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喜”的臉譜

“我原來是學法律，跟這個年齡段的大多數人一樣，也喜歡蜘蛛俠、足球，喜歡一切新鮮的東西。”

作為福柏花絲品牌創始人，當董恆江亮出他“80後”身份時著實讓人意外。

董恆江的工作室位於南京玄武區珠江路新世界中心，透過32樓的落地窗，俯視下面這個古老中顯露出生氣的南京城，實在難以想象從傳統手藝中走出來的福柏花絲竟然“大隱”於如此“高大上”的寫字樓裡面。

與大多數工作室一樣，這裡也陳列著一款款充滿現代審美與中國元素的花絲產品，其中不少都是最新研發的概念款和過去幾年研發的經典款。當然，也包括那套曾在線上引起軒然大波的明星產品——花絲京劇臉譜徽章。

花絲京劇臉譜（生、旦、淨、末、醜）

提到這款產品，董恆江的話匣子就打開了。2017年春節剛過，眼看5月份啟幕的第八屆中國京劇藝術節就要臨近了，南京博物院決定開發一款文創產品作為此次藝術節的官方指定禮品，並找到福柏花絲這個新興的花絲鑲嵌文創品牌。

蜻蜓扣

對於這次慕名而來的“大客戶”，福柏花絲可謂傾盡全力，經過設計師的反覆修改與製作工藝上的不斷改進，一組花絲鑲嵌工藝的京劇臉譜徽章以討喜的“面相”出現在大眾面前。儘管288元的售價較同類產品並不算低，但由於製作精細、工序複雜，無法進行快速批量生產，臉譜很快供不應求。

“線上眾籌，不僅可以藉此搭上線上銷售這趟快車，解決資金問題，還可以讓我們緩一緩，為自己爭取‘喘口氣’的時間。”

董恆江現在仍為當初的決定感到自豪。結果從6月中旬上線到7月9號眾籌截至，一個月不到，本來5萬元的眾籌目標竟然募得近100萬元。這在他的意料之中，因為他知道肯定會超過5萬元；卻也在意料之外，沒想到超過了如此之多。雖然他早就把銷售渠道拓展到線上，但見識到互聯網如此強大的爆發力，這還是第一次。

似錦富貴葉子

花絲的前世今生

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面對如此大一筆“訂單”，產品供應能保證嗎？對於這家2016年10月才成立的文創企業，有些人不禁為他擔心，也有些不懷好意的人等著看笑話。董恆江卻淡定得多，因為外界不知道的是，早在10多年前他就開始蓄勢，如今正是厚積薄發的時候。

夜風胸針

“我的父輩和同輩中有不少人都在從事文博、工藝美術行業，也有開鑽石加工廠的，所以我從小就接觸了各種寶石、瓷器、玉器、金銀器、字畫等，對傳統工藝還是略知一二。正是在這個過程中，我看到了花絲的商業潛力。”

2000年，董恆江正式投入到傳統花絲工藝的學習、研發中，10多年的堅持甘苦自知。

“哪個地方有民間藝人，哪個地方有特殊工藝，我都是門清。南京是花絲的發祥地，北京是大本營，宮廷流派的傳承人主要在這裡。這類作品高端奢侈、富貴華麗；雲南、貴州等地聚集著少數民族的花絲工匠，作品表現出濃烈的民族風情；還有四川成都的銀花絲，以白銀防變色處理最具特色，可以長期保持光澤，不褪色。”

手鐲

這些並非從書上翻出來的，而是靠他的雙腿跑出來的。

為了更好地瞭解花絲鑲嵌工藝，他甚至赴貴州拜師學了半年技藝，因此深知花絲製作工藝十分複雜、手藝人之艱辛。尤其是頗耗費體力的拉絲和有被腐蝕危險的“咬酸”（一種用酸溶液去除金屬表面氧化物、鏽蝕物等的方法）環節，更讓他堅定了改進花絲製作工藝的決心。

天鹿吊墜

離開製作工坊，董恆江曾嘗試過3D打印、鋼模製作等，後來在用了將近2年時間走訪了國內外的工廠，最終在德國一家軍工廠才找到合適的機器，後來又花了大量精力對國外進口機器進行改進。

“經過我的改進，目前這款設備可以將花絲加工到0.2mm，精細度完全可以達到甚至超過手工製作的花絲製品。而花絲產品若不從細微處比較很難分辨出是手工還是機器製作。”

葫蘆香囊

通過機械加工、量化生產，董恆江順利地解決了人工和時間的侷限，在保證工藝精美的前提下降低了成本。

“所以我們的產品可以在價格上碾壓市場上的大部分產品。”董恆江霸氣地將大手一揮。

“只有解決了鋼模才可以進行流水化生產。”據董恆江講，以機器生產替代花絲的手工製作，難度最大的就是製作鋼模。

葫蘆香囊

“我們首先做3D設計圖，然後進行電腦噴蠟，在蠟模的基礎上再做一個鋼模。”

普通產品只要蠟模即可完成，但他為了追求傳統手工花絲的精緻細膩，堅持採用精細度非常高的鋼模。

“一件產品的成形取決於鋼模的製作，這是現代科技與傳統手工藝的一次正面碰撞，而這個鋼模就是我們的核心技術。”

