終孱弱,時不時生出尋死的念頭,竟有些像他欣賞的英國詩人濟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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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濟慈


濟慈只活了25年,生命如同夏花般短暫,他曾寫道:

頭枕在愛人的胸膛,

永遠感受她柔軟的起伏,

在甜蜜的不安永遠清醒,

不斷,不斷聽她溫柔的呼吸,

如此永生,否則就讓我在痴迷中死去。

商人重利,詩人多情。詩人的愛總是浪漫熾熱,又帶著決絕的意味。朱生豪亦然,他的浪漫世人皆知,比如那句被人引用無數次的“醒來覺得甚是愛你”,抑或是“為了你,我也有走向光明的熱望,世界於我不會太寂寞。”

可倘若沒有收到宋清如的回信,他又會寢食難安,化作不講理的孩童,在紙上控訴著:

費你五分鐘那麼寶貴的時間,兩滴眼淚那麼多的墨水,卻免得我一會兒恨你一會兒體諒你,一會兒發誓不再愛你,一會兒發誓無論你怎樣待我不好,我總死心眼兒愛你。

他將男女之愛分為四種:原始的愛,摩登的愛,理智的愛與精神的愛。

他認為自己與宋清如之間屬於第三種,理智且哲學的愛,這是一種寧靜而非炙熱的愛意,關乎愛情,卻又不止步於男女之愛。

朱生豪對宋清如的情感是複雜的,年少突逢變故的不安底色上,夾雜著恰逢知己的欣喜與對親密關係的渴望……又常年浸染浪漫詩文,這令他始終保持在激昂而飽滿的情緒之中。

關係尚未確定時,顛簸流離的幾年中,兩人家中雙雙開始催促婚姻之事。令人意外的是,在特殊時代環境下,兩人都曾是不婚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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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生豪


朱生豪是對當時婚姻制度的不滿與多年困苦環境所迫;宋清如則堅定認為家庭會束縛住自己,結婚意味喪失一切。雖同為不婚主義者,朱生豪反倒勸慰她:一個自己有所樹立的女子,結了婚也不妨礙她為一個不平凡者。

他鼓勵宋清如不要被性別束縛,從重重的桎梏裡把自己的心靈解放出來,不要有什麼小姐式的感傷,須得耐得了苦,受得住譏笑與輕蔑。

在眾多花樣繁複的稱謂中,最動人的是朱生豪曾稱呼宋為弟弟,宋清如大他一歲,性別與年齡都成了相反,至於為什麼,朱生豪解釋:

“論年歲我不比你大什麼,憂患比你經得多,人生的經驗則不見比你豐富什麼,但就自己所有的學問,幾年來冷靜的觀察與思索,以及早入世諸點上,也許確能做一個對你有一點益處的朋友,不止是一個溫柔的好男子而已。

有人說,從前民國聞名天下的四大情書,徐志摩的《愛眉小札》;朱湘所寫的《海外寄霓君》,沈從文為張兆和所寫的《湘行書簡》與魯迅寫給許廣平的《兩地書》。到了朱生豪這裡,通通差了一個等級:

沈從文是深情無措的稚子,魯迅成了溫情彆扭的硬漢,朱湘是溫柔委屈的弱書生,徐志摩看上去只是個自以為是的小白臉。

無他,時而是故作憨態的弟弟,時而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時而成了富有人生經驗的年長者。書信中透露出的愛意背後有萬般形態,性格自發的矛盾感導致他顯得格外真摯與迷人。


朱生豪宋清如:從前時間慢,一生只夠愛一人


柴米夫妻

有人將朱生豪這一生歸結為兩件事:翻譯莎翁名作,給宋清如寫信。

少有人知連翻譯莎翁也不乏宋清如的因素,魯迅曾連續發表三篇文章,慷慨激昂地呼籲時下讀書人翻譯莎翁名著,不免讓人輕看。朱生豪提筆給宋清如寫信:

