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諒婆家窮,她不要房不要彩禮,剛完婚婆婆卻給小叔買了房(下)

永河 文章 裝修 每天讀點故事 2019-04-20
體諒婆家窮,她不要房不要彩禮,剛完婚婆婆卻給小叔買了房(下)

體諒婆家窮,她不要房不要彩禮,剛完婚婆婆卻給小叔買了房(上)

沒錯,阿英正向永江報喜,她高興得過了頭,說你弟的新房首付14萬,不少呢!永江心裡納悶,老弟不是說7萬麼?阿英意識到說漏了嘴,連忙將話題轉到永河的婚事上,說當初女方如何拒絕,現在又如何巴結。她說得眉飛色舞的,始終不提這些錢是誰出的。永江也不問,跟著嘿嘿笑。

末了,小曼聽見永江說:“媽,老弟裝修錢不夠的話,一定要跟我說啊!”

永江洗澡去了,小曼把剛才的語音翻出來仔細聽了一遍,“真傻!”小曼暫時忘了被騙的事,她現在想的是,怎麼保住自己的錢!哼,我結婚他們分錢不給,現在還要給他們裝修錢?不能,那可是自己辛苦攢下準備買房的錢。買房?對,買房!就現在!

第二天,小曼向永江說了買房的事,永江很詫異,就幾萬塊錢首付差得遠呢!小曼說,不夠可以找媽借,等你攢夠首付,房價都翻幾番了。她不等永江分辨,硬拉著他去看房。

這時正是房價瘋漲的時候,一天一個價,搞得人心惶惶的,很多人半夜排隊搶號。小曼和永江也被這氛圍帶動了,看中了兩套房子,正猶豫時,就被別人搶走了。這倒擊起了永江的“鬥志”,非買不可!

此後一個月,夫妻倆“轉戰”各個售房部,終於在月底敲定了一套位於城郊的房子,地方是偏了點,但價格合適。找曼媽借了十多萬,加上自己的存款,付了首付,小曼的心踏實了。多年的買房計劃,一個月就搞定了,想想都讓人驚歎!

阿英和小曼的交流僅限於微信朋友圈,阿英每天都會轉發幾篇養生的文章或是“兒女孝順”的話題,她知道小曼會看。小曼的確會看,但從不點開,她知道婆婆的心思。以前她看她發的那些,並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只覺得刺眼。

買房後,小曼隔三岔五就在朋友圈哭窮,先晒買房合同,後晒存摺,然後又說曼媽支持買房等等之類的話。她這麼做,只想告訴婆婆和小叔子:我沒錢,別打我主意!但在阿英看來,就是在打自己的臉,她忍不住給永江打了電話。

“大兒子,小曼這幾天心情不好啊?”

“沒有啊,買了房,正高興著呢!”永江很納悶,因為阿英很少提起小曼。

“我看她在朋友圈說沒錢了,省吃儉用啊什麼的,看著心情很糟糕似的。”

“我不知道啊,我從不看朋友圈。哎,她最多就是發發牢騷,你別理她!”事實上小曼屏蔽了永江,永江想看也看不了。

“按理說,兒子買房,當媽的是該出份力。但你看,你老弟正是用錢的時候,我沒法啊,你可別怨媽。”阿英慼慼地說。

“媽,你這說的是啥話?你把我養這麼大,買房還用你的錢,像話嗎?”

“我聽說你丈母孃給了錢?”

“那是借的,會還的。”永江加重了語氣。

“兒啊,你可別苦了自己,有什麼想法一定要說,別憋在心裡啊!”阿英囑咐道。

“沒什麼啊,我挺好的啊。”永江摸了摸後頸。

阿英放下電話,心裡踏實了,她知道兒子不會怪自己,至於兒媳,有人會管她。

飯後,曼爸曼媽散步去了,小曼在洗碗,永江幫著收拾,“你別在朋友圈說沒錢的事。”永江說道。

小曼心裡一驚,“他怎麼知道的?”

