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馬，饗堂

雙流八景之七 歡迎分享壟夫的原創

商瞿

歲末的午後，有溫暖的陽光，我和老友熊洪文吃茶閒聊晒太陽。熊老師是牧馬山勝利鄉人，勝利鄉古名瞿上，是蜀中有名的人文故里。我們聊著聊著，自然就聊到了家鄉的風土人情。聊到了蠶叢，聊到了瞿上古城，聊到了張飛牧馬，聊到了如風般飄散的傳說，和傳說的二十四座皇墳。侃天南，侃地北，神侃。

我突然想起了曾讀過的一首詩，清朝劉濖的《牧馬饗堂》：

荒祠猶枕翠峰顛，

雲擁朝暾白似綿。

剩有村翁酬社酒，

野棠花外蝶翩翩。

對詩中的景象一直很嚮往，卻無緣一探。就問他知不知道牧馬饗堂的事。不料，他一聽，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了。

“咋個不曉得嘛，就是夫子墳，我們當地人都叫夫子墳。牧馬饗堂，書上才這麼講，當地的人不這麼說。”

“那你曉得在哪兒呢？”

“咋不曉得呢，我當年還去哪兒監考過，他們都指給我看了地方!”

“是不是喔？”

當他聽說我一直想去夫子墳看看，久未成行，就自告奮勇地說：

“這個簡單，選日子不如撞日子。今天我給你當一回嚮導，走......”我大喜，心想終於可以一了心願。

我們驅車上牧馬山，十多分鐘後，到了一座朝南的小山丘，下車。熊老師指著山坡說，就在這兒，本地人叫這兒謝家山碥。

抬眼望去，只見幾株老樹下竹影婆娑，幾間瓦屋隱在林後，四周靜靜的。

我跟著熊老師上去，院門緊閉。我們順著牆角，轉到了一向小青瓦房的背後，只見雜樹叢生，枯葉滿地。熊老師指著坎下的幾大壟慈竹說，“就在這兒。”

“是不是喔？”我有點懷疑。

“肯定是。”

“咋一點痕跡都沒有呢？”我心有不甘，提議下去探探。

我們抓著小樹，到了坎下。一個方圓十五米左右的平地上，有幾壟川西壩子常見的慈竹。枯葉在我們腳下啪啪響，時有筍殼飄落，沒有鳥鳴，陰森森的寒氣在空中打著旋。轉了幾圈也沒有什麼發現，最後在剛才我們立足的土坎下，熊老師喊我“壟夫，快來看！”

他發現了一個圓洞，直徑大概四五十釐米，還有半新鮮的泥土，掩在竹葉中。

“是不是盜洞喔，還有點像洛陽鏟整的。”

“你是不是小說看多了！你看還有沒有筆記嘛。哈哈哈！”我笑話他。但笑話歸笑話，確實有點像。“應該就是這兒了。”

“肯定是這兒，我給你講，當然有些東西我也是聽老一輩講的.......”

我們站在冷冷的竹林裡，順著一埂土坎，中間隔著一個幽幽的洞口，那情景怪怪的。熊老師講開了：

我們勝利鄉，原來的名字叫曾家店，再老的名字叫瞿上鄉，這個瞿上就大有來頭了，跟兩個人有關。其一，是遠古蜀人的祖先蠶叢，據傳就在我們鄉的九倒拐一帶建都立國，教民蠶桑，揭開了古蜀文化的源頭，寫出了天府之國華麗篇章的第一頁。就叫瞿上城。

其二，也是一個人，跟這個牧馬饗堂大有關係，傳說是這樣的。當年孔子弟子三千，賢者七十二人。有一個賢者叫商瞿，有的書上又叫商瞿上，就出生在咱們瞿上鄉。這個商瞿拜孔夫子為師，專攻易經八卦，是孔夫子弟子中，易學最有成就的。學成之後，就回到家鄉傳授易道。所以自古就有易學在蜀，蜀學在易的說法。漢有嚴君平，唐有袁天罡，都不是吹牛的。千古奇書《推背圖》傳說就是袁天罡寫的。再說商瞿去世後，就葬在這裡，就葬在我們現在的腳下。這些史書上都有記載的，後人尊重商瞿對教育的貢獻，尊稱為“夫子”，商瞿墳就成了夫子墳。並且夫子墳的名字更響亮，遠近的人都知道，反而商瞿的名字大多人不知道。其實，這裡的老地名就叫“夫子墳”。

到了唐朝開元二十七年，成都和雙流官府重文興學，就開始每年祭祀商瞿，慢慢的為了祭祀的方便，不知何年何月就在夫子墳前，修了三間小屋，專供春秋兩季祭祀夫子所用。當年每到祭祀的時日，縣太爺帶著大小官員，到這裡擺上全豬全羊，貢品香果。施禮，念祭文，恭恭敬敬的敬禮，恭恭敬敬的上香，祭天祭地祭夫子。十里八鄉的百姓都來看，當然，有的看門道，有的看熱鬧。

這三間祭祀用的老房子，就被稱為“饗堂”，牧馬饗堂的名聲遠近聞名，特別在蜀中文人學士的心中，更是如聖殿一般。祭祀的盛況列為雙流古八景之一，名為“牧馬饗堂”。佔地半畝，周圍有築牆，夫子墳前還有碑，上書“先賢至聖商瞿夫子之墓”。

到了清朝初期，有個雙流縣令叫黃鍔，重農興學，除了定期祭祀外，還給饗堂劃了田產，請人看護清掃。也常有文人雅士慕名前來祭拜商夫子。

一直到了解放後，饗堂被改作小學堂，叫“夫子墳小學”。到了七四年下半年新修雲華小學，原來的夫子墳小學的老房子，也就是饗堂的老房子，連同傳說中的夫子墳一齊被拆除推平。修成了現在我們眼前的雲華小學。我剛參加工作時，還經常交換到這兒監考，當時的老教師還指給我看過墳的位置。當然，原來的墳，我也沒有見過。

可惜現在都沒有了，包括雲華小學也沒有了，這裡現在已經是一家傢俱廠了。

聽到這裡，我默默的注視著腳下的洞，彷彿有一隻眼睛也在注視著我，是夫子幽怨的眼睛麼？他在幽什麼？又在怨什麼呢？我有些惶恐，和熊老師碌碌而去。

離開夫子墳後，我一直有些悵然。前幾天，路過棠湖中學大門，見對面的廣場上，有一面容清癯的古裝老者雕塑，仔細一看正是商瞿講學圖，我一下子釋然了。

後來，請教大方之家，知道雙流老文化館附近，清朝曾建有商子祠，後來納入棠湖小學的範疇。老縣城南郭外火神廟也立有“商瞿故里”碑。

雙流人重文興學如是，若是夫子有知，亦可告慰九泉了。

正所謂清人嶽昊詩中所寫：

牧馬名山夙擅奇，

方堂逸響達雲逵。

聽來仔細非凡韻，

兩部何煩羨鼓吹。

舊時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