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丘彥明:丈夫是上帝賜予的最好禮物

文學 樂器 音樂 梁實秋 澎湃新聞 2017-05-15

【編者按】丘彥明女士的新書《人情之美:文學臺灣的黃金時代》即將由中信出版社出版,因緣巧合有這麼一個稍顯匆忙的訪談——其實叫閒談更合適。不過幸好受訪人丘彥明女士善談,而且很有條理,所謂“出口成章”大概就是這樣子吧。丘彥明曾任臺灣《聯合文學》執行主編、總編輯,現居荷蘭,從事寫作、繪畫,養花種菜,“小日子”過得優哉遊哉的,讀她的《浮生悠悠:荷蘭田園散記》《荷蘭牧歌:家住聖·安哈塔村》等,無不羨慕她恬淡自在的生活。而這個採訪給編者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從容淡定的人生態度——朱光潛先生曾說,“慢慢走,欣賞啊”,大約就是這種心態。訪談內容較長,分兩篇刊出。此為下篇。

訪談︱丘彥明:丈夫是上帝賜予的最好禮物

大學時代與父母及妹妹、小弟全家福照片。右一為丘彥明。(本文圖片均由丘彥明女士提供)

澎湃新聞:您曾寫過《一個成都媳婦的龍門陣》,似乎流傳很廣。能否談一談您的先生唐效?

丘彥明:唐效出生於四川成都。1977中國大陸恢復高考,考上重慶大學,被稱77級,是年紀最小的學生之一,15歲。沒進入他報考填寫的第一志願機械系,因成績好被學校分派編進物理系,培養大學物理教師的師資班。

四年後,考上第一批大學畢業的公費留學生,可自由選擇國家。他認為去美國的人太多,英國太貴,選擇了語言上英文能通而物理研究又強的荷蘭科技大學(Technical University of Eindhoven)。

他20歲赴荷蘭。一年多,獲碩士學位,進Nijmegen 的Radboud University材料應用物理研究所攻讀,獲博士學位。

完成學位後,唐效進入ASM International工作,做CVD的生長研究。不久即被派往在New Jercey州Murry Hill的AT&T研究總部,參與雙方的研究合作項目。

1993年,唐效換到Cuijk的Drukker International公司工作,擔任研究部科學家一職。後來公司被e6(鑽石公司De Beers的工業部)併購,成為e6的荷蘭分公司。

2008年,總公司決定關閉荷蘭分公司,只留光學部門;當時唐效是負責Thermal部門的經理,他下決心要收購該部門。主要原因:一是不服氣,因e6認為Thermal賠錢,唐效認為是公司結構不對、管理不對才會賠錢。二是不甘心,因為關閉停產,機器將以破銅廢鐵處理。唐效不願和團隊多年辛苦研發的技術從此消失。三是想做“雷鋒”,幫助全組同仁能夠繼續有工作。所以,我稱他“唐鋒”。

和英國同事Clive Hall連手收購成功,唐效將公司命名Mintres,取“最小熱阻”(minimum thermal resistance)的意思。主要做鑽石、陶瓷金屬化,散熱特質的應用。至今公司邁入第9年,研發生產營運狀況很好,不斷壯大。

除了經營公司,最近唐效還被聘請為SSRF(上海光源,Shanghai Synchrotron Radiation Facility)的海外專家。

雖為科學與企業人士,唐效業餘興趣廣泛。曾多次獲四川全省及成都市少年組田徑鉛球、標槍、手榴彈投擲冠軍。大學時代,在重慶獲大學生運動會標槍亞軍。現以打羽毛球為主要運動。

喜好文藝,曾寫詩、散文,以青木筆名發表詩作。能以流利的英中、荷中同步翻譯。喜歡讀書,古書、現代書、中文、英文、荷蘭文都讀,看電影、畫展、博物館、聽音樂會、戲劇、舞蹈,都有自己的見解。熱愛旅行、園藝、歌喉不錯、愛美食、飲酒,擅長廚藝,中西餐皆可,並有創新。