“買房是我們自願的,你何必哭窮,讓別人知道多不好。”永江自尊心受到打擊。

“發朋友圈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小曼覺得有點說不過去,轉移了話題。

“我媽知道這事了,擔心你,特意打電話來問呢!”

“她說什麼?喊我不要發了?”小曼扭頭看著永江。

“是我不讓你發。你想想,我們離得這麼遠,不好的事說出去他們又幫不上忙,何必要他們擔心呢?”永江兩手攤開,激動得上下晃動。

“這麼說,他們是不是也該報喜不報憂呢?但這些年,除了你弟結婚買房,跟你報了喜外,其餘的,不是這個病了,就是那個牙不好了,要麼就是骨折了,或者誰又做手術了。反正你家親戚多,挨個向你彙報,你媽不說你弟說,他們考慮過你的感受沒有?”小曼覺得不公平,不說不快。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你管好自己就行。”永江喝道。

“他們說得,我說不得,憑什麼?”小曼狠命地擦著盤子。

“我們是一體的,你也代表了我,你懂不懂?我不想別人看扁我!”永江感覺心被紮了一下。

小曼被說得啞口無言,她沒想到,只想提個醒,倒招了一肚子氣。婆婆從一開始就算計自己,難道不能有所防備?老公如此偏向婆婆,是她不曾預料的。她原本以為,結婚不要婆家一分錢,地位才能坐得穩。沒想到,現在多說幾句話都要被限制,這難道不是婆婆作妖?

她越想越氣,越發討厭婆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當晚,小曼將兩人爭執的“來龍去脈”發到朋友圈,她屏蔽了所有人,只讓婆婆和小叔子看。

永河先看見,告訴了阿英。阿英忙點開朋友圈,仔仔細細讀了一遍。

“哎,你嫂子脾氣真不好,我聽說她媽脾氣也不好。”阿英嘆道。

“我說你就不該打那通電話,現在惹得他倆吵。”永江爸喜靜,最怕吵鬧。

“吵吵也好,至少讓哥知道她都發了些什麼!”永河敲著玻璃杯。

“哎,這一鬧,也不知你哥怎麼想的?他結婚、買房,我一分錢都沒給。”阿英按了按太陽穴,表示頭疼。

永河盯著杯中冒出的白氣,想道:“他把照顧你倆的重任都丟給了我,你還替他想!”永河以前羨慕哥哥身上的“光環”,現在他才知道“光環”背後的擔子也是不輕的。

“你嫂子那意思,是說我們抱憂不報喜?”阿英問。

“管她呢!我們跟哥說家事,還要顧及她?”永河輕輕吹了吹白氣。

“也是,我要不說,我怕你哥會忘了我們。”阿英喃喃自語。永河盯著吹亂的白氣,笑了。

阿英早料到會有這天,可她沒想到小曼會攤開了說。“不說穿才好見面呢”,阿英嘆道。她有點不安了。她想打電話和小曼聊聊,可是說什麼呢?說當時真沒錢?誰信呢!說自己偏心?她可不認!

她又想想,嘿,婆婆跟媳婦有啥好解釋的?再說,我不“丟”了個兒子嗎?想到這兒,她硬了氣。管她呢,反正平時也見不著,就這麼著吧。永江不會和她置氣的,這點她有把握。

阿英挖著鼻子,盤算著,小曼鬧脾氣,永江必得受氣,說不定親家也會為難永江,那就不好了。哎,我暫且裝聾作啞,息事寧人吧!但“報憂”的事,依然要說——我跟我兒子說家事,也礙不著她。就這麼辦!阿英將鼻屎搓成球,丟在地上,她舒服多了。

永江每次聽到媽媽訴苦,心裡的內疚就會增加一分。他是長子,理應承擔起家中一切,這是自己的責任,也是父母的希望。

但現在,他只能在電話裡問候問候,很多事還得靠弟弟。至於錢,呵,只夠自己花銷。他常問自己——我有什麼用?想做的事一件都沒做成!

