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詩派"在文學史上鼎鼎有名,是宋代影響最大的詩歌流派。其實在詞的發展史上,也存在這樣一個"江西派"。詞中"江西派"乃是指以五代南唐馮延巳、宋初晏殊、歐陽修等人的詞為代表的一個流派,他們都與江西有密切關係。馮延巳在江西撫州任職數年,晏殊是江西撫州臨川人,歐陽修也出生在江西,他們以其優秀的創作,對詞的發展產生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從而形成了詞壇上承前啟後的重要流派—"江西詞派"。

詞,萌芽於南朝,隨燕樂起,興起於隋唐之際,在宋代進入全盛時期,元明兩代沉寂了幾百年後,於清代又重新煥發生機。詞這種特殊的文學樣式,最初流行於民間,多描寫男女之間的愛情、相思、離別,傳唱在歌筵酒席,是聊佐清歡的東西,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然而在其發展過程中,經過一代又一代文人的努力,從歌筵酒席之間,從本來不具有個性的歌詞,發展成在詞中體現詞人修養、品格、抱負、學識、感情的文學體式,最終成為和詩歌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文體,"江西詞派"在其中意義非凡。馮延巳、晏殊、歐陽修三人的詞,很好的體現了詞如何從晚唐五代過渡到宋初,進而在蘇辛手中得以走向極盛的過程。

一、馮延巳

馮延巳在南唐做過宰相,尤因文采受中後二主器重,生活頗為優裕舒適。他的詞多寫閒情逸致辭,文人的氣息很濃,但他常在詞中表現出幽微隱約內心的煩亂和憂傷,這些情緒構成了某種情感意境,反襯出作者對人生的某種執著追求,有著和花間詞代表詞人溫庭筠客觀描寫的區別。如他的《鵲踏枝》:"誰道閒情拋擲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裡朱顏瘦。河畔青蕪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詞眼就在"閒情"二字,具體是何種情感,他未明說,難以指實,但我們依然能感受到這種"憂來無端"的愁緒。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馮中正詞雖不失五代風格而堂廡特大,開北宋一代風氣。與中後二主詞皆在《花間》範圍之外。"雖然馮延巳的詞表面上看仍沒有脫離五代傷春怨別的風格,但其內容已超出《花間》之詞,有"盤旋沉鬱"之感,它滲透著一種時間意識和生命憂患意識,有著某種悲劇感,表現人生短暫而憂患重重的情感是詩歌中常見的主題,但第一次在詞中表現這種生命的憂患是馮延巳,他豐富了詞作的思想內涵,提升了詞的思想境界。

馮煦在《唐五代詞選序》中說:"吾家正中翁,鼓吹南唐,上翼二主,下啟晏歐,實正變之樞紐,短長之留別。"馮延巳不僅自己的詞有著過人的成就,還深刻影響了宋初晏、歐二人。葉嘉瑩先生在《靈蹊詞說》中論述馮延巳與晏殊及歐陽修三家詞風之異同時,就曾指出過他們三家詞雖有繼承影響之關係,然而其詞風則又在相似之中各有不同之特色,而形成其不同之風格特色的緣故,則主要在於三人性格方面的差異。馮詞由熱情的執著,晏詞有明澈的觀照,而歐詞則表現為一種豪宕的意興。

'詞'中'江西派'

二、晏同叔得其俊

"俊"乃是指詞中的一種興發感動,這種感動是不經意的,具有一種俊朗風神。晏殊是將詞從晚唐五代過渡到北宋的領袖人物,"上承南唐之風,下啟蘇秦先河",起了承先啟後的關鍵作用。晏殊被稱為富貴宰相,一生顯達,仕途平順,但他也具有優秀詩人所共同擁有的敏銳感,他的詞常常由周遭景物興發感動而引起。他的詞風格圓融平靜,正如其詞集"珠玉"二字,沒有很大的情感起伏,但充滿了對周圍世界的理性觀照,"含斂靜止,盈盈脈脈"。晏殊同馮延巳一樣,往往不經意發觸目傷懷之詞。晏殊有首著名詞作《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閒離別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辭頻。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從表面來看,這首詩無非是"傷春念遠"之情,感嘆時光易逝,但最後一句"不如憐取眼前人"則從縹緲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回到現實生活本身,並做出了理性的回答。即然時光不再,歲月易逝,那麼我們與其哀嘆,不如好好珍惜還陪伴在身邊的人,這就從馮延巳詞中所渲染的一種悲情意境超脫出來,進一步發展了詞。我們讀晏殊的詞,不僅有感動,還有一種對人生的思考。

'詞'中'江西派'

三、歐陽永叔得其深

"深"是指感情的深摯,歐陽修在某一點上繼承了馮延巳這一點。歐陽修是北宋"詩文革新"的領袖人物,在詞風上,他也有所創新。歐陽修作詞往往意興飛揚,情感真摯。如他的詞作《玉樓春.雪雲乍變春雲簇》:雪雲乍變春雲簇,漸覺年華堪送目。北枝梅蕊犯寒開,南浦波紋如酒綠。芳菲次第還相續,不奈情多無處足。尊前百計得春歸,莫為傷春歌黛蹙。雪雲消失,幻變成春雲朵朵,詩人有感年華美好,適合極目遠眺。接著詞人極為細膩的描寫北邊山上的梅花冒嚴寒吐蕊,而南邊江上春水如酒一般綠的盪漾,各色花陸陸續續的開放,情意綿綿,切莫因為傷春蹙眉,錯過了大好春光。歐陽修一方面沿著李後主所開創的方向,進一步擴大了詞的抒情功能,用詞抒發自我人生感受;另一方面又改變了詞作的審美趣味,朝著通俗化方向開拓,如《玉樓春.夜來枕上爭閒事》描寫夫妻日常爭吵,這種通俗化與柳永詞互相呼應。歐陽修詞作清新明暢也與他向民歌學習有很大關係,他歌詠潁州西湖的《採桑子》十首就集中體現了這種風格。

總之,"江西詞派"打破了從晚唐到五代前期以花間派為代表的香豔旖旎、無深意寄託的詞風,賦於詞以較深邃的思想蘊含和更誠摯的情感寄託,對宋詞日後的繁榮昌盛起到開先河的作用,他們的詞作值得重視。

'詞'中'江西派'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