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在蔣介石身邊隱形將軍,帶國民黨打了敗仗,蔣還稱他為孤膽英雄

來源|《 中華讀書報 》 2015年07月15日12版 原文摘自《隱形將軍韓練成——從“侍從參謀”到“共和國中將”》薛正昌著,商務印書館2015年5月第一版

原題《隱形將軍韓練成之傳奇》


潛伏在蔣介石身邊隱形將軍,帶國民黨打了敗仗,蔣還稱他為孤膽英雄

韓練成一生神祕而傳奇的經歷,使他對好多該留下並交代的事,都守口如瓶。他在晚年,除了應黨史研究部門之請提供了海南與萊蕪戰役的點滴經歷外,其餘往事一律“祕而不宣”,留下了無法追悔的遺憾。

解放戰爭進展順利,與隱蔽戰線上的英雄們無法分開。正是從這個意義上,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會越加認識到消失在韓練成身上的史料價值的重要性。

傳奇性際遇

韓練成進入馮玉祥的西北軍,遇到了劉志丹、劉伯堅這樣的革命家,啟蒙時期就得到了特殊的革命教育,視野開闊,種下了進步思想的種子。 1930年,蔣介石與馮玉祥、閻錫山之間的中原大戰期間,“救駕”蔣介石,成了未進黃埔校門的“黃埔生”,與蔣介石走得很近。這種際遇,為韓練成提供了千載難逢的機遇,也奠定了他未來騰達的基礎。國民黨陸軍大學、國防研究院這樣的最高軍事學府,提升了韓練成的軍事戰略思想,也使他有機會接觸國民黨軍政上層人物。

山城重慶的小樓上,韓練成與周恩來促膝暢談。周恩來的人格魅力和對時局發展的洞察力,堅定了韓練成為國家和民族獻身的決心。身為蔣介石身邊的高級侍從,卻為共產黨不斷提供著絕密情報。進入桂系,得以掌控其精銳。抗日戰爭的烽火歲月裡,崑崙關戰役、桂柳會戰,顯示了韓練成的軍事戰略思想。抗戰勝利後,接收海南島的過程中,盡力保護瓊崖縱隊。萊蕪戰役,與陳毅華東野戰軍結緣,死死拖住李仙洲集團,硬是將國民黨6萬軍隊裝進華東野戰軍的口袋。敗軍之將卻能殺回蔣介石身邊,以國民政府參軍的身份繼續參與蔣介石軍事核心的高層戎機。

把韓練成稱為“神祕人物”,“富於傳奇性”,主要是指他一身二任,蔣介石很信任他,中共也信任他,問題是他不是兩面派,真心為中共。萊蕪戰役中他與陳毅配合,致使國民黨數萬人被我軍消滅,但他仍得到蔣介石的信任。韓練成作為傳奇人物有特殊歷史貢獻。蔣緯國口述、劉鳳翰整理的《蔣緯國口述自傳》裡,劉鳳翰問:“老先生在那個時候的戰略戰術思想已經落伍,跟不上共產黨,而是旁邊有那麼多間諜,應該要為此事負責。”回頭看,在蔣緯國眼裡,韓練成就是其中之一。

在國民黨內,還有蔣介石嫡系與李宗仁、白崇禧桂系之分。韓練成進入桂系,有著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當時中國的現狀與蔣介石的做法,由於韓練成的經歷和他的特殊地位都看得明白清楚,尤其是抗戰爆發後,蔣介石政權對日本侵略者處處退讓,內部派系傾軋,官吏貪汙腐敗,特務橫行不法……這一切使韓練成對蔣介石和國民政府越來越懷疑,越來越失去信心。另一方面,韓練成感恩於白崇禧的賞識。1927年北伐期間,白崇禧就看重韓練成是個可造之將才,將他從團長提升為旅長、騎兵集團司令,擢賞有加。抗戰開始,白崇禧當上了副參謀總長,曾約韓練成傾心相談幾個晚上,向韓練成分析了中國的大勢,講了蔣、桂之間數十年間分合與恩怨,在數落了蔣介石的為人之後,也說了桂系的許多好話,他終於進入桂系。對於韓練成來說,進入桂系參與抗擊日軍的正面戰場,得以報效國家。

