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4日上午11時許，家住河南省新鄉衛輝市石壩頭鄉砂掌村的43歲女村民胡大香（原名賀大香 ），在寶貝回家志願者、公安機關和丈夫、女兒等努力下，被拐26年後首次回到家鄉——宜賓市江安縣大妙鄉互利村大灣頭組，與78歲母親張永秀等親人團圓。
賀大香（中）在女兒（左）和二姐（右）攙扶下回家
1993年，有輕微智力障礙的賀大香被拐後，母親張永秀等曾懷疑鄰居張胡生是人販子，賀家帶人到張胡生家挑走了十一擔黃谷和一隻雞，事後不久又還回了十擔黃谷。“時隔26年，她們母女團聚了 ，我的清白也該還了。”張胡生說，賀家除了欠自己一擔黃谷和一隻雞，還欠自己一個道歉。
女子被拐26年後回家團聚
整整26年時間過去了，78歲的張永秀還記得第六個女兒賀大香是1992年農曆臘月初八被拐的（江安縣人民法院的刑事判決書認定賀大香被拐時間為1993年1月2日即臘月初十）。“26年了，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女兒不回家，我心不安。”張永秀說，賀大香出生時就體弱多病，八九歲還經常生病，到十一歲才會走路，因此沒有讀過書不認識字，她擔心女兒在外面被欺負。
而20歲的河南省新鄉衛輝市石壩頭鄉砂掌村女青年王生梅，自打記事起就知道母親胡大香不是本地人。“我爸爸去過湖南、貴州等地幫媽媽找親人，但是都無功而返。”王生梅說，母親語言表達不清楚，對家鄉記憶很少，經常一個人發呆說想回家找媽媽。“生氣的時候，或者我們不聽話，母親就說自己想媽媽。”今年10月份，王生梅從堂姐處得知有個“寶貝回家”的公益組織，她決定試一試。
賀大香一家四口和二姐（左）合影
王生梅幫母親登記的信息很快被轉到“寶貝回家尋子網”尋家工作組微信群，家在海南省的志願者“小愛”根據自己對數字的喜好，隨機選取了編號為“356186”的案例作為自己追蹤幫助的對象， 而這個尋親對象正是胡大香。“小愛”通過王生梅提供的電話，聯繫到了在農村的胡大香和丈夫王長師。反覆多次溝通後，“小愛”認為胡大香應該是四川省宜賓市江安縣人，於是交給宜賓籍志願者“ 漂泊”跟蹤落地。
“我聯繫上胡大香，但是她根本表達不清楚，她所說的地方都無法查證，王長師也說本地話，溝通非常困難。”志願者“漂泊”告訴紅星新聞記者，胡大香比較明確家鄉在江安，但對於江安比較有名的標誌性地名如“二龍口”、納溪“大渡口”等，則完全沒印象。在不斷的交流溝通中，“漂泊” 報出了很多江安地域名，刺激胡大香的記憶。最後，“漂泊”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大妙。”
“漂泊”是長寧縣人，對於江安的很多地名比較熟悉，他知道江安確實有個大妙鄉。“漂泊”馬上和大妙鄉政府相關人員取得聯繫，得知該鄉互利村確實有個叫賀大香的女子在26年前被拐賣。胡大香的身份證顯示其出生於1980年，而大妙鄉的賀大香出生於1975年。“我讓他們拍照片發來，當地幹部找到張永秀，經反覆辨認，確定是賀大香。”
一家團圓後給江安警方送錦旗
12月2日，胡大香一家到江安後，江安警方對雙方採血，送宜賓市公安局物證鑑定所加班做DNA鑑定。12月4日的認親現場，江安警方公佈了DNA分析結果：“在排除同卵多胞胎、近親屬和外源干擾的情況下，支持張永秀是胡大香的生物學母親。”
始作俑者是受害人表嫂
大妙鄉賀大香的家在一個小山頭上，左後山上100餘米是張胡生家，右側山坡上200米左右是張金華家。“張金華的父親與我是同一個曾祖父，我們算是親房。”張永秀告訴記者，兩家因此常有走動 ，張金華和妻子王顯芬都叫張永秀姑姑。而張胡生雖然與張永秀沒有親緣關係，但因都姓張，張胡生也叫張永秀姑姑。
賀大香失蹤後張永秀懷疑過鄰居張胡生、何某某等，但是最開始沒懷疑張金華和妻子王顯芬。張永秀記得，女兒失蹤頭天晚上，住在坡上的王顯芬來到她家看電視，表現得很殷勤。在所有的懷疑對象都被排除後，張永秀想起張金華的母親吳開珍曾說過賀大香在她家過夜，“是半夜被送走的”。
江安縣人民法院（1996）江刑初字第67號刑事判決書顯示：拐賣賀大香的始作俑者，正是張永秀的侄兒媳婦王顯芬。