動手能力特別強,自己設計家中電路鋪線路。自己做櫃子、架子、畫框及其他木工。自己修吹風機、電視、洗衣機等電器用品。恨不得自己修建房子。夢想退休後自己弄一臺古董汽車來整修。

訪談︱丘彥明:丈夫是上帝賜予的最好禮物

留美期間與唐效去Bar Harbor乘船賞鯨。1991年攝。

唐效也是一個脾氣特別好,很樂觀的人。我們倆結婚這麼多年,從沒吵過架,吵不起來。而且,我們互相還沒開口,就知道對方要說什麼。他工作很忙,我從來不會打電話給他,他想幾點回來就幾點回來。有時候他會很不好意思地說:“哎喲,今天我要回家吃個快餐,因為我要回公司加班。”我說:“OK,那就弄個快餐。”有幾次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問我,他像不像鐘點老公。我說:“亂講話,老公就是老公,哪有鐘點的!”因為我很愛乾淨,在荷蘭小鎮收普通垃圾是一個月收一次,我有點受不了。他去公司,我就會把家裡一點小垃圾,用塑料袋裝好,讓他帶到公司的大垃圾箱去扔,他每次接過手,總是很有禮貌的對我說:“謝謝送我禮物!加班還有禮物,真好。”他心態永遠很好,每天都很快樂。

我們談戀愛時,兩邊不少親友不以為然,說一個是“臺灣特務”,一個是“大陸共匪”。我們交往四年後,結婚至今二十七年,沒有吵過一次架,沒紅過一次臉。我總說,唐效是上帝送給我這輩子最寶貴的禮物。

澎湃新聞:您在音樂上很有天賦,能否談談這方面的經歷?

丘彥明:說有天賦不敢當,但我確實很喜歡音樂。在中學裡我是合唱團的伴奏,中學音樂老師看我彈鋼琴很能捉住曲調的意境演奏出來,勸我去考音樂系。我母親不贊成,她說學音樂做專業太辛苦,把音樂當業餘玩,你會很快樂。我很喜歡樂器,樂感很好,考上大學的暑假,我一時興起向父母要求去學小提琴,老師略指點,我馬上能準確拉出一首曲子,老師驚喜說我是天才,要好好培養,我壓力立刻上來,立刻停止不學了(笑)。

住到荷蘭後,有個朋友的小孩想學小提琴,第一堂課下來,老師就說,這個小孩耳朵不對,音感完全不行,根本不適合學小提琴。做母親的很著急,焦慮的帶著孩子來找我,問怎麼辦?我說孩子平時伶俐,講話清清楚楚,絕對不可能是音盲,可能是平時家裡沒有音樂環境,對音符沒有概念。於是,我試著義務指導,他每星期到家裡,我先教他唱準音階,再告訴他各個音在琴絃上的正確位置,他拉一個音,我在鋼琴上彈出同一個音,再叫他用嘴唱出來,仔細分辨是否音調一致。如此,練習兩個月,他上道了。那位原先拒絕教他的老師驚奇他的改變,答應收為學生,後來,那位老師喜歡這個小孩喜歡得不得了,說是他教過最好的學生之一。我弟弟的小孩,在臺灣讀小學時,學校裡音樂課考試要吹豎笛,他吹不來,急得大哭,我母親沒辦法,打電話到荷蘭向我求救,情急之下,我只好通過越洋電話教他吹豎笛。教了一個小時,他流暢地吹出了考試規定的曲子,第二天去考試順利通關。

因此,我常想,很多事情不是做不了,只要方法對了,就能解決。

差點忘了,我在比利時布魯塞爾學法文,以及在皇家藝術學院就讀期間,我同時申請進布魯塞爾Jette區的音樂學院,上樂理課,攻和聲、對位,進修鋼琴。白天我讀語文、勤奮繪畫,晚上則用心練琴,通過一級級的考核,最後通過演奏考試,國家認定的最高級鋼琴證書。那幾年,我在繪畫和鋼琴的技巧練習上,真是拚了命,有時吃飯時間都省下來,啃個蘋果就算一餐,可是感覺生活很快樂、很豐美。

訪談︱丘彥明:丈夫是上帝賜予的最好禮物

在南新初中讀書期間參加鋼琴比賽。

澎湃新聞:您在臺灣生活了很多年,您最喜歡臺灣哪條街?