1938年韓練成到漢口養傷,白崇禧經常屈尊到醫院探視,韓練成更是感恩戴德,出院後就去了廣西。起初,韓練成被任命為四十六軍一七〇師副師長兼五〇八旅旅長,很快升任一七〇師師長。1941年3月,又讓他去訓練桂系的幹部,任命他為中央軍校桂林分校校長。1941年12月升任第十六集團軍參謀長,直到蔣介石下令把他調入國防研究院學習。

韓練成雖然進入桂系,但蔣介石時刻都在關注著韓練成。1939春天,蔣介石在柳州召開軍事會議,期間特地召見時任一七〇師師長的韓練成。這除了顯示蔣介石與韓練成的特殊關係外,蔣介石還是極力想把韓練成拉回到他自己的所謂嫡系麾下。為了取得桂系的絕對信任,韓練成把蔣介石的意圖告訴了李宗仁和白崇禧。不久,韓練成就由師長晉升為第十六集團軍參謀長。桂系也緊緊抓住他不放。

1942年,蔣介石下令把韓練成調入重慶國防研究院學習。這個研究院名義上是學習陸海空軍聯合作戰的指揮藝術,實際上是蔣介石培植親信,企圖培養一批為蔣家王朝效力的高層中樞人物。一年的學習結束後,蔣介石下令將他調入委員長侍從室為侍從參謀,同時還兼任參謀總長辦公室參謀組長。韓練成把蔣介石的意圖報告給李宗仁和白崇禧,李、白也要在韓練成的身上做文章,就來了個“將計就計”,願意韓練成進入蔣介石的身邊,掌握併為他們提供蔣介石對桂系的相關信息。

韓練成進入蔣介石的中樞,本可以左右逢源,撈取更大的實惠。但他沒有為一己之私利,不屑於政治上的投機,既不靠近蔣介石,亦不靠近桂系,他在尋求著一條有助於民族解放、國家統一富強的人生之路——靠近中國共產黨。

周士觀是個無黨派民主人士,當時的身份僅是甘肅省政府主席兼國民革命軍第十五路軍總指揮馬鴻逵的駐首都代表,國民參政會參議員。他是留過學、看過世界的人,他能以“超然”的態度處事,周旋於各黨派之間,表面上誰都不得罪,哪一面又都可以說話。他對韓練成影響很大。他對韓練成說過他見周恩來之後的感覺:到重慶認識了周恩來同志。我們這些舊知識分子,又在國外讀過書,一般都有些自命不凡。但和周恩來接觸之後,往往都被他高尚的品德、淵博的知識和謙遜的態度所折服,從內心中佩服他。

對於傾向共產黨的韓練成來說,周士觀的一席話與韓練成的心思不謀而合。於是,由周士觀出面與周恩來祕密聯繫,正式提出韓練成要求拜訪周恩來的懇求。當時重慶的政治氣候很險惡,1943年蔣介石《中國之命運》一書出版發行,大肆攻擊馬克思主義和中國共產黨,誣衊抗日民主根據地是“變相割據”,八路軍新四軍“破壞抗戰,妨礙統一”等,暗示年內要“解決”共產黨。在國際上,設在莫斯科的共產國際於這年的5月22日向世界宣佈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共產國際解散。國內外的輿論與國內的宣傳,使得政治氣候更為緊張。在這種背景下,蔣介石侍從室參謀韓練成毅然決然祕密會見共產黨重要人物周恩來,充分表現了政治上非凡的洞察力和大無畏的氣概。同時,彰顯出中國共產黨在進步民主人士的心目中,仍然是決定中國命運和前途的中流砥柱。

1944年7月,韓練成調離蔣介石侍從室,升任第十六集團軍副總司令兼參謀長。這年夏秋之間的“桂柳會戰”失敗,蔣介石下令撤銷了參戰的第十六集團軍的番號,免去了桂系11名中將級軍官的職務。

