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輦止頭,又到麥子飄香時(散文)

農曆五月初的膠東半島老家,又到麥子飄香時。清晨,站在田邊,和煦的風吹來,蕩起層層麥浪此起彼伏,一種麥子成熟特有的香味撲鼻而來。無論你走在哪裡,都有一股麥香的味道,麥香似乎把空氣薰透了。又是一個豐收年,聞著這濃濃的麥香氣息,這是家鄉的味道,這是童年的味道。

小時候每到這個季節,我們這些小孩子跟著大人天天往地裡跑,大人們關心的是麥子的成色一天天黃了起來,磨刀霍霍準備開鐮了。我們關心的不是麥子的收成,我們別有用心,是盼望著麥子早些成熟,好採些回家做成一種農家美食——連筋。

老家輦止頭,又到麥子飄香時(散文)

“連筋”是方言土語,也不知從哪朝哪代口口相傳直今。這種叫連筋的美食要用青麥子粒做成,要待麥子八成熟的時候採新鮮的麥穗,採早了不行,採晚了不行,中間就那麼一兩天功夫。火辣辣的太陽照著麥田,好個熟麥子天,這樣的天氣麥子一天一個成色,昨天還青青的麥穗,今天就有點蠟黃了。這正是做連筋好時機,做連筋的麥子採早了做出的連筋發粘,沒有勁道。晚了作做出的連筋就老了,也失去了青麥子的鮮味。這農家絕頂的美味太好吃,現在想起小時候那個味道似有口水流出,我窮盡所思也未找到恰當的文詞描寫這種味道。在我看來,這味蕾的感覺很難用語言入微入細的描述。這青麥子味與熟麥子磨成的麵粉雖然同是一物卻相差甚遠。只可惜這麼好的農家美食卻沒有人推薦給《舌尖上的中國》,可憐的美食家,走遍天南地北,嚐盡世間百味,卻不曾在這個恰當的時候,嚐到這地道的農家一絕。

小時候每到這個季節總想吃頓連筋。母親說麥子熟了可以做連筋吃了。天剛矇矇亮,我們幾個孩子拿著剪刀,在地頭等著,大人說等太陽出來,等露水消散,便可以採麥穗了。

我們等待著太陽出來,太陽卻遲遲不肯走出那片雲,太陽躲在雲裡像在故意刁難我們,彩雲裡的太陽光芒四射,這美好的景色我們無暇顧及,我們恨不得把那片雲彩揭開。

太陽終於出來,不等晒乾麥穗我們就開始動手了。我第一個跑進麥田裡,別人用剪刀我用手擼,半天功夫擼了一麻袋麥穗,喜滋滋的拿回家。

老家輦止頭,又到麥子飄香時(散文)

做連筋先把青麥穗放進大鍋裡蒸熟了,待涼透了後把麥粒搓出來。記得母親在簸箕裡搓,我用兩隻手掌搓,搓完麥穗我的手被麥芒扎的刺癢疼痛,為了做連筋我全然不顧。搓完麥穗母親用簸箕把麥糠呼出,呼麥糠是個技術活,農村裡的人都會。我笨手笨腳學了多年到底也沒有學會。望著母親嫻熟的動作,麥糠不斷的往外出,麥粒卻留在簸箕裡,我學著母親的樣子端著簸箕呼了幾下,麥粒麥糠一併呼出去,被母親喊停了。

母親把石磨清洗乾淨,把麥粒倒進磨眼裡,我擦上推磨棍,飛快的推起來。隨著石磨轉動,金黃的麥粒變成了像蚯蚓一樣一條一條的連筋,從磨縫裡流出來,那濃濃麥香味也順著磨縫流出來,在屋子裡瀰漫開來。

