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簽約作者： 十封
1
“姑奶奶，您好了沒有啊？”小草對著屋子裡叫，“村頭道場的文藝活動都開始半天啦！”
旁邊的小夥伴滿滿拽了拽手裡的狗尾巴草，一臉焦急，“小草，你姑奶奶咋這麼麻煩？要不然，咱不等她了吧？”
“哎呀！誰願意等她啊！可我媽說了，道場人多現在天又黑，不許我一個人出去！”
“那等到啥時候？待會我媽都要讓我回去了！”滿滿嘀咕道。
沒等小草接話，木門被打開，姑奶奶應聲而出。
紅紅的嘴脣，淡淡的胭脂，梳理著一絲不苟的髮型，一身長裙，上面印滿了碎花，坡跟黑皮鞋“嗒嗒”作響。
“哇！你姑奶奶這麼時尚啊？”滿滿驚歎道。
小草卻見怪不怪，“早就見過幾百回了！她每天都是這樣！”而後扯著嗓子叫道，“快點好嗎？大美女？！”
將近六十的老太太聽了，笑呵呵答應，一如往常的，老人滿面紅光，聲音洪亮，像是去赴一場重要的約會。
2
小草開始走在最前面，雄赳赳地往道場人多的地方去。一路上，他們遇人無數，回頭率幾乎百分百。
後面總有小姑娘笑嘻嘻道，“這老太太可真時尚！”
“呵呵，你看，你看，那裙子是什麼年代的了？！”
越往前走，小草越不好意思了，“哎呦，你看那個老太太真是不害臊，都多大年齡了，還打扮得那麼花裡胡哨的！”
“呵呵，你少在這嚼舌根了！人家‘老來俏’，不行啊！”
話一出，旁邊的一群人“轟”的一聲笑開了，每個人都笑得花枝招展，直不起腰。
“老來俏”這個詞語，在小草他們這裡，是一個很不好的詞語。用現在的話就是做作，矯情。
旁邊的姑奶奶還在微笑著往前，小草卻不再好意思像剛才那樣神氣了。旁邊的滿滿嘟嘟囔囔道，“小草，我改天再來找你玩兒！”然後，一溜煙兒衝進了人群裡。
“哎，這孩子，天都黑了，自己可別走丟了！”姑奶奶忙往前去，想追上滿滿。
小草沒好氣道，“還不是怪你！誰跟著你誰就被笑話！！”
姑奶奶愣了愣，而後又微笑著摸摸小草的頭，“小草這是不好意思了？”
小草一把打開姑奶奶的手，大叫起來，“當然！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說完，也不管姑奶奶如何，撒開腿就跑開了。
3
那天晚上，小草被她爺爺狠狠揍了一頓。是真揍，布鞋底子“啪啪”作響，把小草的屁股快打開花了。
爺爺邊打邊教訓她，“怎麼這麼慫啊！自己家人被欺負了，不但不出頭，還幫著外人！真是白疼你了！”
姑奶奶在旁邊拉小草爺爺，“別打，別打，孩子不懂事呢！”
小草哭得稀里嘩啦，卻仍舊不低頭，“你別管我！還不是怪你！人家都笑話我了！”
小草忘不了，鬨笑的一群人當中，有她的同桌王小剛，當然，還有他媽。小草聽見，王小剛他媽一本正經地對王小剛說，“不許你跟小草玩兒了！她都被她姑奶奶帶壞了！這濃妝豔抹的，跟劉寡婦似的！”
這才是小草真正發火的原因。王小剛是誰？他是小草班裡的班長，學習好，每次都是第一。七八歲的孩子，誰學習好，誰得老師表揚最多，誰就成了香餑餑。
小草班裡有好多女孩子都喜歡王小剛。要不然，為啥那些女生下課了總往他們這桌湊呢？而每次放學玩過家家，女孩子也總想讓王小剛做新郎。
可王小剛每次都選擇小草做新娘。每次女孩子來說話，王小剛也總一本正經道，“快別嘰嘰喳喳了，你們就不能像小草一樣，好好寫字嗎？”
小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喜歡王小剛，可在那麼多女孩子面前得到王小剛的誇獎，她是滿心歡喜的。
這下，全被姑奶奶攪和了。現在是放暑假，小草也不和王小剛同桌了，他媽又不讓他和自己玩，她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了。
想到這，小草哭得更厲害了。
4
黑夜裡，小草覺得自己的屁股涼涼的，舒服極了。
小草知道，是姑奶奶在給她上藥。可她卻不想和姑奶奶說話，她心裡還惦記著王小剛她媽的話。
最後，姑奶奶摸了摸小草的頭，嘆了口氣，才出了門。
說實話，小草覺得姑奶奶的裝扮一點兒也不難看。她們過家家的時候，也總穿大人的高跟鞋，抹大人的口紅什麼的，這也沒人說啊！
想到這，小草自己也覺得矛盾起來，越想越煩躁，越想越糾結，就起身去院子裡溜達溜達，順便起個夜。
農村人睡得早，村子裡幾乎沒什麼人了。今晚的月亮很圓很大，照得院子亮堂堂的。
