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新網】（記者 莫業林）當地時間4月16日晚，土耳其修憲公投結果公佈，支持公投的一方以微弱優勢勝出。這意味著，土耳其將由目前的議會制改為總統制，政府行政權力將集中於總統一人，土耳其立國以來的議會—內閣制將遭到廢除，總理職務將取消。
公投通過後，新憲制下的土耳其總統將會擁有5年的任期，最多可任兩屆。這意味著土耳其現任總統埃爾多安如果在2019年的總統選舉中成功當選，並在2024年投入連任選舉並獲連任，他有可能一直擔任總統職位直至2029年。
根據公投通過的新憲法，土耳其總統將可直接任免副總統和政府部長；宣佈國家緊急狀態；代表政府向議會提出預算案；還可有權干預司法。
據土耳其國家通訊社阿納多盧(Anadolu)報道，目前已開出的99%選票結果顯示，贊成公投的比率為51.37%，反對比率為48.63%。土耳其最高選舉委員會也對此予以確認。不過，最終官方的計票結果，預計在11至12天后才能公佈。
土耳其反對黨對這一結果表達質疑，並要求對高達60%的選票進行重新計算。
支持公投的一方認為，此次修憲將給土耳其帶來穩定，有利於政府更好地應對恐怖主義、難民危機等困擾土耳其的諸多問題；反對者則認為，公投將所有行政大權集於總統一人，將使議會失去權力制衡的能力，從而將土耳其推向獨裁和動盪。
在得知結果後，主導發動這次公投的埃爾多安，與總理耶爾德勒姆（Binali Yildirim）及其他政治盟友通了電話，祝賀他們在公投中取得勝利。耶爾德勒姆在執政黨正義和發展黨（下稱正發黨）總部發表演講時稱，“我們的國家已做出了決定，對總統制給出了肯定答案，公投結果表明，我們不會向叛國者和恐怖主義低頭，土耳其勝利了，我們的國家勝利了”
埃爾多安在4月16日投下支持自己擴權的一票後也表示，“我們之前也舉行過公投，不過這次公投關乎土耳其新的政府體系，這是一場關於改變和變革的選擇”。此前一天，他在伊斯坦布爾舉行最後集會、向支持者拉票時表示，“新憲法將為我們國家發展帶來穩定和信任......土耳其將大跨步走向未來”。
2016年12月10日，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領導的正發黨正式向議會遞交了憲法修正案草案。1月21日，土耳其議會以339張贊成票通過修憲草案，但由於贊成票未達到議會三分之二票數（即367票），草案須交由全民公投表決。
內外交困
埃爾多安自2003年出任土耳其總理以來，已實際領導這個位處歐亞要衝的國家達14年之久。
2001年，埃爾多安等人成立正發黨。2002年，該黨在議會選舉中大勝。但由於上世紀90年代末，埃爾多安曾因被控煽動宗教仇恨遭投進監獄數月，因此在勝選後，埃爾多安未能立刻出任土耳其總理。翌年，正發黨佔多數的議會修改相關規定後，埃爾多安才順利開啟其總理任期。
在2003年上臺之初，外界對埃爾多安推進改革的議程多所期待，他也一度受到西方國家的歡迎。2002年—2006年，土耳其平均經濟增速近7%。在全球經濟一片低迷中，土耳其的經濟增速在2015年仍達到4%。
不過，過去兩年以來，土耳其卻開始面臨內憂外患的窘境。
首先是恐怖主義氾濫。據不完全統計，自2015年10月以來，土耳其境內至少發生過10起大型恐怖襲擊，造成近300人死亡。土耳其恐怖勢力的來源主要有兩方面，一方面，受敘利亞內戰波及，境外的“伊斯蘭國”等恐怖勢力外溢至土耳其境內；另一方面，土耳其國內的恐怖行動還有另一股分離主義勢力——“庫爾德工人黨”在背後操縱。
其次，由於深受政府管理不善和官員腐敗等影響，土耳其經濟在多年的發展後開始停滯。恐怖襲擊頻發，更使作為重要經濟支柱的旅遊業幾乎面臨崩盤。埃爾多安稱，要扭轉這樣的局面，必須要對土耳其憲法進行修改，才能維持土耳其穩定。
根據正發黨黨規，埃爾多安不得四度連任總理。2014年8月，土耳其舉行首次總統直選，埃爾多安以52%得票率當選總統。但總統這一象徵性的職位，並不能滿足埃爾多安的個人政治意願，也不符合他仍實際領導執政黨的政治現實。此後，埃爾多安領導的正發黨一直醞釀修改自1923年土耳其建國以來便開始實施的議會制，準備使總統成為實權領袖，並強化其對議會和政府的運作能力。
制衡力量仍存？