他常想,如果不讀大學,早點出來闖蕩,現在日子會不會好過點?如果當初不和小曼結婚,就能在母親身邊敬孝了吧?如果……嗨,沒有如果。

永江和小曼冷戰了幾天,永江先說了話。小曼這時氣也消了一半,想著雖被婆婆算計了,但自己的錢沒被算計去,還買了房,心裡舒坦不少。

永江知道小曼的心事,他不再提自家的事了,連阿英打電話來訴苦的事,他都不說了。兩人和和美美地過了幾個月,永河的婚事臨近了。

“你弟結婚,你打算送多少?”小曼蜷縮在沙發上,看著正喂金魚的永江。

永江心裡早有了數,但他不說,他想聽聽小曼的意思。“沒想好,你說呢?”

“是你弟弟,你說吧!”小曼想著兩千就夠了,但她也不說,她想借此掂量下永河在他心裡的分量。

永江磨蹭了半天,終於說道:“八千!”

“八千?”小曼驚得直起了身子,“你說八千?”小曼加重了語氣。

“嗯。”永江已想好了說辭,現在只等著小曼發問。

“你去看看存摺,你去看還剩多少?一萬啊,只有一萬啊!”不等永江答話,小曼搶先說道。

“我想著吧,結婚是大事,一輩子就這麼一次,這麼重要的事不能少給。”

“是大事,我沒說不給,但太多了吧,我們才買了房,只剩一萬了。我們還欠著我媽的錢呢!”小曼想說服永江少給點。

“那你說多少?”

“兩千!”

“兩千?哼!”永江冷笑,臉色嚴肅起來。“我是親哥,給這麼點像話嗎?再說他裝修房子我也沒幫上忙,多給點是我的心意。”

小曼聽到永河房子的事就來氣,“我還沒錢裝修呢!我還欠著債呢!誰來幫幫我呀,你喊你弟出錢幫我們裝修,他肯嗎?”

“說偏題了啊,這和禮錢的事有關係嗎?”永江問道。

“怎麼沒關係?任何關係都是相互的!你說,這些年,你弟又給了你什麼?”見永江不答,小曼繼續道:“我們結婚他給了什麼?什麼都沒給!我們反倒送他一塊表,也不知你們那興的什麼規矩?他要結婚了,你媽立馬就買了一套房,我們結婚,你媽又給了什麼?”小曼掰著手指,細數心裡的不公。

“別說了!”永江吼道。“我弟替我在他們面前盡孝,我有嗎?我弟從上班那天起,工資就都交給我媽,我有嗎?我上了大學就離開他們,我沒為他們做過任何事。現在我多給點錢不對嗎?”說到最後,永江哽咽了,眼圈也紅了。

“他倒是聰明,上交工資,自然就沒錢買房了,結婚要買房,你媽就得拿錢,這叫放長線釣大魚!你呢,你在外地,要把工資給你媽,你吃誰去?”小曼這些天想著阿英和永河的事,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你現在怎麼這麼多心眼?我都快不認識你了。”永江背過身,不願再看小曼。

“我也不認識你了,你只想著你的重任,你有考慮我嗎?有考慮我們這個小家嗎?給了八千,只剩兩千了,萬一有個三病兩痛的,或是有什麼急用,要怎麼辦?”小曼快哭了。

“哪就這麼巧?什麼事都能趕著一堆?再說錢沒了可以掙,我弟結婚就這麼一次,我不想留遺憾!”永江說完就走開了,他已拿定主意,不想再糾纏。

小曼知道再說無用,永江決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一絲涼風吹過,小曼冷得一哆嗦,秋高氣爽的季節,屋子裡卻像冰窖一般。小曼隨手抓起抱枕,緊緊摟在懷裡,淚流過她微微顫抖的嘴脣。

永江曾對她說過,她是獨生女,不懂手足情深。她也說過,任何關係都是相互的,單方面的付出維持不了多久。永江只覺得自己虧欠家裡太多,隨便怎麼付出都不為過。這一點,小曼是無論怎樣都理解不了的。

意見不和,只有冷戰。在“冷戰”這件事上,兩人倒是達成一致。曼媽察覺氛圍不對,去問小曼,小曼幾句話就搪塞過去了。自己選的老公,又怎好意思訴苦?