你崇拜不崇拜民族英雄?如果把莎士比亞譯成功以後,舍弟說我將成為一個民族英雄,因為有人曾經說中國是無文化的國家,連老莎的譯本都沒有。

他揣著兩本《牛津辭典》與《英漢四用辭典》便開始翻譯,空虛的失落感中找到了一些價值感,為了國家,也為了想做宋清如心中的英雄,這成了他心中認定的事情。

朱生豪的譯作版本還原了作品的詩意,字與句都經過數遍推敲。

無奈1941年底,襲擊珍珠港事件爆發,日軍進佔租界,衝進報社,朱生豪雖跟從職工群裡逃走,卻無法顧及原本的詩詞集與譯本。後來日軍在報館中放了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他只能重新再譯,戰火紛飛下,僅《暴風雨》一篇就翻譯了三次。好在,這段日子裡有失也有得。朱生豪與宋清如終於相聚,相約逃離此地,還是朋友建議,二人本是眷侶,不如結成夫妻, 好方便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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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詞人夏承燾


熾熱的愛情迴歸婚姻,無非兩種結局:始終浪漫,或是成了一地雞毛。婚禮時,好友兼詞人夏承燾送了一句婚聯:

才子佳人,柴米夫妻。

提到婚後生活,曾有人想為宋清如立書作傳,宋清如只淡然一笑:“寫什麼,值得嗎?無非是他譯莎,我燒飯。”

戰爭與貧窮充斥著生活,那時物價飛漲,雖二人生活簡樸,卻永遠追不上高漲的米價,宋清如回憶那時的朱生豪面若泰然,偶爾午夜夢迴時會見他淚溼枕巾。

兩人的感情一如既往,朱生豪的翻譯工作每天從3000字加到8000字,平日裡足不出戶,精神上卻如坐囚籠,只有埋頭工作時,才恢復了一點自尊心。

有位好心的鄰居曾向他提議某個縣的教育局長是同為之江大學畢業的同學,若是你們找他謀一個教師的職位,大概不成問題。朱生豪當時雖不作答,但事後吐露,“要我到敵偽那裡去要飯吃,我寧願到媽媽那裡去。”

此時,他的母親早已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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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生豪與宋清如之子,朱尚剛


支撐著他的僅有宋清如與心中微弱的信念,他堅持只有將莎翁傑作譯出來後,才能響亮地回答那些嘲諷我們是無文化國家的人們,“炎黃子孫絕不會永遠落後。”

後人皆稱朱宋二人情感中,宋清如的情感濃度遠不如朱生豪,也只有宋清如懂他的抱負與堅持,不曾逼迫他從事不喜歡的事務,安於清貧。

曾經惟恐自己被婚姻束縛的宋清如甘願洗手做羹湯,攬下了家裡家外的活計,還得去隔壁裁縫鋪做些加工的活才能貼補。

就算如此,向來孱弱的朱生豪在長期辛勤工作與貧困的生活條件中仍是病了,被確診為肺結核。他長期在病痛的折磨中又因經濟狀況不肯就醫,到了末期,只算得上勉強維持生命。

直至離世前夕,朱生豪已然病體愜愜,他仍仰臥在床上高聲朗誦莎劇原文,聲音鏗鏘。時而清醒時而昏睡,清醒時只無奈告訴宋清如:“莎士比亞劇本還有5部沒有翻譯完,早知一病不起,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它譯完。”

可他始終沒有熬過這場病,臨走前,他輕輕地喊著宋清如:“小清清,我要去了。”

在後人糾結如何定論朱生豪此人時,宋清如總結為首先他是詩人,其次是一個愛國者,最後才是翻譯家。

朱生豪的兒子朱尚剛認為,這是對“朱生豪是怎樣的人?”這個問題這基本的評價。他認為父親既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偶爾燒個灶火也會弄得滿屋子煙。可當國破家亡時刻,又能以身相殉自己的事業。

這是怎樣的執著?有位老教授看過他的譯本驚為天人:“很多人都不相信,這部優秀的譯作,竟然是一個從來都沒有出過國的人翻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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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於塵土