丘彥明:如果說新營的話,我會選小學每天走的路:每天經過農家,牛拴在路邊樹下,走路要避開牛屎。臺灣當時的農家會把牛屎一片片攤在路上晒乾,大多數做燃料用,有些較窮的農家則會用來平貼作為屋子的外牆。我最愛那條路,會經過王公廟,廟前的廣場常有歌仔戲演出;會經過賣糖果的小店,會經過老式理髮店;還會經過許多農家,家家戶戶養著鵝、雞、豬;這條小路上還有一個水塘,魚兒在水中跳躍翻滾,一路走一路看,就到了學校,差不多二十分鐘距離,但我總忍不住放慢腳步。

我六歲開始學鋼琴,那時候,教我鋼琴的德國修女很嚴格,手勢不對就用板子打手背,很痛,我就逃課到那條街上玩,非常開心,算好下課時間才回家。父母以為我去好好學琴了,結果有一天德國修女來家裡,那一天慘了,我爸把我打得滾在地上。(笑)

如果說臺北的話,我會選溫州街、永康街一帶。臺靜農住溫州街、梁實秋住在四維路,也靠近那一帶。永康街、溫州街因為過去的文化底蘊,現在設計出許多茶館、咖啡屋、小飯店,跟這些故居結合在一起,成為文藝愛好者喜歡的地標。

現在回臺灣,我一定會找時間從臺北搭捷運到淡水,我很喜歡那條路線,從圓山飯店附近出了臺北市區,視野逐漸廣闊,在紅樹林站一帶會見到水筆仔,一種保護的植物,到達淡水便可以看到一片海水。

在淡水除了親近海,我很喜歡從淡水紅毛城——荷蘭人佔據臺灣的一個古蹟,走到淡江中學,一路的相思樹很漂亮,所有建築都是紅磚的,日本時代建造,別有風情。

澎湃新聞:還是忍不住想問一下,您的編輯生涯裡,跟哪幾位編輯、作家交流最多?

丘彥明:交往密切的編輯,那就是瘂弦,他是我的老闆。瘂弦先生,詩寫得特別好,“溫柔之必要 肯定之必要 一點點酒和木樨花之必要”就是他寫的名句。在報社、藝文圈他是著名的點子王,點子很多。人跟人之間在挑戰跟競爭中,往往會刺激出更多的點子,當時《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主編高信疆受過新聞訓練,也是一個點子很多的人。《中國時報》老闆餘紀忠是個文化人,很支持高信疆對副刊從純文學到兼顧文化的改革。《聯合報》老闆王惕吾雖然出身軍旅,但他具有很強的文化使命感,百分百相信瘂弦,放手讓他與信疆比賽點子,在版面內容上拚搏。

瘂弦是很厚道的長輩,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電話已經普及,可是電話費高,尤其打國際電話更貴。寫信是約稿最重要的方式,瘂弦教我要勤於寫信,即使我負責約稿件的作者沒有稿子寄來,也要按時寫信問候。他給我很多機會,寫報道文學、做作者採訪等,文章寫好交給他,他幫我改稿改得很仔細。我從他學到如何更精確的遣詞用句,一千字能寫出一千字的好,兩千字能寫出兩千字的好,方法是不同的。

他還給了我一個機會:有一陣子,我忘了副刊的美術編輯是因為離職、度假,還是因為倦怠,瘂弦跟我說:“丘彥明,你去做美術版面設計。”因而我在版面編排上也受到了訓練,成果頗受好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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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梁實秋先生合影於臺北四維路樑宅。