判決書記載，1993年1月2日晚，王顯芬（在逃）將賀大香帶到江安底篷鎮文武村桐梓林組哥哥王顯華家，二人會合後將賀大香帶到村民何賢理家屋外，兄妹倆叫出何賢理共謀賣掉賀大香。因路費不夠，二人又將賀大香帶到鍾桂禮家藏匿。而此時，發現女兒失蹤的張永秀及家人，正在四處尋找有點輕微智力障礙的賀大香。
1月3日、4日，何賢理、王顯華、鍾桂禮、鄧業學共謀販賣賀大香的時間、地點、路費等。5日凌晨，四人將賀大香從鍾桂禮家帶至底篷鎮乘車經江安、瀘州到成都。在成都火車站候車室欲購火車票到河南省鄧業學親戚處出賣賀大香，因車站乘警追問鄧業學、何賢理去向，二人恐其罪行暴露，即叫王顯華一起乘汽車返家；鍾桂禮等至下午不見三人，也乘車返家，賀大香被遺棄於車站失蹤。
骨肉分離26年，母女倆抱頭痛哭
法院審查認定何賢理、王顯華、鍾桂禮以非法佔有為目的，分別與他人拐賣婦女四次，拐賣途中失蹤一人。何賢理、王顯華及鍾桂禮分別被判刑，而王顯芬至今沒有音訊。其丈夫張金華也在事後外出，26年未返家，家中房屋已經倒塌。
鄰居張胡生：你家團圓了，我的清白呢？
張永秀和女兒賀大香的認親活動在在大妙鄉廣場隆重舉行，上千人見證了感人的一刻。認親後，張永秀帶著女兒回到老家。因為賀家人都在鄉上認親，家裡只好由鄰居們幫忙搬凳子，迎接失散26年的賀大香真正回家。這些鄰居中，就有當年被張永秀懷疑並“懲罰”的張胡生。
賀大香（左）和張胡生（右）交談
“六妹，你回憶一下，當年把你拐出去的，是我當老表的嗎？還是其他人？”已經61歲的張胡生待賀大香情緒穩定後，湊上去輕聲詢問。賀大香只回應了三個字：“其他人。”這短短的一句話，張胡生說他等了整整26個年頭，壓在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地。而賀大香被拐走後，張胡生成為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
張胡生清楚地記得，當年自己35歲，父親70多歲，兩個孩子一個十來歲，一個七八歲。賀大香失蹤的第二天，賀家大大小小數十人湧進自己家門，強行搬走了他家黃谷十一擔和一隻七斤半的大紅公雞。“黃谷是全年的收成，一家五個人的口糧，公雞準備過年賣了置辦年貨，所以稱過幾次，足足的七斤半。”
張胡生說，面對洶湧而來的人群，他百口莫辨，“我沒做過，我到哪裡都不怕，但是‘人販子’這個罪名，當時就讓我背下了。”張胡生記得，賀家人來挑糧、捉雞，兩個孩子嚇得大哭。“我老父親為身後事準備的壽方，也有人說要抬走，但最終放棄了；家裡養的豬也從圈裡拉出來，說要宰殺，我請求他們查清楚再來殺豬。”張胡生說，村幹部來阻擋賀家人挑糧，但勸不住。
媽媽喂的煮雞蛋，賀大香等了26年
為此，張胡生和張永秀髮生激烈爭吵，住在不遠處山上的吳開珍下來勸和。“她說你兩個吵啥子嘛，賀大香在我家宿的，半夜送走的。”張胡生說，吳開珍就是王顯芬的婆婆。但吳開珍的話，張永秀當時也不信。後來張永秀悄悄到王顯芬孃家文武村桐梓林瞭解情況，有好心的知情人告知其王顯華等人帶走了賀大香的信息。“臘月二十三，我把張金華扭送到鄉治安室。”張永秀稱。
眼看就要過年，家裡沒有一顆餘糧，正在張胡生犯愁的時候，張永秀的大兒子帶人將十擔黃谷挑回了張胡生家。“他說看我家沒糧食過年了，先挑回十擔，等事情查清楚了，再還剩下的一擔。”張胡生說，此後26年間，他心裡壓著這塊石頭。“一看到賀家人就難受，表面上彼此招呼，但我心裡確實不舒服得很。”張胡生說，而在賀大香被拐前，兩家關係挺好，賀大香幾乎天天到他家玩耍。
“現在人回來了，事情清楚了，賀大香也確認不是我把她拐出去的，我那擔黃谷，那隻雞和我的名譽，該給我一個說法了吧？”張胡生說，因為賀家現在是喜事，他實在不忍心去找張永秀理論，但他認為此事，張永秀和賀家人應該給他一個交待。張胡生告訴記者，賀家有人託村社幹部給他捎話： 恢復名譽的事今後慢慢再說。
“但我希望能早點。”張胡生說，26年了，賀家人欠的錢糧和道歉，該還了。雖然拐賣賀大香的刑事案，早在1996年法院就作了判決，但是張胡生並不知情。“張永秀和賀家沒人向我提過，我更沒機會看到判決書。”張胡生說，即使當地其他村民，也沒聽人談過法院對人販子的判決。
紅星新聞記者 羅敏 攝影報道
編輯 劉宇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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