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各奔東西之前,不妨月下清唱

美術 鋼琴 登山運動 揚眼 2019-06-06

深秋的月色依然清淺靜謐,多少年來,從未改變,一如當初。

我記得,那一晚我們先是在大排檔喝了點酒,我們把酒杯碰得“噹噹”作響,星輝說,喝完酒我們去爬山吧。側頭望去,不遠處的山臥在月色裡,沉穩而安靜。

就著月色登上小鎮外的小山,樹木、岩石影影綽綽顯現著黑黝黝的輪廓。山風一吹,膨脹的身體漸漸找回了重心,火熱的臉龐也一點一點涼了。星輝甩甩一頭短髮,說,真舒服啊!靜娟的長髮被風捲了起來,長裙也飄啊飄的,朦朧間,像一個亭亭玉立的仙女。靜娟說,我要把這個美好的夜晚永遠記住。這時,我聽到了她抽泣的聲音。

我不知道說什麼,今夜過後,我們三個人就要各奔東西了。星輝說,我們來唱歌吧!那一晚,坐在山頂的水潭邊,我們大聲地唱著歌,歌聲驚起一群林間的山鳥。讓我想想,我們唱了些什麼,應該有這首:看成敗,人生豪邁,只不過是從頭再來……肯定還有這首: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乾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抱歉,要不是百度,我已經記不全這些歌詞了,時光,真的過去了太久,太久。

我還記得另一個月夜。小鎮僅有的一條街道燈光昏暗,有一些飛蟲在光影裡轉圈。小學的操場沒有燈,剛粉刷過的圍牆在月下泛著瑩瑩的白。白天,校長說那牆壁太白太單調,最好畫一些運動健兒的圖畫。別的老師都有家有小的,只有我們三個住校,有著大把大把的空閒。靜娟的工筆畫是出了名的好,我尤其愛看她畫的仕女的纖手,修長又柔軟。靜娟用一個下午畫了十來張膠片,跑步的、投擲的、打球的……小小的膠片上,每一個人物都栩栩如生。晚上,我們把學校僅有的投影儀搬到操場上,膠片影像投射到雪白的牆上,白牆壁立刻生動起來。我們在牆壁上描啊畫啊,再刷上五顏六色的油漆。一幅完成了,挪一下投影機,換張膠片,接著來。那晚的月兒真大,亮堂堂的,照著小學校裡三個忙碌歡快的身影。

更多的月夜,我們做更多有意思的事情。星輝的字是全校最好的,不管是鋼筆字毛筆字還是粉筆字,個個遒勁有力,根本不像一個女孩兒寫出來的。她在輔導區的寫字大賽中拿了冠軍,參加市裡的比賽,拿了二等獎。無數個夜晚,我們在辦公室練字,我的字是最糟糕的,看了星輝的字,就更覺氣餒。星輝有的是耐心教我,直到今天,我還記得她說的,橫要“蠶頭燕尾”,撇要有“尖”,捺要有“腳”。那些夜晚,我們在一起練字、畫畫、彈琴、唱歌,等夜深人靜,才在月色下穿過操場,回宿舍休息。

星輝和靜娟,都是代課老師。而畫畫不如靜娟,寫字不如星輝的我,卻是唯一的師範畢業生。星輝說,我要好好練字,爭取轉正做語文老師。靜娟說,我要好好畫畫,爭取轉正當美術老師。我說,一定行!我們三個要永遠在一起!

那個登山的月夜,一切已經塵埃落定。星輝因為參加工作晚了一年,沒有資格報名最後一次代課轉公辦的考試;而靜娟,因為差兩分,名落孫山。

那晚過後不久,我戀愛了,隨著為人妻為人母,和她們的聯繫也越來越稀疏。幾年以後,我離開了小鎮,而星輝,也回了她蘇北的老家,從此天各一方。十多年後,我接到靜娟的電話,她說買了幾臺車床,開了家小廠。我一時難以反應過來。那雙畫畫的纖纖素手,怎麼能和車床聯繫在一起呢?今夜,又是月色皎皎,叫人不由生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的感慨。那曾經充滿活力,帶著憧憬的心啊,已歷盡滄桑。千帆過後,遠方的你們,一切可好?

作者:陳喜聯 來源:揚子晚報 編輯:華明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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