因為一次鋼模只能製作一類產品，且鋼模的製作成本非常大，所以他們每開發一款產品都非常慎重。正是這些細節上的差別成就了福柏花絲引以為傲的品牌優勢。

從“點線面”到移步換景

如果說福柏花絲在技術上的突破是以機器代替手工，那麼它功能上的突破就是以日用代替奢侈。

“我對技術持開放態度，在設計理念上也沒有任何限制。”

“很多傳承人，尤其是‘國字號’‘省字號’，看到新生事物就接受不了。因為他們做慣了大號類複雜型花絲，這時候讓他們做些小號類簡約型產品就不習慣了，而時尚元素、新式設計更無法接受。其實這背後主要是觀念問題和根本性的利益問題。傳統制作按‘克’收費，做大型花絲作品自然收益更高。”董恆江說，面對這種情況，他的辦法就是給師傅更高的報酬。

花絲碗

“任何非遺項目若不能與日常生活融合，過於高端或低微，傳承都將無從談起。”

在產品定位上，董恆江有自己的想法，目前的高端路線是在精美的花絲製品上鑲嵌各種寶石，一件價值數十萬元，消費群體太有限；而“低端”路線則是傳統的手工作坊方式，無法量產、耗時長、市場流通性低。而他所走的是介於兩者之間的中端路線——親民。

“親民路線恰恰是非遺傳承‘生產性保護’‘活性發展’的國家政策指向與國際通行理念。”

南京林業大學徽章

“傳統花絲是一種疊加式的審美，所以製品顯得很繁複。而在設計上，我們得益於喬布斯的簡約風格，迎合現代‘點線面’的審美，實現產品結構的自由組合。”

因此，在福柏花絲的產品中，“球面”設計成為成為常見的表現形式，如鋼筆外套的包裹設計、玲瓏琉璃珠的設計等。此外，他還提倡“移步換景”的理念，“福柏為每一個地方做設計時，要傾聽它的故事，瞭解的他感情。我們相信這些故事裡一定有我們需要的元素，我們要做的就是提取元素，表現故事。”

夫子廟定製徽章

在董恆江的帶領下，團隊擺脫傳統花絲製作理念和工序的枷鎖，突破傳統中皇冠、鳳冠、香爐等宮廷風格，在材料、造型、設計元素、表現形式等方面進行升級，設計了黃金琺琅如意對開香囊、花絲黃金琺琅珊瑚蘭花胸針、黃金琺琅藍紅龍頭手鐲、幸運十字架吊墜、綠瑪瑙黃金樹葉吊墜、玲瓏琉璃珠等產品，目前已形成10餘個產品系列，超過200款產品。

鳥籠

“在技術上，我們不僅可以量產，還能提供定製，包容性很強。”

他們與派克鋼筆合作，在鋼筆上增加了一個花絲工藝製作的扣，形如壁虎，寓意趨吉避禍；與各大院校等合作開發花絲徽章；給博物館開發花絲書籤；與福特野馬眼鏡蛇跑車定製車標等。其中尤其讓他們驕傲的是一款名為“繁花”的手包，這款手包以花絲鑲嵌工藝與京繡相結合，成為2014年APEC會議，送給的各國領導人夫人的“國禮”。

福栢派克系列手工花絲鋼筆

眼鏡蛇跑車定製商標

作為一款文創產品，其價值恰恰在於唯一性與不可替代性，可福柏花絲似乎對可能被模仿的風險一點也不擔心。“在產品外觀設計上，我們沒有申請專利，如果有人要模仿，那麼我們也無法進行維權，我也不打算維權。這反倒令我感到欣慰，有人模仿就說明有市場，意味著我們的產品得到了市場的認可。”

絲巾扣

用市場邏輯致敬傳統文化

“我不是傳統的工藝人，我是一個非遺品牌創始人。”對外，董恆江一直強調他的這一身份。

儘管這幾年，通過在產品出色的設計獲得業界認可，先後參加中國駐英國大使館展覽、參加英國倫敦百分百設計展等，但董恆江並不滿足業界的認可，認為大眾的肯定、市場的開拓才是王道。通過近幾年的佈局，線下實體店達到28家，如國家博物館、臺北故宮、南京博物院、雲南博物院、北京古玩城等，甚至奧地利博物館也有福柏花絲的銷售專櫃，目前正在佈局全國200家機場店。

吊墜

在董恆江的規劃裡，他希望將福柏花絲打造為“中國的梅森瓷”。

13世紀，歐洲貴族對中國瓷器視若珍寶，但高昂的價格讓很多歐洲人望而卻步，於是有人開始研究瓷器製作，併成功仿製了一批瓷器，這便是“梅森瓷”的雛形。後來，梅森瓷使用批量生產的方式，並採取奢侈品與快銷相結合的模式贏得了市場，最後逐漸演變成了貴族的象徵。董恆江現在就是這麼操作的，利用奢侈品的定位，用快銷品的價格，在文創圈裡銷售。

“對傳統文化最大的敬意就是用市場邏輯來傳承。”

這句話從董恆江嘴裡說出，聽起來是如此有分量，“我希望福柏花絲將來能夠成為一種潮流，一種象徵。”雖然董恆江的有些話充滿傲氣，但對於一個新興文創品牌的掌門人，這也是他的動力和底氣。要是沒有這份傲氣，董恆江就不會有現在的成績，也不會在10多年前就義無反顧地投身花絲這一行業裡。

“我們賣的不是工藝、不是花絲，而是在傳遞一種生活方式。”這句話雖然聽起來有些氾濫，但那個喜愛傳統文化的“80後”又回來了。

文|劉海軍
圖|福柏花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