蔣介石削弱“雜牌軍”的慣用手法就是“借刀殺人”。桂系的第十六集團軍就因“桂柳會戰”失敗而消失。但四十六軍因戰役期間表現英勇頑強,被美國史迪威將軍所看重。史迪威時任中緬印戰區美軍司令,同時兼任中國戰區總司令蔣介石的參謀長,他不但不同意將四十六軍的番號撤掉,而且主張將其擴編為四個師加一個獨立旅的加強軍。誰來當四十六軍的軍長,就成為蔣介石和桂系都關注的事情。

蔣介石免去桂系將領黎行恕的四十六軍軍長後,準備任命廣西人甘麗初為該軍軍長。此人為黃埔一期學生,雖為廣西籍,但他已脫離桂系而依附蔣介石。蔣介石想用甘麗初,李宗仁和白崇禧堅決反對,同時提出由三十一軍副軍長馮璜擔任。對此,蔣介石沒有理會。李宗仁為此還專程到重慶面見蔣介石,但誰也不讓誰,鬧得不可開交。這時,韓練成已調任中央軍校第九分校的主任,準備去新疆走馬上任。有一天,蔣介石親自召見韓練成,同時還有宋希濂。

蔣介石對韓練成說:“你把去新疆的計劃和準備工作都交給宋希濂接手,你就不要去了。”說到這裡,蔣介石恨恨地說:“李宗仁混賬,還想擁兵自重,笑話!”隨後,他用手指著韓練成說:“你準備去廣西,接任四十六軍軍長職務。”

蔣介石這樣決定,心裡非常滿意。李宗仁和白崇禧知道這個決定後,也很高興。在李、白的心目中,韓練成是桂系的人,他們在重慶很“信任”地對韓練成說了“悄悄話”:“我們考慮的結果,你還是回去給咱們看老家,把四十六軍抓住,免得老蔣的鼻子到處亂嗅!”這是鮮為人知的內幕。

韓練成,是真正處在國民黨蔣介石、桂系與共產黨之間的天秤,是蔣、桂雙方都要借重、都想加以利用的“特殊人物”。經過與周恩來的會面後的韓練成,已不是他們可以隨便擺佈的人物,用韓練成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反正我已從共產黨那裡取得了智慧,跟共產黨走已經是我決定要走的路”。

萊蕪戰役,韓練成的作用發揮到極致,李仙洲集團覆滅了,韓練成卻與陳毅短暫會面後打道回府,蔣介石還稱他為“孤膽英雄”,再度堂而皇之地進出國民政府,遊走在蔣介石身邊。

韓練成的傳奇經歷,奠定了他的傳奇行為。離開南京前往香港,1948年隨著民主人士再返回平山西柏坡。參加解放大西北的戰鬥,加入到新中國建設隊伍的行列,是韓練成一生奇蹟般的轉折。

這位一直沒有辦理入黨手續的共產黨員,直到新中國建立後,才圓了他加入中國共產黨的夢想。隱形經歷與傳奇色彩同在,為後世留下了“潛淵府而隱形”的美名。

文革十年

“文化大革命”動亂期間,他仍關注著時局的發展,關心著國家的前途和命運。

隨著韓夫人汪萍病逝,韓練成進入老境,孤身而居。1970年1月,韓練成要離開銀川了。這一去,前面的路他也無法預料。他叫兒子焚燬所有無法攜帶也不能攜帶的東西,諸如一些工藝品、瓷器、圖書、資料等。兒子不忍心就這樣譭棄,將一部分埋在剛剛挖成的防空洞裡。1981年,寧夏軍區政委林山受韓練成之託,派人挖出,物歸原主。至於書籍和資料,韓練成把其中重要的一包交給兒子:“這是1961年中央軍委讓中將以上幹部寫的一份自傳,是我前半生的記錄,有些年代、史實還要查證以後才能定稿。你保存好,我這一去,後事難卜。這些東西對我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但藏之深山,傳之後世,或許對研究黨和軍隊的歷史有些用處。只可惜我那些軍事文稿,只留下提綱,或許以後有人用得著。”