埃爾多安集中權力的重要一步，是土耳其前總理達武特奧盧（Ahmet Davutoğlu）於2016年5月辭職。作為埃爾多安多年的顧問，達武特奧盧可謂埃爾多安親手挑出的繼任者。但媒體上透露出來的消息顯示，兩人在不少領域，包括經濟治理方面逐漸顯露分歧：達武特奧盧希望採取更多傳統的政策手段，而埃爾多安認為這些政策放緩了增長。
北京大學歷史系副教授、土耳其問題專家昝濤此前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表示，實際上，按照現行憲法來說，作為總統，埃爾多安現在所擁有的權力已經過大了，可以說達到了空前的程度，只不過他在法理上還沒有這樣一個地位。
2016年7月，一場未遂政變使土耳其目前仍處在緊急狀態中。這場未遂政變共造成265人死亡，政府隨後展開了大規模肅清行動，全國有超過4萬多名人被逮捕，約10萬人被開除公職，這些人多數來自軍警、司法、情報、政府部門和教育系統。
儘管昝濤並不認同將未遂政變視為埃爾多安啟動憲法改革的主要原因，但這一事件，對埃爾多安而言確實是一個很重要的刺激因素。“埃爾多安挫敗軍人政變，使他的威望得到了提高，同時使他對於更大的權力和更大的政治安全及人身安全有了更多渴望。”
修憲以後的土耳其憲法，還有哪些能夠制衡埃爾多安的力量？
根據此次公投通過的憲法修正案，未來土耳其總統除了總攬行政大權外，在司法方面，總統有權任命未來的“法官和檢察官最高委員會”的4名成員（共13名成員，其中有7名由議會選舉產生）。
昝濤分析稱， 2016年7月未遂軍人政變流產後，土耳其當局已對司法體制進行了一些清洗，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司法部門內安排的人也都是傾向於埃爾多安的人。
議會方面，按照憲法修正案，總統不接受議員的質詢；要調查總統，必須由600名議員中的301名議員提出，並必須得到360名議員的接受，400名議員的“贊成”，才能向最高法院提起訴訟。
昝濤認為，就埃爾多安時代來說，他創立和控制的正發黨已連續單獨執政十幾年，在土耳其大國民議會中形成了一黨獨大的格局，在未來總理和內閣被取消的情況下，土耳其的大國民議會顯然難以形成對總統的制衡，會更多地會成為一個其合法性的擺設。
“埃爾多安成長到現在，已經越來越達到權力的頂峰，其實，也一直有很多力量試圖來制約他，但都不是他的對手。我覺得，現在還沒有形成一股有效的反對力量。” 昝濤說。
加入歐盟遙遙無期
自2016年7月的未遂政變以埃爾多安的反擊收場後，許多歐盟國家曾批評土耳其政府的清洗行動過度，並懷疑埃爾多安藉此排除異己、擴張權力。自此之後，土耳其與歐盟主要國家的關係開始迅速惡化。
2017年3月初，土耳其有兩名部長試圖赴歐洲為這次公投向土耳其的在歐僑民拉票，卻遭到荷蘭拒絕入境。土荷雙方緊張關係的加劇，逐漸演變成土耳其與多個歐盟成員國之間的外交危機。埃爾多安甚至曾公開指責德國和荷蘭兩國政府首腦為 “納粹殘餘”和“法西斯分子”。
分析認為，此次憲法公投獲通過後，土耳其加入歐盟在未來很長時間內，將變得更加遙遙無期。
《經濟學人》分析，在埃爾多安不斷強化個人權力的情況下，歐洲和美國等仍不應該“放棄”土耳其。
畢竟，作為北約成員國，土耳其對於敘利亞局勢的演變仍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作為難民進入歐洲的“中轉國”，歐盟還得依靠土耳其控制目前仍困擾歐洲各國，並在2015年達到頂峰的難民潮。
當土耳其和歐盟的關係惡化之際，土耳其與俄羅斯的關係卻逐步改善。2016年7月的未遂軍人政變發生後，土耳其為了突破危機，迅速改善了與俄羅斯的關係。
昝濤指出，現在，土耳其與俄羅斯這兩個國家與西方的關係都出了問題。兩個國家繼續交惡，對彼此都沒有任何好處，最後只能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所以兩個國家的領導人都很聰明地改善了關係。“現在土俄關係是比較好的，很多方面都在協調。”■
實習記者楊睿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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