說到作者的話,應該是梁實秋、高陽、三毛、李歐梵、鄭樹森、尉天驄、蔣勳和林懷民、焦雄屏、奚淞等。和張愛玲通信有四十五封,但交流不算多。

瘂弦稱讚鄭樹森是神奇的獨角獸。他對國際文壇與華文文壇不僅時時密切關注,而且閱讀涉獵寬廣。他學生時代曾經有過不少編輯經驗,在大學任教後也協助同仁文學雜誌和學報的編纂。我在副刊做編輯時常向他討教,在《聯合文學》當總編輯時更頻頻請他襄助,讓雜誌面貌能更多樣性,內容更加有深度、紮實豐富,又具可讀性。

我和梁實秋先生能夠親密,因為他年歲大了,耳朵重聽,逐漸減少與外界的交往。兒女常年不在身邊,樑太太韓菁清有時得去香港處理事務五至七天;她擔心樑先生獨自在家,因見我常去約稿,能與樑先生交談,便委託我抽時間去看樑先生,陪伴他吃飯。常此以久,便產生出親情般的難得關係。

三毛混身充滿愛,燃燒的愛。她寫信,郵簡寫滿了不夠,還要翻回寫在信封上。和她相處,她隨時噓寒問暖,總注意到周圍所有人的最小需求,她不會冷落任何一個人。我去西班牙加那利找她,我們一起去東南亞旅行,同房間,她總讓我先挑床,用衛生間、洗浴。她永遠快手快腳,不讓我不便。她特別聰慧,下筆成章,我常坐在她書桌旁,見她一篇文章一氣呵成。她記憶力非常強,出口詩詞,《紅樓夢》也是成段成段的背誦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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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三毛(藍衣者)一起在菲律賓泛舟。

高陽在《聯合報》副刊上有歷史小說連載,每天必需交一千五百字的稿件。他經常在晚上九、十點鐘來到副刊辦公室趕稿,所以常常見面。他每次有新的考據發現,會興奮地告訴我,即使我聽得似懂非懂,他也不介意。他是美食家,跟著他我學會了“挑剔”食物。(笑)

李歐梵教授,他戲叫我“養女”,因當年他在美國大學教書,回臺灣探親訪友,有時我幫他處理些事情,他幽默地說自己好像養父虐待養女,從此我們以養父、養女相稱。正因如此,我們真的成為走得近的親人了。我們都愛音樂,一起聽音樂;經常通信,他與夫人到荷蘭我們家度假,我們去香港當然也要和他們相聚。

焦雄屏與我在《聯合報》曾經同事,感情特別好。有好電影,她會找我一同分享。我住到荷蘭,有一段時期,她幾乎每年到鹿特丹影展,再轉往柏林影展,有時擔任評審,有時帶影片參展。兩個影展時間相距一星期,這中途的空檔,她便來荷蘭鄉間我家略事休息,或兩人同遊。她說,自己像候鳥一樣每到季節就飛到我家來。這幾年,她沒來影展,我悵然若失哩!

尉天驄教授是臺灣二十世紀60及70年代五份一脈相傳的重要文學刊物(泛稱《文學季刊》)的主編。陳映真、黃春明、王禎和等都是文季重要的作家。他是政治大學中文系教授,二十世紀80年代初我是政大新聞研究所學生,稱他“尉老師”。所以他家中文友聚會,便將我這小朋友帶入。在文學的提攜上他一直很鼓勵支持我,從他那兒我知道不少文壇軼事。

林懷民是位我很佩服的全面奇才,小說一寫就驚人,散文氣象萬千,學習現代舞,跳出獨特中國風格,編舞是世界大師級,創辦的《雲門舞集》舞團也在他的訓練下成為世界一流,他的管理、宣傳領導能力亦是令人讚歎。同時他又是一個非常細膩的人,自己再忙,還是會分出心力去照顧關懷朋友。我在聯副當編輯期間,他住家離報社大約搭車七八分鐘;我常常晚上在辦公室接到他的電話:“彥明,來我家吃顆維他命,再回報社工作。”