就是這些離亂中留下的資料,才留下了一個讓後世人知道和了解韓練成人生世界特殊經歷的線索。

1970年3月,韓練成孤身一人“疏散”到陝西臨潼,住進幹休所。精神意義上的家沒有了,直觀意義上的家也沒有了,他成了一個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牽掛的老人。臨潼幹休所有同他一樣的老幹部,像裝甲兵副司令員程世才、廣東省委副書記曾志等人,同他們在一起,這應該是在無奈之下的慰藉。經歷過大世事的人,總得是要往前看,總得要追求一種精神境界。於是,韓練成在他院落的前庭擺上一塊石頭,栽下一蓬馬蘭草,還有一叢竹子。這樣,正應了鄭板橋筆下的人格意境:“一石一蘭一竹,有節有香有骨。滿堂君子之人,四時清風拂拂。”

臨潼,是韓練成失去家之後暫且安身的地方。喪妻的悲傷,新環境的無奈,常常使他陷入一種無名的悲痛之中。他明白,需要出去走走,以通過轉換視野的方式來調整他的心緒。

在臨潼期間,“文化大革命”仍處在混亂狀態之中,不少老幹部仍被作為批鬥的對象,所謂的各種調查已是司空見慣。面對來臨潼調查相關人的“問題”的人或調查組,韓練成總是剛正不阿,仗義執言。曾給他做過副官的謝淙淙,此時被河北某地以“潛伏特務”罪關押著,更是讓韓練成不解,“我的事情他不是太清楚,但是他從來沒有向中統、軍統漏出一點對我不利的口風,這樣的好青年怎麼能是反革命?要想反革命,當年把我出賣了不就什麼都有了,還用潛伏到現在?趕快解放他,讓他工作”。老將軍什麼也不怕,為捱整受批的人遮風擋雨,對做壞事的人不留任何空子可鑽。

在臨潼期間,韓練成接受了不少人的“外調”。海南瓊崖縱隊的馮白駒、文化界著名人士夏衍、萊蕪戰役時的楊斯德等人,他都把歷史的真實揭示並提供給調查的人,把這些人對中國革命的貢獻記在他們革命的記事簿上,有力保護了這些有功於中國革命的老同志。

韓練成到臨潼後的那年冬天,去蘭州軍區總醫院檢查身體,當時蘭州軍區司令員皮定均、政委冼恆漢常來探望。皮定均曾較為完整地聽韓練成講他的“軍官養成”、“訓練基地”等研究專題。這些內容,實際上是韓練成軍隊建設與軍事戰略戰術研究成果的重要組成部分。

校長,走好!

在臨潼的日子雖說只是韓練成孤身而過,但他自己儘量地調整以適應,歲月依舊在匆匆間過去了。

轉眼到了1975年初夏。有一天,與往常一樣,韓練成在他的小院裡一邊飲茶,一邊瀏覽報紙。在《人民日報》不起眼的位置,發現了刊登著“蔣介石死了”的消息。他頓時覺得自然界的殘酷無情,像蔣介石這樣的人也要走向他的最後歸宿,誰還能逃脫自然規律呢?同時,他也想到了“知恩”。

他叫警衛員拿來上好的茅臺酒,倒在杯子裡。然後,擎著斟酒,遙望南天,心裡默默地祈禱:校長,走好!酒,慢慢地灑在大地上;情,悠悠地牽動著海峽兩岸。自1942年追隨中共代表周恩來以後,他就徹底把自己的政治立場轉到了蔣介石的對立面。但他忘不了人生的相知相遇,蔣介石對他有“知遇”之恩。自1930年蔣、馮、閻中原大戰時,韓練成“救駕”有功,才得以走近了蔣介石。此後經歷了國防研究院深造、委員長侍從室高級參謀、四十六軍中將軍長、國民政府參軍處參軍……在蔣介石左右,參與軍國大事。他憑著自己的智慧和能力,贏得了蔣介石的信任和倚重。他沒有靠山,更沒有裙帶關係。此刻,韓練成祭向南天海峽臺灣的這杯濁酒,就是在感念蔣介石,追念“蔣介石對他的知遇”之恩。當然,“恩情”與“理想”是各有取向的,二者有時候是一致的,有時候卻相反。韓練成屬於後者,為國家和民族盡力的革命理想是他終身的追求。

