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p在中國是如何變成金融雷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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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p在中國是如何變成金融雷區的

我和盲僧坐在紹興路拐角的咖啡屋裡,

週末下午的天氣陰陰的。

盲僧不盲,只是瞎。

瞎指的是他的眼睛天生弱視,害怕強光;

不盲指的是他的心。

我認識他是在12年前,那時候的盲僧剛剛模仿國外的模式在國內創立了一家p2p網絡貸款公司,正準備在國內互聯網領域大幹一場的他當真是意氣風發。

盲僧是懂金融的,在國外留學的專業就是金融。

盲僧還懂互聯網,金融專業畢業的他回國後沒有進入國內的金融機構,而是進入一家當時頗有名氣的互聯網公司。

這一點足以證明他的眼光。

所以當我聽說盲僧開始自己創業,並建立了當時國人聽都沒聽過的p2p網絡借貸平臺的時候,我仍然是看好他的,雖然我不懂互聯網、更不懂p2p,但是“吃飯看菜、做事看人”,他是我認識的人中最有理想,同時又最懂變通的一個。

不過事後證明,理想這東西總歸是要落地的,脫離現實環境的理想沒有任何意義,一個人的命再硬也抗不過潮流。

先給大家解釋一下,p2p網貸指的是在互聯網上“個人對個人”的貸款,比如我有一筆10萬元的存款想賺利息,同時遠在黑龍江鶴崗的一個網友需要借一筆錢買房,我們相隔萬里,但是p2p網貸平臺把我們撮合在一起,實現個人對個人的借貸。就好比bt下載,兩個網友之間可以通過迅雷等下載軟件傳遞一部電影的數據文件,p2p網貸也是如此,只不過傳遞的是錢。在這個過程中,網貸平臺收取的僅僅是信息費而已。

盲僧的互聯網貸款公司就是這樣一個p2p平臺,為借貸雙方提供信息,這也是p2p行業的傳統模式,平臺本身沒有太大風險,只需要足夠的流量。

正是梅雨季節,我和盲僧坐在咖啡館裡,空調很足,但是隔著玻璃我們能感受到外面空氣的悶熱與潮溼。

“流量當然很重要,但是信用環境才是最重要的,我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盲僧緩緩開口。“就說 Lending Club吧,這是美國最大的p2p平臺,申請人的FICO成績必須超過660分。超過三分之二的貸款申請會被Lending Club拒絕。只有一小部分人才能獲得批准,這是公司風險管理的一部分。利率由Lending Club根據申請人的信用評級決定。從最低風險和最低利率的A1級到最高風險和最高利率E5級。由於高違約率,Lending Club已將F和G票據從其系統中移除。所有的貸款都是無擔保的信貸額度,與信用卡貸款沒有什麼不同。與信用卡一樣,任何違約都會報告給美國的三家信用評級機構——Equifax、TransUnion和Experian。”

“而這套模式中國是行不通的!”盲僧端起咖啡,淡淡的嘬了一口。

他的話我能理解,畢竟我也做了這麼多年金融,你去街上隨便拉一個人,你問他現在一個理財產品預期收益率10%,但是有可能虧5%。這樣的產品他會不會考慮,絕大多數人都不會考慮。“有可能虧”這四個字擋住了90%以上的中國投資者。無論一個金融產品最終是賺還是虧,都要保證投資人兌付本金和利息,這叫剛性兌付。

“我必須對平臺的投資人承諾剛性兌付,不然平臺就沒辦法生存,大家不會去你的平臺上投資,因為可能虧本。你說我們會對平臺的借款人進行分級,利率低,風險就小、利率越高、風險越大。你說這些沒有人會聽你的,他們只關心兩件事,第一、會不會虧錢;第二、利率有多高。”盲僧似乎有點激動。

“Lending Club在中國是沒辦法生存的,因為不能保證平臺產品剛性兌付,所以我必須適應這裡的環境,生存還是死掉,就是這麼簡單,難道還要別人來告訴我怎麼選嗎?”