蔣勳從法國回來,做過編輯,後來到東海大學當美術系主任,腦筋靈活,能寫能畫。他在臺中東海時,有次畫了一小幅桃花寄我。那時候,我偶爾因工作禮貌需要,會畫個淡妝(其實我很不喜歡化妝,現在連臉霜都不搽了);收到他的畫,我想了一想就拿出口紅在紙上塗了一朵花回給他,對自己的別出心裁很是得意。

我們的感情像兄弟姐妹,有一次他回臺北來;他與他的助教、汪其楣和我去花街,買了桃花,每人手舉一支,夜晚逛大臺北市。我們也常約著一起去看京戲。這些往事,回憶起來感覺很美妙。

蔣勳人帥,很多人迷他,被稱萬人迷,他要阻擋追求者,有時拿我做擋箭牌,我跟在他身邊,別人就沒轍了。(笑)

奚淞寫小說、做版畫、畫油畫、白描歡音、抄寫佛經。他是臺北城市中的隱士,既入世又出世。我回次返臺北,總要擠出時間去“蟄隱”廬,與他和畫家黃銘昌喝茶聊天經。他會送我剪紙、他抄寫的慈經、心經,看字誦經,我的內心獲得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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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文學初創時的編輯部,左起:黃凡、丘彥明、簡媜。

澎湃新聞:您的作品是很乾淨清朗的風格,很受讀者喜歡。您比較欣賞古今中外哪些作家的作品?

丘彥明:我父親不是傳統的國文老師,他在我上小學的時候,就把我帶入李敖的世界。我媽知道我喜歡看書,暑假裡和圖書館理員特別商量,把圖書館的鑰匙拿來給我,我每天都能進入圖書館的書庫,坐在群書中閱讀,讀了許多世界名著。初中時候,有個假期我把梁實秋翻譯的莎士比亞戲劇讀完了。我一直很感謝小時候,父母給了我閱讀課外書的環境。

臺灣解嚴前,看不到楊絳的書,大陸多半作家如魯迅、巴金、老舍、沈從文等人的作品,都被列為禁書。大學開始,我和一些朋友、同學偷看禁書。我們經常去牯嶺街舊書店。依門路找老闆,遞出書單要求買禁書,老闆會很謹慎的查實後賣給我們。

我非常佩服楊絳。她是我的楷模,榜樣。楊絳有幾本書,我一看再看。大陸改革開放後,二十世紀90年代,我有幸見過楊絳,在她北京八里屯的家裡。我坐在客廳裡,她掀開簾子出來,天哪,我完全無法相信她的年紀,當時她大約92、93歲,自然展現出那種清雅脫俗的神姿,太美了,根本不是老太太,就是一個仙女下凡。

我很欣賞周作人的散文。他的文字非常精煉,內容也非常厚實。我書架上有他的全集,一讀再讀,現在每回翻讀仍舊感覺餘韻無窮。

以前我很崇拜魯迅,認為他的小說、雜文擲地有聲。這次來上海前,我先去了紹興,為了去紹興我重讀魯迅所有的小說,發現自己沒那麼喜歡他的小說了,因為他尖銳地寫出了殘酷的世態,但缺少一顆悲憫的心。

