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溪這個村人稱“秀才窩”!近千人口,只有一個姓


尤溪這個村人稱“秀才窩”!近千人口,只有一個姓


尤溪這個村人稱“秀才窩”!近千人口,只有一個姓

九曲“秀才窩"

九曲村有三多:橋多、塘多、才子多。

但九曲全村近千人口,只有一個姓:卓。

這裡地處尤溪縣管前鎮的北部,是典型的“山窟窿”,偏僻,閉塞。一條狹長的坑壟縱貫南北,兩邊高山連綿起伏。奇的是,溪從北來,竟然在山壟裡轉了九個大彎,故稱“九曲”;溪每一彎,必築廊橋,又名“九橋”。九曲溪是青印溪的源頭之一,村民們沿溪而居,以橋聯通,開塘種蓮,仿如世外的小橋流水人家。

從版圖看,九曲像個“抱子少婦”。卓氏肇基於此900多年了,書香迷人。‍

青雲得路

我們從九曲的水尾入境,其實是進入一個澗深水急的峽口。迎面橫著一座修復的廊橋,他們稱為下橋亭,雅稱“仁裡橋”,舊為元代京府都官卓應祥集資鼎建。假如撇開水泥公路,沿著溪邊的麻石古道進村,行不多遠,就能遇見書香門第“和聚堂”。

這是“嘉慶甲子科歲進士”卓飛鳶的家,如今門樓殘破,藤草蔓披,唯有記錄功名的旗杆基石猶存八字形,銘刻著一個讀書人的尊嚴與榮光。

卓飛鳶,字駿聲,是九曲卓氏第30代孫,族譜記“嘉慶甲子年捐例貢”。其子紹區、其孫宏唐,都是太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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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飛鳶舊厝的門頭,藤蔓紛披)

這支卓氏郡望“西河”。大約在北宋真宗年間,卓滑34代孫卓庭入閩任福清丞,北宋末年,社會動亂,其4代孫卓宣義先遷仙遊茶溪鎮,數年後再遷沙縣儀奉團(二十都)上源(今大洛鎮高坑洋尚山)建福德堂,生三子:卓千三留居上源,卓千一與母居昌榮,卓千二與父赴九曲後坑牧鴨,立祖建祠。有九曲卓氏歷傳正棟專用聯為證:

念我祖從尚山以來,越邑恢基,虯水派分曲水,思吾宗自有宋而始,歷年生育,後人統繼前人。

聊起發家史,九曲卓氏都慶幸祖先積德:某天,一個“地理先生”路過九曲,向前洋的大戶告宿無門,不得不轉求後坑的草寮人家。卓氏先祖說,你若不嫌棄,那就住下吧,我沒啥好招待你的,只有自家鴨蛋夠你充飢。“地理先生”感激之餘,為他點撥了“正穴”——移居“三角旗尾”。事有湊巧,從此,卓氏從三代單傳到迅速繁衍,直至一姓獨大。原有的紀、宋、土、蔣、車、湯、洋姓人家,去向不明。

卓更生(1612-1686年),字石隱,穎慧超常,尤善記憶。這位明末秀才,飽讀詩書,見多識廣,著有手抄本《覆瓿集》,可惜失傳。康熙十九年作《西河郡卓氏族譜圖序》時說:“吾家自司寇公崛起,以後至都官公而又再顯。”他確信,九曲卓氏出過三個大人物:司寇公、都官公、巡檢公。

司寇公即卓文彬(1204-?),字史德,他是卓宣義的6世孫,傳為南宋理宗二年進士,官至刑部尚書。譜載“娶上官氏”,岳父是鄰鄉的上官鼎新——“南宋紹定五年(1232年)徐元傑榜進士”(《尤溪縣誌》),相傳官至禮部侍郎。志書裡查不到卓文彬,但知縣蔣之芳曾贈聯“派從宋室擅六曹立德立功光國祚,裔蔭熙朝偉奕世為弓為冶壯家聲。”有鄉人說,在瀋陽故宮見過卓文彬的畫像,碑文註明是尤溪九曲人。