驀地，有歌聲傳過來。聲音很輕，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來。小草東張西望，終於發現，原來是姑奶奶在門口老槐樹下跳舞。
小草知道那首歌，好像叫《十送紅軍》吧！姑奶奶仍舊穿著那件碎花裙子，一左一右地旋轉，月光下，碎花裙子隨風搖擺，甚是好看。
小草趴在牆頭看呆了。直到坡跟皮鞋的“嗒嗒”聲停下來的時候，小草才回過神來。
只見姑奶奶呆呆地坐在老槐樹下面的大石頭上，喃喃自語，“秋先生，你還會回來嗎……”
小草輕輕揉了揉鼻子，她聽得出來，姑奶奶，哭了。
5
幾天後的清晨，小草的屁股好了大半，她一早起來就聽到院子外面的爭吵聲。
“這就是我家的雞啊！”
“你胡說！這還有我染的顏色呢！”
小草拿了個饅頭出去，原來是王小剛他媽和隔壁胖嬸因為一隻雞吵起來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天翻地覆，引來了一群人圍觀。不一會兒，王小剛也來了，拽著他媽要回家。
小草見了王小剛，趕緊把手裡的饅頭往懷裡藏，這狼吞虎嚥的模樣，可別嚇壞了王小剛。
這麼一會，王小剛他媽和胖嬸的戰爭已經升級了。兩人開始推搡著，要打起來。
“別再吵了，孩子們都在這呢！像什麼話呢？對孩子影響不好。”姑奶奶從屋子裡出來，唸了一句。
這下，兩人也不吵了，王小剛他媽扭頭就開罵，“關你什麼事兒！什麼對孩子影響不好？你一個沒孩子的在這指手畫腳給誰看！！”
“就是！自己都管不好自己，還在這摻和別人的事！”
饒是脾氣再好，姑奶奶也氣不過了，“你們這個樣子，還講理不講理了？！”
兩個剛才還吵架的女人突然站在了一起，一個鼻孔出氣了，“講理？我們可不懂什麼大道理哦！人家秋先生倒是懂，可惜啊，再也不回來啦！”
話畢，旁邊又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更甚者開始有人明目張膽地對姑奶奶指手畫腳了起來。
“看看她，都多大年紀了還這麼胡來……”
“可不，她一廂情願啊！連個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還自以為多特別呢……”
小草扭過頭來，看到姑奶奶的臉色突然發了白，眼眶紅紅的，旁邊一絲不苟的頭髮也開始散落了下來，左手竟開始微微發抖。
6
也不知怎麼地，那天晚上跳舞的姑奶奶突然闖進了小草的腦海裡。她突然覺得，姑奶奶，很讓人心疼。
酸言酸語，仍在繼續。剛才還眼紅的兩個女人，竟然變得如此親密。而王小剛，在被他媽像拎小雞子似的拋到後面後，再也沒敢吱聲。
她甚至覺得，站在媽媽身後的王小剛，就像個懦夫。她覺得，她應該保護姑姑。
事實上，她也這麼做了。
她把懷裡的饅頭一扔，抄起家裡的掃把就掃了過去，“滾滾滾！讓你們嚼舌根！不講道理！誰說我姑奶奶沒有孩子！我就是她的孩子！！我給她養老送終！”
“哎呦！什麼孩子啊這是！”
“上樑不正下樑歪啊！”
“啊……”
辱罵聲又開始響起來，這下，連小草家的八輩祖宗都沒幸免。可把小草都氣瘋了，她一個勁兒揮舞掃把，想把這些人趕走。
突然，有個力度從小草手中襲來，再睜眼，掃把已經被姑奶奶搶走。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姑奶奶。沒有了優雅，沒有了溫和。她使勁兒揮舞掃把，把自己護在身後，嘴裡大喊，“你們都給我滾！！滾！連孩子都欺負，還是不是人！！”
就這麼，一陣雞飛狗跳後，眾人陸陸續續散了。小草呆呆地看著頭髮凌亂，妝容花掉的姑奶奶，心裡有一股奇怪的感覺蔓延，讓她很溫暖，卻又有點想哭。
“看什麼看！還不快跟你那不講理的媽回家！”小草努力控制著要掉下來的眼淚，衝目瞪口呆的王小剛吼道。
王小剛正要說話，就被他媽一個耳朵揪起來，拎著回家了。7
後來，小草又被她爺爺揍了一頓。
“看看你，小小年紀，就知道惹事了！你怎麼這麼不聽話！”爺爺吹鬍子瞪眼。
小草不服氣了，“怎麼跑了被打，出頭還是被打，爺爺，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啊！”
爺爺一愣，扔了布鞋，“你啊！真是個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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