這幾天,阿英打了好幾個電話給永江,要求他倆回去參加婚禮。永河又催他定機票,永江沒法,只好先說了話。

小曼正慪氣,不想回去,也不想見那一家子人。隨便永江怎麼勸,她只說,剩下的錢就夠你一個人的機票,我沒臉再找我媽借。永江也沒臉借錢,但一個人回去,也不好和家人交待。他知道小曼的脾氣,她不願做的事誰也強迫不了,永江憋著氣,也不言語了。

第二天下午,永江帶著八千元的紅包,走了。

永河伸著脖子望了半天,才看見永江拖著行李箱慢步走來。

“嫂子真沒來?”永河往人群裡看了又看。

“她工作忙,實在抽不開身!”永江抱歉地笑笑。

“沒事,走,帶你看我的車。”永河已迫不及待想要顯擺。

“喲,你都買車了?咋沒跟我說呢?”永江眼睛瞪得老大。

“早上剛提的車,爸媽都沒坐呢,就開來接你了。”永河頗為得意。

這是一輛黑色大眾,外觀算不上好看,配置也很一般,雖說只有十多萬的價格,永河已經很滿意了,因為是老丈人送的,自己不花錢,隨便什麼都是好的。

他帶著哥哥把車從頭到尾仔仔細細觀摩一遍,又坐進車裡,把喇叭按得“嘟嘟”響。他興奮得像個孩子得到心儀已久的玩具一樣,手舞足蹈地描述著提車的全過程,以及得到這個禮物時對老丈人的感激之情。

永江在旁應和著點頭微笑,看到弟弟這麼高興,他心裡的鬱悶也一掃而光。

永河帶著哥哥到了自己的新房,爸媽和小娟正在包餃子,彼此見了面,寒暄了幾句,吃完晚飯,阿英先說了話。

“小曼跟我打電話說,她工作忙請不了假。哎,弟弟結婚這麼重要的事,她來不了,我很失望。”

“確實很忙,到年底了,領導不準假,她請了好幾次都沒成。”永江摸了摸後頸。

“我記得那年你們回來辦婚禮,嫂子還說我結婚她一定來,還說大娘也跟著來呢!”永河附和道。

“是,確實很忙……”永江低著頭,覺得像是被審判似的,極不自在。他忽然想到了紅包,忙從包裡拿了出來。“這是你嫂子給你倆的大紅包!祝你倆和和美美,天長地久!”

所有的眼睛都盯著這個紅包,紅包鼓鼓囊囊的,都快撐破了,封口都封不住。“這得多少錢啊?”永河接過紅包翻來翻去地看,他不好意思當面點錢,但心裡早已樂開了花。

“不多,八千。這是你嫂子的心意。我們要不買房,還能給更多。不巧啊,好事都趕一堆了!”永江嘴上這麼說,心裡也有些得意。

“哎喲,給這麼多?你看,你買房我都沒幫上忙,哎。真是好事都趕一堆了!”阿英附和著說。

“媽,我早跟你說過了,我買房不需要你的錢,你就別提這事了。”永江有點不耐煩。

阿英看了看永河小兩口,沒再說什麼。永河將紅包捏得緊緊的,臉上的疙瘩也少了不少。此後沒人再提起小曼了。

親家公帶著四五桌的親戚來參加婚禮,阿英不敢怠慢,忙前忙後地張羅著家中大小事,見了面該說什麼,這幾天的食宿該怎麼安排,阿英都一一精算過。錢該用還得用,這次得把面子掙回來,畢竟,這是正兒八經的娶媳婦不是?