我一邊推磨趁母親不注意飛快的抓一把塞到嘴裡,幸福的咀嚼起來。一邊推磨,一邊看著連筋從磨縫裡打著滾流出來,像蚯蚓一樣的連筋越來越多堆積成一圈圍繞在磨臺上。我偷偷的抓一些放進書包裡,盤算著上學分給老師和同學們嚐嚐,也好炫耀一下我作的連筋,當時我高興的忘記了東西南北,也不記得東西南北了,推磨轉圈暈的我天旋地轉,心裡卻有美滋滋的成就感。

老家輦止頭,又到麥子飄香時(散文)

推完磨,天色將晚,母親讓我先送些給爺爺。母親從磨臺上挖了滿滿一大碗,我端著碗一出門就走錯了方向,爺爺家在東,走到頭看到衚衕一拐彎就是,我卻端著碗徑直向西走去,走到頭拐過衚衕一看走錯了,這哪裡是爺爺家,這是我爺爺的堂弟我三爺家。

我正在猶豫,看見三爺拉著架子正在門口牛槽子上磨鐮。三爺一轉臉看見了我,不等三爺開口,我靈機一動,將錯就錯,忙說,“三爺,俺媽讓我送連筋給你吃來”。三爺高興的放下鐮,接過我手裡的碗,我跟著他進了院子。

一進院子一股甜絲絲的杏味隨風飄來,我抬頭一看,西牆角一顆老杏樹黃燦燦的水杏掛滿枝頭,一根樹叉伸向牆外,密密麻麻的杏子壓彎了枝。三爺家這棵老杏樹是水杏,也叫麥黃杏。每年這個季節總看到他天天賣杏,這棵老杏樹每年能給三爺增加不少收入。那棵越過土牆向外伸展的樹枝,每年都掛滿黃橙橙的杏子,惹得小孩子們垂涎三尺,至今讓我記憶猶新。我小的時候和幾個頑皮的孩子經常趁中午頭三爺睡覺的時候,爬上土牆偷杏吃。有一次被三爺發現了,三爺裝作沒看見的樣子,其實三爺是怕我們跳牆逃跑有危險,故意裝作沒看見。三爺事後也並沒有跟大人說,三爺也知道如果說了我們每個人都難免一頓臭揍,我佩服三爺打從這事開始。

老家輦止頭,又到麥子飄香時(散文)

院子中間一顆人頭高的月季花花枝四展,頭茬花開的正豔,那深紅色的花朵怒放如血,那粉色的嬌豔欲滴。近前,一股幽香撲鼻而來,這醉人的月季香,讓我忍不住向前又細嗅了一番。月季花周圍盆盆罐罐裡栽滿了花花草草,夕陽微微薰黃的光色,灑滿了院子裡每個角落,一切都感到那麼柔和。

三爺把連筋倒出來,我端著碗剛要走,“等會,我給你摘杏子。”三爺一邊說一邊從黑洞洞的裡屋搬來一把梧子(方凳子),從水甕裡摸出一把瓢,站在梧子上一會兒功夫摘了滿滿一瓢杏。我堅持不要,三爺有點生氣的樣子,拉著我往我褲兜裡塞,把我的兩個褲兜裝得滿滿的,又裝了滿滿一碗。我端著碗帶著兩褲兜杏走起路來都有些吃力。

我回到家,母親看到我端著一碗杏,褲兜裡鼓鼓囊囊的,問我哪來的杏,我忙向母親解釋事情的原委。母親聽完看著我滑稽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母親笑得很燦爛,晚霞映紅了母親飽經風霜的臉龐,那一刻,我發現母親很美。我第一次看到母親這樣笑,母親笑我可笑的樣子,母親的笑聲裡也藏著豐收的喜悅,我也跟著笑了,只是我笑的傻傻的。

2019年6月4日(原創)

老家輦止頭,又到麥子飄香時(散文)

作者任家來(紅日),山東萊西市人,生於1967年10月,普通農民,勞作之餘,喜歡讀書寫作,有多篇文學作品在報刊和網絡媒體平臺刊發。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