他的話我完全能夠理解。可是我仍然對p2p後來在中國的遭遇充滿疑問,可以說這幾年中國的p2p大潮洶湧澎湃,為什麼短短的時間內,p2p行業能蓬勃發展到如此程度。

“其實這沒有什麼難以理解的。”盲僧喝了一口咖啡,緩緩開口。“就好比一個系統,組成系統的每一個部分都有內在的邏輯,一環套一環。當你改變一個微小的變量,整個系統就會在連鎖反應下與以前完全不同。”

“就因為剛兌?”我問道。

“剛兌是改變的起點,當p2p平臺對客戶承諾剛兌,那麼平臺就承擔了本該客戶承擔的風險,所以我們必須尋找風險更低的借款人,那麼自然而然的,我們會去找有借款需求的企業,因為個人借款的信用實在是太難把握了,沒有一個全社會的信用體系,我們無法評估個人客戶的貸款風險。相對而言,企業要好一些,雖然風險也很大,但是企業起碼有些東西我們能夠看的到,而且企業借款者的實力要比個人強。”

“這是一個很大的市場。”盲僧接著說到,“小微企業是很難在銀行獲得貸款的,這其中當然有其固有的原因,這是另一個問題了,但是小微企業的融資是一個巨大的市場,市場有需求,我們可以填補。”

“這就已經不是p2p了。”我插話道。

“沒錯,或許可以叫p2c,不過who care?”

“是啊,名字並不重要。”我明白盲僧的意思,當事情已經開始轉變,名字也就不再具有什麼意義。

窗外,下雨了。

盲僧把目光扭向窗外,“後面的事情可以想象了,向那些眾多中小企業貸款這是類金融機構的領地,比如小額貸款公司、商業保理公司、融資租賃公司、典當行、高利貸公司等等。當他們發現一條不用出讓股權,不用看銀行臉色就可以大量募集資金的通道,就好比一群聞到血腥的鯊魚,成群結隊而來。”

我聽懂了盲僧的意思,不由得感到震驚,我能夠想象,p2p於這類公司而言,就好比獲得了不用審批就可以向公眾發行債券的資格。可以讓五花八門的類金融機構公開的向老百姓募集資金,這將會是何等盛況。

盲僧明顯對我的震驚感到滿意,“你明白了吧,這些類金融機構先是與p2p平臺合作,向他們推薦客戶,後來乾脆自己設立一個互聯網平臺,自己募集資金。用別人的錢還要看別人的臉色,哪比得上用自己的錢,哦不對,用自己募集來的錢來的爽快。”

“那麼銀行呢?”我問道。

“銀行不缺錢,也不缺信貸客戶,但是銀行也有做p2p的動機,那就是可以繞過監管,做表外融資。一些有進取心的銀行也就開始參與p2p的業務。但是銀行畢竟不像類金融機構那樣有強烈的動機。”

“這時候,我就退出了,p2p至此已經完全變了味道,當傳統金融機構開始浸染這個領域,就改變了這個行業的基因,我知道,我到了退出的時候。”盲僧眯著眼似乎低頭看杯裡剩餘的咖啡。

“退出的決定下的很艱難吧?”我笑著問他,試圖緩解下氣氛。

“沒錯,非常艱難,但是我有同樣的堅決。”盲僧道。

我點點頭。外面的雨好像越來越大,我沒帶傘,在考慮一會怎麼回家。

“你還記得酒桶嗎?”盲僧突然問我。

“啊?”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就是瘋貸網的ceo,長的膀大腰圓,一臉匪相的那個傢伙。”

“哦!”我反應過來。瘋貸網號稱p2p屆的四大高返利天團之一。其創始人酒桶外表粗魯,內心瘋狂。是個業界傳奇的人物。

“怎麼了?”我不禁好奇。

“跑路了唄,人去樓空,幾千個投資人血本無歸。”

“哈哈,反正p2p跑路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我故作輕鬆,但我明白每個跑路的p2p背後都有一把投資人的血淚。不過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見的多了,心也就冷了。

不過,不包括盲僧。“酒桶的瘋貸網可以看作我退出以後p2p的後續,發展到這時候p2p已經不能算是p2p了,早已經不是什麼peer to peer,也已經超越了個人對企業的信貸的範疇,從網絡上募集來的資金,投入了各種各樣的資產,有商業保理公司的應收賬款,有融資租賃公司的租賃合同,金交所以及各類金融資產交易中心包裝的所謂產品,你根本無法知道這些底層資產的質量,不過一定不太好,好的資產找銀行就好了,不會這麼高的成本去融資,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什麼都沒有。”

是啊,什麼都沒有,這些年p2p於中國就好比一場浪潮,來去匆匆,從一個概念開始,到遍地的p2p平臺,各種名號的互聯網金融、惠普金融遍地開花,但是很快又一個個的爆雷倒下,投資者血流成河。真是應了《桃花扇》的唱詞: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盲僧不再說話。我靠著沙發,咖啡已經喝完,雨還沒有停下的跡象。咖啡屋傳來鄧紫棋的歌聲。

“當一艘船沉入海底

當一個人成了謎

……

你不知道

他們為何離去

就像你不知道這竟是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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