永河因為老丈人送車的緣故,對婚事更加上心了。買戒指、拍婚紗照、談婚慶、選蜜月地,都是他一手操辦,小娟只管發號施令,她開心了,老丈人不就開心了?再說是自己的婚禮,不能寒酸了。永河也不砍價了,砍價真累!

永江看著婚禮現場,紫色的幔紗圍繞著整個舞臺,T臺兩旁的鮮花伴著舒緩的音樂悠揚起舞,柔和的燈光灑滿整個大廳,大廳彷彿變成了紫色的城堡,唯美浪漫。

他想到自己的婚禮——舞臺上就一塊紅布,布上貼著兩人的名字,名字下面貼著“新婚典禮”幾個字。不著調的音樂、亂閃的燈光,簡單的流程,還有主持人賣力的演唱……“即使沒這麼好,也這麼過來了。”他安慰自己。

他看見小娟挽著弟弟走上T臺,他想到小曼,“要是小曼在身邊該多好啊!”觸動之下,他拿起手機,將這段視頻發給小曼。他想著,這麼溫馨的氛圍,小曼一定也能感同身受,藉此,他們也能冰釋前嫌了吧?

女人天生對物質敏感,不過十秒的視頻,小曼就看出這婚禮排場不小。這些天,她一直在猜測婆婆到底瞞了她多少?首付十多萬,裝修也得小十萬吧,彩禮給多少?婚禮花多少?

看見這個視頻,小曼更加確定了——裝窮!憑他家的收入,兩三年能拿出這麼多錢?哼,我結婚的時候就有錢了,騙我!憑什麼騙我?看我人老實,我爸媽好說話?柿子盡撿軟得捏!小曼氣得真想砸了手機。

見小曼不回,永江又發來永河新車的照片,他以為小曼會和他一樣,為弟弟過上好日子感到開心。小曼看到照片,全身汗毛都立了起來,像只小貓受到攻擊時,立馬要反撲的樣子。

“他還買了車?”小曼迅速敲著鍵盤。其實她的潛臺詞是——“你媽還瞞了車錢?”

“他老丈人送的,他沒花錢。”

“哦。這下好,有車有房,人生贏家啊!”小曼帶著嘲諷的態度敲字。

“是,我真為他高興。”永江這話不假。

“你啥時也買個車,讓我也高興高興?”小曼的手抖個不停,但仍然快速敲著鍵盤。

永江感覺話鋒不對,沒再搭話。

小曼見永江沒回話,心裡直窩火,她又去翻朋友圈,看到永河晒的新房照片,清新的田園風,恰好是小曼夢想中的房子。

“他什麼都有了,而我呢?我結婚時有什麼?這裡面有一半的錢應該是我的!我的!騙我!都騙我!”小曼快速翻著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怒氣直往上衝。她努力壓著怒火,忍著忍著,怒轉為悲,化成淚水噴洩而出。

“我真傻,我當時還跟他媽說,我看重的是永江這個人,錢財我不在乎。嗚嗚嗚......我還跟她說,我會說服我爸媽的。我真傻,嗚嗚嗚........”淚水模糊中,小曼彷彿看到婆婆的笑,“對,她當時笑了,她的笑是在慶祝勝利吧”?

想到這兒,小曼的怒氣又衝了上來,她停止了哭泣,一轉身,便看見客廳掛著的那幅“家和萬事興”。刺眼的一片紅,像永遠撲不滅的火焰,直燒到她心底。她立起來,想要撕碎那一團紅。她走到跟前,忽然停住了,不能這麼做,不能,畫若是被毀了,怎麼和爸媽解釋?但她一定要做點什麼!一定要做點什麼!

