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冬|自然還是不自然,完全看你是否習慣了它

“ 多方乎仁義而用之者,列於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是故駢於足者,連無用之肉也;枝於手者,樹無用之指也;多方駢枝於五藏之情者,淫僻於仁義之行,而多方於聰明之用也。是故駢與明者,亂五色,淫文章,青黃黼黻之煌煌非乎?而離朱是已。多於聰者,亂五聲,淫六律,金石絲竹黃鐘大呂之聲非乎?”
樑冬|自然還是不自然,完全看你是否習慣了它

01

我們註定面臨技術變革的衝突

《駢拇》是《莊子》外篇的第一篇(內七篇之後的第一篇就是《駢拇》)。這個標題的大概意思就是多出來的手指、肉瘤、瘊(hóu)子(瘊子是“疣”的俗稱)。莊子用這幾樣東西來說明它是人身體裡多出來的部分,為什麼多出來的這部分會讓你覺得不舒服,因為它是不自然的。

但後面文風一轉,莊子說:“多方乎仁義而用之者,列於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是故駢於足者,連無用之肉也;枝於手者,樹無用之指也。”

什麼意思呢?儒家的仁義道德,從多方面對人性,尤其是人的自然性加以擴充,將仁義禮智信和五臟(肝、肺、心、腎、脾)的功能做了一個比附——肝對乎仁德,脾對乎信德,心對乎禮德,腎對乎智德,肺對乎義德,統稱 “五德”。

莊子說:“仁義禮智信這些東西,就像五臟之外的器官,某種程度上是一些人附著而生的概念,就像多餘的手指一樣不自然。”

看到這段話的時候,我有一點點沉默,什麼是自然,什麼是不自然呢?

較早之前,我採訪基因工程學家尹燁先生,他說:“什麼是技術,技術就是過去覺得不可思議,現在覺得勉為其難,未來將會覺得自然而然、不加思索的東西。人是很奇怪的一個物種,他不僅僅是一個自然的動物,他更多地像是一個社會的動物。”

莊子認為,除了人本身長成的樣子和人最基礎的慾望、天性以外,附著上去的東西都是“偽”。

但是,如果我們把人這樣一個上蒼製造的自然作品,放到一個更大的歷史座標來看,就會發現其實世間好多東西都是從不自然變成自然的。

如果你現在穿越回秦朝,土豆沒得吃、辣椒沒得吃、火鍋沒得吃、苦瓜燒牛肉沒得吃,幾乎什麼都吃不到,甚至穿衣服也跟現在不一樣。我們會發現,現在的很多東西我們都覺得是自然而然的,但在秦朝卻是很不自然的。

那麼我們該如何面對這樣的變化呢?在這裡,小樑想告訴大家一點:對於莊子的觀點我不完全認同。

為什麼?莊子認為,人除了最基本的、像動物一樣的與生俱來的慾望和本性以外,後面添加的關於“人應該怎麼樣”的公共規則以及契約,是一件無意義的事。而小樑卻認為“人應該怎麼樣”的公共規則以及契約恰好是人最需要重要特性。

以前的人絕然不會相信在一紙契約都沒有的情況下,你把錢給別人,人家就會把東西給你。甚至錢都可以不經由政府來發行(雖然比特幣現在在中國被禁止,但我們把它放在一個全世界範疇之內,還是有些國家認為比特幣是合法的)。沒有政府參與發行的東西,它也能夠在某種程度上起到等同於貨幣的作用。

也許上面這個例子不是很恰當,我再舉一個例子,以前的人們怎麼能夠想象每天與他聊天最多的不是人,而是一臺機器呢?

我曾經在日本看到一些人形機器人,已經有皮膚、眼神,還會發出聲音。理論上來說,現在人工智能的對答機制會加速發展,機器人的身體(硬件)也會加速發展。

在可預見的未來——二十年之後,你的兒子從網上訂了一個199元套餐的包年女朋友。剛開始的時候你可能覺得太不自然了,這事兒太不真誠、太偽了。再過二十年呢?再過三十年呢?

一個原生美女在你面前,你會覺得不習慣,你會嫌棄她渾身臭毛病,還得花199塊錢才能請她吃頓飯。而一個智能美女,199元包年,沒脾氣,不要求你送她上下班,不要求你逢年過節送花送戒指,在中秋的時候也不會問:“去你家還是去我媽家?”對吧?你會選擇什麼?跟原生美女談戀愛產生的所有煩惱,有可能在這199元的套餐裡就沒有了。

如果你很想作,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設定,就說:“我想體會一下原生美女的感覺。”加個模塊,它可以作死你。你說吧,你要處女座的作,還是天秤座的作,還是獅子座的作,還是射手座的作?

