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張浩天親吻了一下兒子冷冰冰的身體說:我的小精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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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張浩天親吻了一下兒子冷冰冰的身體說:我的小精靈,走吧

第十六章(1)

風在呼嘯,水在奔流。一個穿著紅色袈裟的僧人緩緩走來盤坐河堤,面朝大河,雙目緊閉,捻動佛珠,輕聲吟誦。

張浩天緊緊抱著兒子小小的、冷冰冰的身體在拉薩河邊緩慢行走。風吹起他的衣角和頭髮,像要把他從地上連根拔起。他把孩子緊緊貼在沒有多少溫度的胸口,希望僅有的一絲熱氣能把孩子溫熱。李小虎和洛桑看著他悲涼的身影,覺得有一團草死死堵在自己胸口。

河邊亂石密佈,溼滑難行。張浩天搖搖晃晃,走走停停,好像不知所措,又好像難下決心。他沿河走了好長一段,終於停下來,望望灰濛濛的山,又看看白滔滔的河,然後朝水中走去。水很快淹沒了他的雙腿,刺骨的寒氣立刻深入骨髓,但是,他覺得最冷的地方不是腳而是心。

李小虎見水已沒過了他的腰,高喊:“浩天,把孩子放下!”

僧人睜開眼睛看了他們一眼,然後繼續轉動佛珠,加快了誦經的速度。

張浩天繼續朝河中央走去。突然腳下一滑,身子一歪。他把孩子高高舉在空中。激流一陣一陣湧動,他的身體也跟著河水一下一下晃動。

洛桑大喊:“浩天,危險,回來!”

僧人的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隨即提高音量,加快節奏。

張浩天繼續走著。河水拍打著他的胸口,把水灌進嘴裡。張浩天覺得喘不過氣來,但依然沒有停下腳步。一個大浪打來,幾乎要把他和孩子一起捲走。他好像突然忘了自己正在做什麼,站在滔滔江水中發愣。不一會,他好像又想起來了,身子晃了晃,慢慢掀起被角,在兒子冰冷的小臉蛋上親了最後一下,然後把孩子緩緩放在水面上,輕輕一推,說:“我的小精靈,走吧!”

此時,僧人突然站了起來。他臉色通紅,雙眼放光,面朝河面快速轉動佛珠,嘴皮上下翻飛。誦經聲像湍急奔流的河,像疾馳而過的風,像長擂不止的鼓!

江水湧動,推著孩子來回擺動,可就是不走。張浩天又推了一下,“走吧,回家去吧!”孩子這才慢慢順著江水飄出兩米,突然又轉了一個圈停下來,臉朝著他的方向一動不動。張浩天一愣,伸手想把孩子拉回來,可是,太遠了。他又往江中走了兩步,浪花立刻爬上額頭,他連喝了好幾口水。

“浩天,危險!”洛桑和李小虎同時大喊。

張浩天的手觸及被褥一瞬,一個巨浪撲來捲走了孩子。張浩天的手停在空中,看著孩子在水面上飄啊飄,越來越遠……此時,他最後一點力氣也用到了極致,身體一軟暈倒在水中。李小虎和洛桑衝過去把他拖上岸。張浩天渾身溼漉漉地趴在河灘上,手裡攥著兩把沙,壓抑的哭聲像把鋸子在心上拉扯……

僧人面無表情,臉上的紅光也不知去向。他在風中靜靜站了一會,然後輕輕撩起袈裟,滿懷慈悲地看了他們一眼,朝著河水流淌的方向慢慢走去……

風還在呼嘯,水還在奔流。

天堂和地獄都在人間。張浩天呆呆看著河水,覺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個夢,一個美夢和噩夢重疊複合、交織並行的夢,怎麼也分不清此時是在甜滋滋的美夢裡還是在冷冰冰的現實中。兒子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永遠閉上了,他小小的拳頭再也無法握緊了,他撅起的小嘴再也不一張一合了……

孩子去哪裡了呢?是回家了嗎?是去天堂了還是去岡底斯山那個叫香巴拉的神祕雪域了?香巴拉,那是人間最美的地方,是人人嚮往的天堂!那裡牛羊成群,鮮花遍地,河裡流淌著牛奶,雪山上堆滿了青稞!那裡沒有煩惱,沒有憂愁,沒有痛苦,沒有悲傷!不,孩子哪也沒去,他還在拉薩河裡,還泡在冰冷的河水裡,正被那些大魚小魚撕扯著、啃咬著、吞嚥著……

此時,張浩天的母親正在家中為即將出生的孩子縫製衣服。她把一根線放在張浩然手中。張浩然把線穿好遞給母親,說:“準備做多少,差不多就行了!”