臺灣作家:梁實秋的文字幽默典雅,我非常喜歡。臺靜農的小說,雖短卻寫得好,充滿時代感,寫實悲憫。陳之藩的散文,文字含帶哲學的醒思。另外,琦君的《詞人之舟》一書,平易文字解析詞人詞話,讓我受益良多。三毛勇敢的流浪精神,文筆的靈巧是學不來的。西西的文章,風格多變不重複,帶有童趣,海闊天空的想象力,每次閱讀她的作品都有驚喜。張愛玲的小說,獨樹一格的文體,字裡行間流露豐富的色彩,善用對照、比喻、反諷,冷靜地描述大時代中的俗事凡人沉浮的悲涼。白先勇的小說,以中西方寫作結合的細膩筆法,不單呈現懷舊與鄉愁的悲劇,也大膽提出同性戀議題,為弱勢群體爭取公平與尊重,勇氣難得。陳映真的小說批判資本主義,大氣悲壯。王文興的小說字斟句酌,必須慢讀,反芻其沉重深意。王禎和苦中作樂,揉和城鄉相異的語言,創作新文體實驗小說。黃春明最會說故事,小說有血有肉、有笑有淚。讀林懷民年輕時的小說,看到了他創作小說的激情與天才,後來寫的散文,結構文字的聰慧不必說,最重要的是思想內容充滿世界的宏觀。蔣勳除了小說、散之,他的美學系列,對藝術有深入淺出的分析詮釋和獨特觀點。製片人焦雄屏,下筆神速,她的影評深刻獨到。七等生小說的怪誕。蔣曉雲復出後寫兩岸的小說,觀察犀利、敘事能力流暢厚實。張曉風的散文很聰明,楊牧的散文文字很講究漂亮,意象豐富,而且非常有厚度。簡媜的散文,也是屬於聰明的一種,因為國文系出身,有些古典與現代語言的融合會讓你驚喜……

高陽的歷史小說獨樹一幟,金庸的武俠小說一統江湖,林海音、林徽音的小說流露女性特有的魅力,瘂弦、洛夫、鄭愁予、商禽、周夢蝶等人的新詩,余光中的詩和散文,尉天驄的回憶和評論,張繼高的散文、張作錦的時論居然能以文學意境寫出;越想越多,楚戈、施叔青、李昂、蕭颯、張大春、黃凡、朱天文、蘇偉貞、詹宏志、陳克華…與我同一時代或略為前後的臺灣作家,我差不多都認識,他們突出的好作品我也都讀過,能說上幾句。

還有許多當代中國大陸作家的小說、散文、詩,如莫言、張賢亮、賈平凹、二月河等的小說,我都喜歡,讀了不少,講下去會沒完沒了,就此打住吧!

國外作家,我喜歡杜斯妥也夫斯基(大陸譯作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莫泊桑、契訶夫的短篇小說、馬奎斯魔幻寫實的小說,川端康城的作品,土耳其奧爾汗‧帕慕克的小說,泰戈爾、葉慈的詩…

不過隨年歲心境變化,越來越回到中國古典文學作品的閱讀,唐詩宋詞、明清小品,隨手捻來,反而享受許久。

訪談︱丘彥明:丈夫是上帝賜予的最好禮物

在比利時布魯塞爾皇家藝術學院畫第一幅油畫:黑白靜物。1988年攝。

澎湃新聞:您畫畫這麼多年,屬於什麼畫風?喜歡哪一類畫家?

丘彥明:荷蘭畫家倫布朗。佩服他對光影的處理和人物的表現。他可能是畫自畫像畫得最多的畫家,他能把內心的哀傷、略略無奈的笑容,細膩地描繪出來,真了不起。

我現在繪畫還停留於寫實類。因為這二十多年時間大部分花在了寫作上。我不是那種很聰明的人,時間也不能分配得很好,一次只會做一件事。

這些年,每次我想“不寫了,不寫了,我要去畫畫”…… 可是邀稿不斷,我又不會拒絕,總是停不下來,便沒多餘時間去琢磨繪畫了。

所以,很慚愧,我還是在寫生風景、畫人物。我有一些荷蘭藝術家朋友,一起活動交流,我們每兩個禮拜的週末聚會,評論看畫展的心得,請模特兒來畫人物,畫完了彼此觀摩;我的素描基本功,因此得以維持下去。

有時,我希望活得長一點兒(笑),那就可以有機會專心繪畫創作,看能變化出什麼花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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