詩詞裡寄託哀思

韓練成與周恩來的交往,如果從1937年抗戰時期桂林算起,到周恩來逝世已近40年的歲月。這期間,韓練成在一步步走向共產黨的過程中,周恩來是見證人、引路者,他參與的歷次重大事件都與周恩來有密切關係,包括新中國建立後他的經歷。他與周恩來不但有緣,更是情深。

1976年1月8日上午9時,周恩來總理病逝,一顆偉人的心停止了跳動。

正在北京解放軍總醫院住院的韓練成,得知總理逝世的噩耗後,非常悲痛。第三天,他抱病前往北京醫院,向總理的遺容告別,深深地鞠躬,默默地祈禱,幾十年間往來的情景一幕幕浮現在眼前。韓練成徹夜未眠,他寫下了《周恩來總理輓詩》,思念之情都融注在字裡行間。

大星隕落天欲墜,四海悲歌動地哀。

身系安危繁譭譽,功高中外有嫌猜。

匡時力盡非無計,醫國心傳應有裁。

眼見烏雲忙作亂,洗天風雨幾時來!

昔日結識風塵際,正是中原水火深。

指點迷途歸大道,相攜同步見知音。

而今直失先生面,終古難忘後死心!

風雪雞鳴增百感,潸潸淚下滿衣襟。

藉助詩歌藝術的表現形式,韓練成不但追念了周恩來的歷史地位及其歷史貢獻,而且非常懷念他與周恩來結識的特殊歷史經歷,尤其是“指點迷途歸大道”,視為一生的知音。用“潸潸淚下”,傾訴他的百感哀痛。

80年代

新的時代開始了,明媚的春天終於來了。國家百廢待興,人民意氣風發。1978年2月,韓練成作為特邀委員出席第五屆全國政協會議。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五屆全國委員會第一次會議於1978年2月24日至3月8日在北京召開。韓練成當選為全國政協常委。從1978年2月第一次會議到1982年12月第五次會議,這期間韓練成利用參加政協會議的方便時機,遍訪在政協、人大里任職的老朋友,知道了別後每個人的經歷。這段日子,他覺得真是春光明媚,心境格外舒暢,有喜事重逢的感覺。

韓練成深知,這是他人生中夕陽晚照的一縷霞光,“但得夕陽無限好,何須惆悵近黃昏”。經歷了風雨歷史人生的韓練成,顯得更為樂觀豁達,他一方面關注著國家的前途和命運,一方面對世事和名利看得如浮雲一般。1978年2月以後,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葉劍英曾多次直接或間接地向韓練成發出一種信號,“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希望他能復出,繼續為黨和國家做事。這種關懷和問津,韓練成也以不同的形式迴應。除了發自內心的感激外,還以詩的形式向葉帥表達了他的心意。

年年秋雨送秋光,今日天晴淨夜長。

老去時逢新際遇,夢迴屢省舊詞章。

身閒不覺人心險,風疾猶聞桂子香。

繡女炫工她自得,庸才碰壁我何妨。

早驚白髮羞看劍,肯為浮名鬥巧妝?

吟罷啞然無說處,半窗落月照清涼。

藉著雨水洗滌過的夜空,享受著碧海青天般靜謐的月夜。韓練成的思緒穿越了他幾十年的人生經歷的隧道,深感世事如同夢境。面對“新際遇”,他已經因“白髮”而“羞看劍”了,不願意再為浮名所累。最後,他定格在“半窗落月照清涼”上。當他的這首《中秋月夜偶得兼答葉帥》的詩呈獻在葉帥的案頭時,葉帥也許會被韓練成清靜得如同秋夜月照的那種意象和心境所感染。

這期間,副總參謀長彭紹輝還轉達過葉劍英元帥的問候,也表示過對韓練成工作安排的意向。副總參謀長王尚榮也直接與韓練成通電話,轉達軍委首長讓他復出的意思。韓練成都委婉地回謝了。