“你懂個啥!剛出生的孩子一天尿十回,沒有十套八套,哪夠用?”母親說完翻動日曆,“你哥他們也該回來了吧,非要等到快生了才往家趕啊!”聽見電話響,她擺擺手,“我去接。一定是你哥打來的。”她拿起電話,“已經生了?太好了!什麼……又沒了……”一口氣憋在她胸口,身體一軟倒下去。張浩然回頭看時,母親手中的電話已經“砰”一聲落在地上。他扶住母親抓起電話,“哥,你說什麼?嫂子生了……又沒了……”

電話這頭,張浩天感到自己從未有過的孤獨和無助。多少天來,他一直強壓心中的悲痛,沒在田笑雨面前流過一滴眼淚,剛才又故作鎮定同母親通了電話,但就在放下電話這一瞬,感覺一直插在胸口的尖刀猛地被人抽了出來,鮮血正汩汩流淌。此時,他多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哭一場,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啊!他慢慢鬆開緊握的電話,壓抑許久的淚水終於找到了釋放的出口。他趴在桌上痛哭失聲,任淚水盡情流淌。天亮了,他才想起獨自一人在家的田笑雨。

田笑雨還是那個樣子,不吃不喝靠在床頭。張浩天在鍋裡打了兩個荷包蛋,小心翼翼攪動著,怕弄出什麼聲音讓死一樣的沉寂更加可怕。他輕輕端給田笑雨,可她默默推開。張浩天把碗放在桌邊,想拿走她手中的枕套,可她反倒抓得更緊了。張浩天不忍心再去爭奪,感覺喉嚨裡有什麼東西哽住了,難以吞嚥,又吐不出來。許久,他說:“還記得父親為什麼給你取名笑雨嗎?”他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一個讓她堅強起來的理由,沒想到田笑雨聽了淚如泉湧。張浩天不敢再看她,把頭扭向一邊。這時,羅靜端著一碗雞湯走進來。他勸了半天,田笑雨依然不為所動。湯涼透了,張浩天又去熱了熱。田笑雨依然沒有表情。

羅靜說:“這點痛算什麼?我在西藏生頭一個也沒活。第二年就懷了林春,不也好好的。你們都這麼年輕,又不是不能生,怕啥!”

聽她這麼一說,田笑雨反倒哭出聲來。

張浩天把羅靜拉到一邊,說:“羅姐,別勸了。她現在啥也聽不進去!”

羅靜走了,張浩天搜腸刮肚找話安慰她。他說:“還記得父親為什麼給你取名笑雨嗎?”這一說,田笑雨竟淚如雨下。張浩天嘆息一聲,咬著嘴脣。

不一會,徐致遠一家走進來。楊丹丹拉住田笑雨的手還沒開口已是滿眼含淚,竟忘了自己想說什麼。

蓉蓉看見田笑雨手中的枕套,說:“乾媽,我知道上面畫的是什麼!”見沒人搭理自己,又說,“是孫悟空!”

楊丹丹瞪了他一眼。蓉蓉四處張望,問弟弟去哪了。楊丹丹趕緊捂住他的嘴,但這時田笑雨已淚流滿面。楊丹丹掏出手絹勸道:“孩子是媽心頭一塊肉,怎麼會不痛?可是,已經這樣了,還是想開些!”她看看桌上沒動的飯菜,“不吃不喝怎麼行,你要是天天這樣,浩天心裡有多難過!”說完為她擦了一把淚,趁機把她手中的枕套拿過來塞給張浩天。