忽地,她衝到衣櫃前,翻出婆婆送的那條黃紗巾,雙手扯著紗巾死命地撕,“哼,誰稀罕你送的破玩意,這麼廉價.......對,我就是這麼廉價!”想到這兒,小曼停止撕扯,頭埋在被子裡嗚嗚地哭起來。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討厭一個人,便會在腦中把他曾做過的錯事都蒐集起來,連帶著當時的情緒全部過濾一遍,仔細琢磨推敲後,憎恨就多加了一層。此時的小曼就是這樣,雖傷心不能自已,但思緒卻不停飛轉。

阿英送黃紗巾的那天晚上,安排小曼和永江睡在一個炕上。小曼堅守著婚前不發生關係的原則,只說和阿英一起睡。阿英笑著安慰:“沒事的,這不是遲早的事嗎?”

她從衣櫃裡摸了一會,“他們說,這玩意兒能避孕,你若怕,就用這個!”

小曼又驚又氣,她別過臉,不再說話。阿英看她這樣,起身去外屋和永江嘀咕了幾句,就見外屋熄了燈。

永江進來了,他不好意思地拉著小曼,說:“沒事的,我保證不碰你。”

小曼雖然生氣,但第一次見面,在別人家也不好發作,她忍著氣叮囑永江老實點。永江信守承諾,直到婚後才和小曼有肌膚之親。

“陰謀,陰謀,全是陰謀!一開始就算計我!”想到這兒,小曼的手拼命捶著床。她又想起了永河,“哼,當年為我們籌辦婚禮那麼積極,那麼省,省著給自己吧!”

小曼越想越氣,抓起剪刀,將紗巾剪成兩段。還欲剪時,曼媽回來了,小曼忙把紗巾塞進衣櫃,擦乾眼淚,裝作午睡的樣子。

曼媽知道小曼沒有午睡的習慣,這時候關著門肯定有事。她推開門,看見小曼趴在床上一動不動,頭髮亂糟糟的。“你怎麼了?”

“頭痛。”小曼嘟噥著。

“那我給你拿藥。”曼媽雖這麼說,但沒動。

“不用,躺會就好。”小曼忙說。

“有事別憋在心裡,說出來才好。”曼媽見小曼不說話,“你該學學我,不開心吼出來就是。”

小曼身子微微動了動,“沒有不開心,就是頭痛。”

“你瞞不住我,我知道,他弟結婚你沒回去,我就知道了。”曼媽坐在床沿。“怎麼,他給你氣受了?”

小曼不答,曼媽繼續說:“當初你奶奶跟我說,說他家拿不出錢結婚,必是把錢留給小的了,我還不信。我也勸了你,你也不聽。”曼媽這幾天細細觀察著,看小曼的神情態度,猜出了七八分。

“不是不聽,是不想聽。”小曼心想。

“你也彆氣,子女多的家庭都是這樣,都是這麼過來的。”曼媽拍了拍小曼的背。

“我就恨她騙我,如果不願給錢明說就是,我結婚又不圖他家錢。她騙我說沒錢,我覺得被她耍了,不服氣。”小曼翻身起來,擦了擦淚。“還有,這太不公平了,都是親兒子,差別太大了。”

“傻孩子,難道你要她說,我有錢就不給你,我要留給小兒子。是你你也說不出口啊!”曼媽苦笑,“再說,父母多少都會偏心的,你是獨子,你體會不到。”說完,曼媽沉默了。

小曼見媽媽不說話了,起身拿紙擦著淚。她還想說,永江向著他媽,我更氣!轉念一想,畢竟是自己選擇的人,打碎牙齒也要和血吞!她閉了嘴。

曼媽也氣,但木已成舟,埋怨誰也沒用。“以前的事別想了,以後的事才要多留意呢!”曼媽突然說。小曼定住了。

婚禮現場一派喜氣,小娟脖子上的金項鍊在燈光下閃著金光,親戚們都被這條“光”吸引了,“你看,你看,是她婆婆給她買的,聽說花了大價錢呢!”

“嘖嘖,阿英這回下了血本呢!”

“可不?你看這排場,比上次好太多。”

“我聽說,省城那套新房,裝得跟皇宮似的。看不出來,她可藏得深呢!”