朱生豪去世那一年,宋清如33歲,孩子剛滿一歲,異地十年,真正的婚姻卻只有兩年半,在獨子朱尚剛看來,父親的生命火花稍縱即逝,而母親的一生則漫長而坎坷

宋清如心中清楚,朱生豪留下的唯一財產,只有一妻一子,還有未完成的莎翁譯作。為了完成丈夫的遺願,她帶著孩子,向學校請假獨自前往重慶,想聯繫朱生豪的弟弟繼續完成譯本。

那時交通不便,其中艱難可想而知。

好不容易聯繫到朱生豪幼弟,其弟試譯了一部分寄給出版社。然朱生豪翻譯風格擅長文字的意趣美感,並非常人能代替,被出版社拒了回來。

丈夫遺願未了,還有180萬字莎翁譯稿未曾面世,倘若此時中斷,朱生豪多年心血將毀於一旦。

她又一次地,自己挑起了這個膽子。

那時宋清如還在杭州當教師,同事印象裡,她總是睡得很晚,閒暇時間裡也只待在家中看書,很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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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清如老年


兒子朱尚剛記憶中的母親,遠無早年朱生豪信中描述的那般活潑生動,朱生豪的去世彷彿帶走了她的快樂,也帶走了她的悲傷。

她很少和兒子提及與父親相關的事情,只有去他墳前祭奠時,佇立良久,一語不發。

零零散散花了三年多時間,剩下的莎翁終於譯完,悉數寄給出版社,對方卻回覆說已有其他譯稿。宋清如知道後神情平靜,無一絲怨懟之意,將一堆譯稿默默收了起來。

現實並非童話。坊間傳聞她寡居多年後曾與一駱姓男子同居,還生下一個女兒,真假莫辨。

遙想她與朱生豪談起婚姻問題,後者曾在信中告訴她:

我以為你的身體不是個耐得起辛苦磨練的人生戰士的身體,事實上你需要一個較溫柔的環境。你如真結了婚一定會使我感到甚大的悲哀,但我對你太關切了,我殊不願見你永遠是一頭彷徨歧路的迷羊。

此時兩人尚未結成夫妻,卻也可側面驗證若是朱生豪本人得知,亦不會怪她。可終究,宋清如沒有與駱先生走在一起。至於原因,就連兒子也不曾交待。

到了晚年,宋清如把一切都看得很淡,漂泊了三十多年,她回到嘉興的朱氏老宅,住在偏屋中,平日裡不常言語,只在提及朱生豪時話略多些。

短短几年的相處時光在她未來孤寂的幾十年中,都不斷被拿來咀嚼其中美好與細碎。

有人提出將這些書信是否能用來出版,她未曾想便拒絕了,準備在去世之前,用一把火將這些燒乾淨,與她一起告別這人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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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不捨,她終究沒有將過往信件燒去,珍藏的那些書信被一一整理,挑了一部分成了書,名為《寄在信封裡的靈魂》。

宋清如本是才女,寫得一手漂亮的新式詩詞,曾被《現代》雜誌主編譽為“不下於冰心女士之才能”,可惜她的詩作多在抗戰時間消亡乾淨,只留下零星幾首:

假如你是一陣過路的西風

我是西風中飄零的敗葉

你悄悄地來,又悄悄地去了

寂寞的路上只留下落葉寂寞的嘆息

一語成讖,兩人的命運真如秋風與落葉。1997年,距離朱生豪去世已經半個世紀,宋清如終是去了。

遙想五十年前,朱生豪去世兩週年時,宋清如曾寫過一封長信,通篇悲愴,其中有一句:

“當我走完了這命定的路程時,會看見你含著笑向我招手。那時候,我將輕快地跟著你的蹤跡,哪管是天堂或是地獄。”


參考資料:

1.朱生豪、宋清如《伉儷》

2.朱生豪《朱生豪情書集》

3.董橋《朱生豪夫人宋清如》

4.朱尚剛《朱生豪給宋清如的信》

5.Lens《朱生豪和宋清如這場異地戀,來聽聽兒子朱尚剛怎麼說》

6.宋清如、彭重熙《宋清如與彭重熙談朱生豪》

7.陶佳佳《“宋清如至上主義者”:朱生豪式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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