二十年以後,這些事情就會變得像我們今天玩智能手機,一天玩三四個小時以上一樣(很多人一天七八個小時,都是待在手機上的),這很正常吧。以前這叫網癮,是一種精神性病毒(精神性疾病)。現在,只不過是因為你的手機待機能力比較強而已,沒有任何差別。

所以,對於技術的變革所帶來的關於自然和不自然的討論,在我讀《駢拇》這一篇的時候,看到了內在的衝突。

我們這一輩人,註定是要面臨這種衝突的。

樑冬|自然還是不自然,完全看你是否習慣了它

02

也許不存在不自然的事情

什麼是自然?什麼是不自然?以前每天早上是兒媳婦給公公婆婆斟茶、磕頭。現在,公公婆婆給兒媳婦斟茶差不多。過兩年,也許公公婆婆要給兒媳婦磕頭(這事情有點兒太荒誕了吧,但願不要發生)。

以前老師坐著,學生站著。現在,都是老師站著,學生坐著,有什麼事情不可能發生?現在學生都覺得自己是消費者。這就是技術的變革,這就是世界的變化。

如果我們一直認為以前是這樣,所以未來不應該改變,改變就是多出來的手指;就是長出的肉瘤;就像仁義禮智信那樣被生創出來,不符合人類天性的東西。這可能是我們這一輩人需要思考和麵對的問題。

有些時候我們認為,我們是世界的主人,我們創造技術;有些時候,我們又必須要突然警覺:有可能整個人類都是一個巨大的技術,就像一個有意識的技術生命體所產生出來的產物。

如果人類是技術的產物,我們也許可以看到更復雜的可能性。凱文·凱利有一本書叫《科技想要什麼》,如果你不理解書名背後的這樣一個假設——“技術不是人的產物,人是技術的產物”,你是不能夠想象凱文·凱利為什麼會起這樣一個書名的。

如果你開始理解人是技術的產物,你又怎麼知道技術不會讓人接受某些彼此在溝通的時候所應該遵守的遊戲規則呢?這些遊戲規則可能是利他,可能是共贏,可能是廣泛的同情心,可能是遵守之前的承諾,可能是包容,也有可能是堅定的追隨,甚至可能是每工作五天要休息兩天的工作流程,更有可能是人們從自然生產到冰鮮冷凍卵子,再到技術團購冰鮮冷凍卵子,最後到克隆自己。

在《駢拇》這一篇裡,莊子說:“駢枝於五藏之情者,淫僻於仁義之行,而多方於聰明之用也。是故駢於明者,亂五色,淫文章。”——仁義禮智信,就像五臟之外的器官,它是多餘的,所以仁義禮智信在本質上是將邪僻的理論強加給人們的行為,它濫用了人們的聰明才智。

莊子接著又說:“多於聰者,亂五聲,淫六律,金石絲竹黃鐘大呂之聲非乎。”——眼睛過分明亮的人,會被五色所迷惑,會被絢麗的花紋所誘惑;耳朵過分靈敏的人,會被五音六律所迷亂,各種各樣的樂器如金、石、絲、竹這些樂器所演奏出來的大調小調式的音樂,難道不也是這樣嗎?

讀到這一段的時候,我其實有一點兒擔心——這篇文章不一定是莊子的原文,或者不是莊子所寫,可能是他某一個學生的作品。因為在這一篇裡,你似乎看到了一個不逍遙的人。

我們在《逍遙遊》裡看到的莊子,他是不會被一切所綁架的,自然而然地,他也不在乎身體本來是什麼樣,應該怎麼樣,後來又怎麼樣;他不會被聲音、旋律所誘惑;如果被誘惑了,又會怎麼樣……他不會去想這些事情的。

所以小樑在讀到這一段的時候,在旁邊寫了三個字——“誰說的”。

實際上,在學習《駢拇》篇的時候,我看到了自己在的疑惑,《駢拇》篇認為,人們創造出來的很多社會契約,文化溝通的範式,是對人性的扼殺。

而我,可能是受各種教育的毒害影響太深,也有可能是因為我開始慢慢地受莊子的影響,長出了獨立的想法(盡信書,不如無書)。

我的觀點是,也許根本就不存在一個所謂的不自然的事情。因為一切你覺得不自然的事情,時間長了,它就自然了;一切你認為自然的事情,放在很久以前,可能它也是不自然的。

樑冬|自然還是不自然,完全看你是否習慣了它

有一本書叫《裸猿》,書中就講到:從理論上來說,女性或者雌性,是不需要乳房的,母親現在在哺乳期間也不需要,那人類為什麼會長出來呢?它自然嗎?現在大家都覺得挺自然的。但如果你站在人類漫長的物種演化過程當中,你就會覺得這很可笑。

自然還是不自然,完全看你是否習慣了它。合理還是不合理,也完全是就你當前的需要而言(或者就大部分的人需要而言)。

當我們看到所謂的合理和不合理、自然和不自然,都只不過是概念的時候,我們就可以突破概念了。

“名可名,非常名”,不要被自己創造出來的想象和概念綁架,包括對自然這個概念的想象。

樑冬|自然還是不自然,完全看你是否習慣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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