最後的告別

縱觀韓練成一生,他對自己曾經轟轟烈烈的歷史一直低調對待,不居功,也不炫耀,更有客觀的歷史定位。直到晚年,他在對兒子的一次談話裡,對自己在國民黨時期的經歷,有過自己的看法和評價。他認為:自己不過是棋盤上的一顆子,不管是車是馬,還是炮是卒,都不過是一顆棋子,真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尤其是在國軍的那一段經歷,那只是隱蔽在大人物身後邊的一個小人物。在關鍵的歷史時期,我藉機利用大人物的手——也就是韓非子一貫強調的大人物獨有的“法、術、勢”之中的“勢”,微微牽動了一點點歷史的軌跡。假若你是一個參謀,能不顯山、不露水地讓統帥跟隨著你的思路走,並把你的建議變成他自己的決心,你才能算是一個好參謀。我在蔣介石身邊,是一個合格的好參謀,但我也是一個把他引向失敗的“壞參謀”。千秋功罪,歷史已經作了結論,還要留給後人評說。

1983年6月,韓練成出席第六屆全國政協會議,當選為委員。同時,中央軍委將他的行政級別調整為大軍區正職待遇。這時,他的身體狀況已經大不如前,體力日漸衰弱。韓練成覺得自己來日不多,想到了他的身後之事。在解放軍總醫院住院期間,以錄音的形式留下了《後事遺言》:

我死後,用最簡單、最節約的辦法處理喪事。遺體洗乾淨,用白布裹起,送去燒掉。已故妻子汪萍同志的骨灰,這次連同我的一起燒掉。骨灰全由火葬場處理,不再裝殮。免去那些喪事儀式,如遺體告別、追悼會、骨灰安放等等。這件事對我來說,只能是個人虛榮、公家浪費,對社會沒有其他積極意義。工作忙的子女,不要請假奔喪,農村的親屬,也不要通知,不要干擾領導和生前友好。

作為共產黨員,幾十年來,不論是在黨外的時候,還是入黨以後,黨要我做的事,全都做到了,可以說毫無遺憾地、安詳地閉上了眼睛。我生前沒有個人打算,死後也沒有放心不下的事情。唯一願望:祝願我們偉大的祖國繁榮昌盛,各族人民團結、幸福。

別矣!親友們,同志們。

萊蕪戰役紀念館,收藏有錄音遺言的“手抄本”。

韓練成在他的遺言裡,除了交代對喪事的處理要求外,對他自己也有個評價:“黨要我做的事,全都做到了”,這包括在國民黨時期和新中國成立以後。

這年的10月,韓練成在病榻上給兒子寄出最後一首詞《水調歌頭·九日隨筆》:

春去我心亂,秋去我心傷。一年能幾佳節,風雨又重陽。欲醉不勝酒力,欲睡不堪蟲語,欲哭太輕狂。生意只今盡,不分菊花黃。

力先盡,時已逝,意難忘。多愁兼又多病,老至惜年光。愁也無人能解,病也無人可說,死也自家當。贏得一“愚”字,浮想費思量。

這時的韓練成,已進入病體的後期。長時間在醫院度過,心理上多淒涼感,少慰藉感。老了,他深感自己老了。他心裡也有過矛盾,正因為老了,他又覺得更珍惜“年光”。這時候,韓練成還在檢討自己的一生,有些事,讓他“浮想費思量”。

1983年冬天,是一個寒冷的冬天,韓練成是在北京三〇一醫院度過的。當1984年春天的腳步來臨時,韓練成並沒有因為春天的到來而逐漸好轉過來。

1984年2月27日,韓練成的莫逆之交周士觀先生在北京逝世。他得知噩耗後萬分悲痛,就徹底支撐不住了。

韓練成住院和病重期間,中央領導和他的好戰友、朋友們都先後看望他,廖漢生、餘秋裡、韓先楚、汪鋒等領導人到醫院看望他。他總是說:“有生之年本想去萊蕪看看,看來是不可能了……”韓練成的重大歷史功績之一,就是曾經的萊蕪戰役,這是牽動他人生經歷的輝煌經歷。 1984 年2月27日,韓練成彌留之際,曾在萊蕪戰役中擔任聯絡官的楊斯德來看望他。楊斯德附在他的耳邊喊道:“軍長,我來看你了。”

韓練成聽到了,他心裡也明白,但他已不能用言語來表達了,只能用微微一動的眼皮來回應這位特殊時期曾經伴隨過他的老朋友。

27日這天晚上,韓練成走完了他76年傳奇般的軍旅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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