俚語“九曲彎彎西牛脾,一人跨馬萬人隨”,傳為卓文彬所贊。他在家鄉捐建了漢津橋,俗稱“上橋亭”。我們現在看見的只是原址復建的現代廊橋,堆滿了一箱箱待銷的當地特產——金桔。

他的孫子卓應祥(1287-?)官居“京府都官”,生卒事蹟也一概失傳,但留下一截石碑,刻有“得路”二字。石隱公說:“故老相傳,上有‘青雲’二字,又斷於洪水漂折,埋沒於沙石之中,不知所在。”他推測,“青雲得路”四字為皇帝所賜,故“刊碑以傳”。此碑落款為“丁卯科都官卓應祥立”,據石隱公考定“元無二丁卯,始知為泰定帝之丁卯。”即:都官卓應祥為1327年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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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尾仁裡橋為都官捐建)

何為都官?全稱叫“都官員外郎”,是刑部都官司的次官,相當於刑部侍郎。明朝廢除了這一官稱,所以後人覺得陌生。 在卓氏祖祠的舊時門址,尺許高的獅、象石雕,分立兩旁,“得路”碑歪倒在獅象旁。我蹲下,撫摩再三,想起石隱公說的“碑存於家廟,可以不朽,庶觀覽者知其不誣雲”,莫名感傷。這些石件可都是六七百年文史的證物啊,怎麼全都廢棄在草叢中呢?

卓文彬14世孫,人稱巡檢公,諱正黌,字文閣,“少而聰慧,長而豪俊”。他棄儒起家為邑椽,中年入京完例,大約萬曆年間,除授廣東欽州府羽雪司巡檢。因得“風痺”病回不了故鄉,死在任上,由長子文暘,“裹骨歸葬”。

深山裡出了尚書、侍郎、巡檢,何以不見於縣誌?石隱公揣測:“恐以府君常仕於元,我明以仕於元者,其官職一概不錄;不則,宋末元初,沒於京師亂離之後,修輯縣誌,無人為之表白。故爾。”(《卓氏族譜卷之五·顯貴傳》)

官方不記錄,民間沒報告,導致修縣誌時元代人物失傳——我深以為然。

儒隱小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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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村一瞥)

九曲的文脈順溪而傳。

卓氏建於北宋政和元年(1111年)的祖祠,雄居後坑的東坡,幾乎成為村頭的標識——村裡人說,再往前沒有水泥公路了。祖祠下方是古道,卵石鋪砌,遇護坡擋牆,只約半米寬,但仍曲折向北,經四都通往沙縣南陽。

九曲舊屬常平鄉進溪裡一都(後隸二都綠柳保),由洋頭、地寮(潦)、大林三個自然村組成,現有900多人,際、慶、先、炳、建、仁、仕、宏八代同堂在世。山村太古老了,我漫步溪邊,所見梯田都是舊時宅地,石基錯落,庭院宛然。有人指著西山邊新挖的空地,說是卓瓊琳的舊宅地。這個著名的訟師,民間傳揚著他許多經典案例:

——說是沙縣卓氏祖祠地受侵,眼看官司要輸了,族人向九曲求助。十二歲的卓瓊琳寫了數字,囑人放在縣衙案桌。很快,縣官實地複審,公道判決。原來,卓瓊琳寫的是“指鹿為馬”!

——說是大田縣有人因宅基地糾紛案受屈,向卓瓊琳求助。老卓去住了半月,不發一言,東家氣極,抬一尊木雕菩薩置於廳堂,以示不滿。笑話傳開,縣令親往證實。卓瓊琳叫東家只上茶,即迴避,他獨自面廳而坐。縣令一見,說,原來是卓先生啊,我明白了,理在這一頭,我複查就是了。‍

我不由嘆息:卓瓊琳,名禹瑯,字啟球,清光緒乙亥年貢生,也是縣誌難得一見的九曲人物啊,距今不到150年,何以故居無存?