徐致遠把飯菜熱了熱端過來,說:“笑雨,人生最艱難的時刻莫過於此,但是兩個人攙扶著一起走,就一定能渡過難關。要明白,現在你倆是最需要互相鼓勵,互相扶持的時候。就是為了浩天,為了你們的將來,也得把飯吃了!”徐致遠回到桌邊,看看張浩天,“人生就像大海中的船,只要航行就會受傷。我們不能忘記當初的追逐和信念,青春和理想……”

張浩天“哼”了一聲。徐致遠發現張浩天的眼睛空洞而虛幻,好像正看著自己,又好似眼光已經穿透自己的身體盯著身後某個物件。

徐致遠有些心慌,摸摸胸口看看身後。身後的門“吱”一聲推開,張浩然站在那裡。張浩天緩過神,站起來說:“來也不打個電話!”

張浩然放下行李認出徐致遠,說:“致遠哥,你們也在這!”看見蓉蓉,又走過去摸摸他的頭,“還記得叔叔嗎?”蓉蓉搖搖頭往後退了兩步。

楊丹丹說:“你看時間多快啊!蓉蓉都六歲了。”

張浩然又朝床邊的田笑雨走去,“嫂,媽一直放心不下你們,非要我來拉薩看看你。”

田笑雨咬咬嘴脣,眼中又盈滿了淚水。張浩然拿起床邊的毛巾遞過去。張浩天把他拉到一邊,問起母親的情況。

張浩然說:“那天接完你的電話,媽當時就暈了過去,一連在床上躺了好幾天。這兩天才好點,非要我來看看你們!不過現在精神差遠了,總是一個人發呆,成天拿著那些小衣服、小鞋子,哭一陣笑一陣的……”

大家一時找不到話說,徐致遠站起來告辭。楊丹丹推推蓉蓉說:“去給乾媽說再見!”

蓉蓉走過去望著田笑雨,說:“乾媽,你是不是特別想當媽媽啊?”田笑雨含淚點點頭。蓉蓉拉住她的手,“那我以後就不叫你乾媽了,就叫你媽媽,好嗎?”田笑雨突然哭出聲來。

楊丹丹趕緊拉住蓉蓉走了。

兄弟倆又聊了一些家裡的情況。張浩然重複最多的話就是“媽媽說千錯萬錯都是她當初沒攔住你,讓你在西藏受這麼多罪……”張浩天聽得心煩意亂,站起來去做飯。

張浩然看到他把大米放進高壓鍋,問,“大米還要消毒?”

張浩天說:“在這裡,什麼都要消毒!”

張浩然看著簡陋的廚具和桌邊幾個土豆,問:“你不是總給我們說這裡啥都好,天天吃白米精面嗎?盡哄我們!”張浩天指指鍋裡的米,說:“這不是白米難道還是黑米?”

張浩然拿起一個雞蛋問價格,當知道一元錢一個,大吃一驚。他說:“掙的錢不都扔給菜市場了!”

張浩天說:“少說廢話,這裡缺氧!”

張浩然摸摸胸口說:“你別說,我還真覺得喘不過氣來。”

飯菜做好了。張浩然先給田笑雨盛了一碗,說:“嫂,媽媽給你帶來些紅糖和棗,說那些東西最補人!還讓我早點帶你回家調養調養,在家裡住上一些日子身體就恢復了!”他又盛了一碗給張浩天,“哥,我看你臉色也好不到哪去,乾脆一塊回家去!”

張浩天把幾塊肉撥到田笑雨碗裡,說:“還是先把你嫂子接回去吧!”

田笑雨說:“我哪也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三個人爭來爭去,張浩天說:“就這樣定了,過兩天你就和弟弟一起回去,多住些日子,陪陪媽媽!”

晚飯過後,張浩天把弟弟送到李小虎房間去休息。他問李小虎結婚的日子定了沒有。

李小虎說:“先不結了,等你們的事過去以後再說。”

“你少來,千萬別學我!”張浩天說。

“啥學你,我們房子還沒準備好,要等等!”

“你啥心思我還不知道?告訴你,別胡來啊!你和德吉走到今天多不容易。等她飛了看你咋辦!”

“這點事她就飛了?那就讓她飛好了!”

“抓緊吧,趁我弟沒走,讓他見識見識你們的藏式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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