與卓瓊琳舊宅地相對的東坡上,鍾英堂安棲在古道邊。這是“嘉慶乙丑科歲進士”卓樹揚的故居——子庶先生的這個歲貢,族譜記為“捐例貢”,意為花錢捐納的貢生,算不得功名,但尤溪知縣魏光瓊賀喜的贈匾“王國之楨”猶存。此匾取義《詩經·文王》的“王國克生,維周之楨”,稱讚卓樹揚是棟樑之臣。他的事蹟無考,三個兒子中,出了一文一武兩秀才。佇立在這座鋪石庭院,依稀可聞當年下堂私塾的朗朗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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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進士的舊宅院)

順溪而行不多遠,洋麵漸闊,人稱“地潦”——因“地多水,易崩溜”而得名。在“星聚堂”故址,新建一座三層連排水泥樓房,遺存一對功名石,為“清嘉慶丁卯舉人卓秉中立”,頗有新舊兩重天的喜劇趣味。卓秉中,名宗舜,字祖堯,他的功名在族譜中記為“嘉慶丁卯科欽賜副榜”,實為“副舉人”,即副貢,不能與舉人同赴會試。其子煥生是個秀才。

鄰居古厝“龍聚堂”,為卓秉中的叔叔必茂公所建。上下堂,條石鋪砌天井,顯見大戶人家。護厝失過火,牆畫仍鮮明,不失風範。卓必茂之子是太學生,兩個孫子也是太學生,另有一個卓振飛是例貢,可謂書香門第。

關於讀書,九曲流傳一個趣聞。富一公,諱正盛,參加縣試,取得前茅。時值正統年間大動亂之後,山民謹小慎微,聽說要送他去延平府(參加府試),以為是拘執見官,嚇得花錢求人除名。所幸,他的兒子大膽赴考,中了秀才。

《卓氏族譜·隱儒傳》羅列了九曲村明清兩代名士,計有秀才36名、欽賜副舉1名、太學生5名,但這數字不完全。可考的至少另有貢生2名,例貢3名,堪稱“秀才窩”。更可貴的是,這些讀書人繼承了儒家的書生意氣——“不為良相,則為良醫”,積極造福鄉梓。‍

“石隱公”卓更生,生在明清鼎革之際,堅持讀書人的操守,“寧為明朝犬,不做清朝官”,拒絕清廷的各種考舉,屢辭州、縣的徵辟,隱居九曲不出山。中年後,他典當產業,創立書坊,在鄉村設館授徒,一心延續文脈書香,高風亮節,傳頌至今。

卓修來,諱樂遜,頗有家財。鄉親繳不起稅賦,他將田契收來代繳,為此,替鄉親坐過三次牢。生逢明末亂世,他發起建堡自衛,卻幾乎獨家出資,祖孫三代接力,終於在乾隆戊子年(1768年)修成了定隆堡,俗稱“上城”。他的兩個孫子全是秀才,此後至少連續三代,代代都出兩三個秀才。堡內殘存一塊“文魁”牌匾,為“欽命工部右侍郎兼管錢法堂事務提督福建全省學院秦綬章”所贈,主人失考。

卓允昇,傳為清光緒戊子年貢生。此人做事公道,享有威望。面對即將到手的官職,他與家人商議:若當清官,我必倒貼去大半家財;若當貪官,我會遺臭子孫——這官不當也罷。在1915年,他以個人“墊資還本”方式,召集族人,重修了毀於兵火的祖祠。

與卓允昇同一年入貢的還有卓經邦,事蹟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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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的書香文脈何以如此茂盛?這與家族的訓導有關。他們認為,一代人當中若無讀書人,那麼“一代之村俗可憂:不孝、不悌、無禮、無義之禍患作矣”。也就是說,每一代人群中,都要出一兩個鄉賢,引領公序良俗。誰能成鄉賢?唯有讀書人。所以,九曲村歷來崇文重教。沿著溪邊古道,在村學校的外牆,刻寫了九曲歷代書生的功名。史料整理者是85歲的卓竟生,他精神健壯,陪同我走村串戶,爬山登坡,聊起村史如數家珍。

1978年恢復高考以來,九曲村出了碩士2名、博士3名,留學海外。

求太平‍

文化都有載體,九曲的書香蘊藉在三角旗尾的“正穴”祖祠“西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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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溪畔的西河堂)

這座祖祠始建於明正統1446年,兩年後,沙縣鄧茂七起義暴發,毀於一炬。崇禎元年重建西河堂,可惜又逢動亂。屢遭兵火匪患,僅清嘉慶年間就兩度翻修。道光庚戌年(1850年)重修時,為紀念祖上幾位大官,祖祠改為官廳結構。祠前開十八口池塘,上頭第一口池塘引入七坑清泉,謂之“吸水朝堂”;塘塘相連,活水迂迴,尾口池塘水深,謂之“接水歸堂”。時當夏天,荷花盡放,當真是“滿庭芳”。

祖祠前,一溪環抱,由北往南,水落深潭,長年轟然作響。古道溯溪蜿蜒,步步登高,通往沙縣、延平府。西河堂的門頭就安在溪東的古道邊,左獅右象,造成文武氣勢,迎向遠峽。現存的祖祠是依民國式樣重建,磚木結構,分上下堂,中廳四柱落地,規模高大,乃是官廳規制。廳上懸掛歷代書生的功名牌匾,滿滿當當,雖屬仿製,但內容畢竟是故老代代相傳的,族人篤信,自豪。

西河堂已成九曲村的文化活動中心:金桔專業合作社、老年學校、乒乓球室、棋藝室、農家書屋、老年活動室和科普畫廊都設在這裡。鄰近的會場建於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座椅完好,如今作為演出小腔戲的劇院。九曲的小腔戲傳自新陽鎮的南芹,已有兩百多年曆史。

有人遙指洘壠的聚德堂告訴我,那是九曲村保存最完整的典型大厝:上下堂,外加廂房、護厝。近千年間,九曲從沒出現過洋麵村的三堂五棟豪宅大厝,民風樸素,由此可見。但是,為了護衛族人的生命、財產,他們不吝財力。修來公後人告訴我,挖定隆堡地基時,深到要掌燈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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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隆堡由此進)

我們沿著陡坡百級鬥折的石階,來到定隆堡門前,發現圍牆厚達丈許!當地人笑道:堡牆上方正好建廚房。堡內,曾建了四座木構瓦房,正厝上下堂,條石鋪院,坪地開闊。儘管1988年遭受冰雹打擊,房屋毀半,但至今仍有村民居住,前人造福如此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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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隆堡內景)

定隆堡建成20年後,修來公族孫輩卓以壯的隆安堡也竣工了,後人稱之為“後門壠城”。此時,比定隆堡早20年建成的太平寨,仍然雄峙在東後的上山之巔。牆基為雜石壘造,內基高達2米多,城門、馬路齊全,架造房屋十餘植,除了臨時避難,曾常年作為書院,城門匾額三個大字“求太平”,似乎向來犯者表明卓氏全族的態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惜,嘉慶年間毀於族人墾荒失火,只存遺址,2007年列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

清末,卓際棟、卓際冬兄弟倆合建了重光堡,又名隔坵城。分上中下三堂,另有厝套一堂。左右橫厝,前後兩門,都有防火攻的灌水孔,四圍配跑馬道、槍眼,已然是現代防禦型堡寨了。

相比於祖祠、堡寨大型建築,九曲的橋既多又雜。

早年,小到獨木橋,大到廊橋,石拱的,平板的,樣式繁多,沿溪散佈,如今多被水泥橋替代。

剛聽說“溪古橋”(俗名古溪橋)名時,不知何意,事實上,此橋除了名是舊的,整體都是現代的。橋頭一側有古樟,粗約三人之抱,虯枝橫探過溪,遮出一派陰涼。當地老者告訴我,原先對岸也有一株古樟,枝椏交錯,仿如伴侶,後枯死。

橋下曾有深潭,溪水跌宕,訇然如鼓,人稱“潭頭更鼓”。“鼓聲”傳出百來米遠,回聲如鑼,又稱“溪鼓水鑼”,原來,此橋實為“溪鼓橋”。駐橋細看,古樟下的溪岸,古道猶存。想當初,南北行旅至此,歇息閒聊,倒是個講古的好地方。

不過,如今大道通途,我們來訪時正值收穫季節,貨車接二連三出村,滿載著金桔,也滿載了古村的喜悅。

(三明日報記者 詹昌政 文/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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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三明日報

本期編輯:涵子 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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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為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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