眾人一陣笑。

晚上,阿英帶著永江回到出租房。這出租房是永河來省城打工時租下的,後來阿英夫婦也來省城打工,三人便擠在這20多平米的小房子裡。現在,永河搬了出去,這房子突然大了不少。

“哎,今天的風不小,看我的鞋,一層灰。”阿英擦著鞋,向永江說道。

“這季節就愛颳風。記得那年我回來辦喜事,也是這時候,那天的風可比今天大多了。”永江笑笑。阿英低頭擦鞋,沒有說話。

“媽,你脖子上的項鍊是小娟買的?”那條黃澄澄的鏈子在燈光下格外耀眼。

“呃......”阿英含糊著答應,她有點心虛,立馬拎著鞋子去了廚房。只一小會,她就命令永江爸去廚房燒水,自己拉著永江坐在床邊。

“小曼這次不回來,是對我有意見吧?我看她在朋友圈寫的那些,是對我們有誤會吧?”

“沒,沒有吧。”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永江有點不知所措。

“哎,我們傢什麼情況你是知道的。”阿英眼皮聳拉著,裝作委屈的樣子。

“媽,小曼性格直,心裡藏不住事,她沒惡意的,一定是誤會,我回去說說她。”永江猜到了朋友圈的內容。

“你上大學那會兒,你弟因為家裡沒錢,去當了兵。現在學歷低,工作也不好找,我總覺得虧欠他。”阿英嘆著氣,不等永江接話,她繼續說:“你也別誤會,你弟買房裝修,包括婚禮這些錢,你幾個姨借了我不少,小娟自己還投了錢!”

聽媽媽說上學的事,永江的愧疚又被勾了起來,他寧願當初父母選擇上大學的人是弟弟,而不是自己。

這些年,他總想做點什麼彌補弟弟,可自己能力有限,他一直很自責。然後他聽見媽媽說錢的事,他覺得自己像是犯了多大的錯似的,忙拉住阿英的手,“媽,你是知道的,我從來都不爭這些,一家人和和氣氣最重要。”

阿英微笑著點點頭,心想,還是大兒子聽話懂事。她雖不喜歡小兒子,覺得他太過精明淘氣,可大的就該照顧小的,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從小阿英就這麼教育著,永江也深以為然。

“來,這錢你拿著。”阿英從身邊的綠皮大包裡,拿出一疊錢。“這是我收的彩禮錢,一共三萬,你拿回去。”

“媽,你這是幹嘛?我有錢。”永江急了。

“你有是你有,我有,能不給你?”阿英揉了揉眼,本來她想說,你把這錢交給小曼,好堵她的嘴。但家族傳承的規矩禮儀告訴她,說話必須禮貌周全,她改了口:“錢雖不多,也是當媽的心意,你們好我也好。”

“媽,本來該兒子孝敬你的,現在你反倒給我錢,我心裡不好受......”永江話沒說完,眼圈已紅了。

“哎,這有啥,一家人不該相互幫襯著麼?阿英頓了頓,“現在我還能動,就打打工,幫你哥倆減輕點負擔,以後做不動了再說吧!阿英嘆口氣。“比不得你岳父岳母,啥都有。”

母子倆推了一陣,阿英見永江不收,便去尋永江的行李箱。“我把錢放這個包裡,你別忘了啊!”

看著母親理著自己的包,永江想到當年離家求學時,母親也是這樣理著行李。那時的母親總是那麼忙,洗衣做飯,燒炕掃屋,一刻也不得閒。繁忙,並沒讓母親加快速度——她時不時地和他嘮嗑,有時還哼哼小曲,手上的動作就更慢了。

永江很享受和母親獨處的感覺,看她做事,聽她說話,心裡感覺很踏實。這些年,她還是這麼忙嗎?做事還愛嘮嗑嗎?他都不知道了。永江鼻子一陣酸楚,淚湧了出來,他轉過臉,快速擦掉眼淚。

“好了,我順便給你理了理包。”阿英走了過來。

“媽,我想睡了。”

“那你快洗洗睡吧。”

“我想先在你腿上枕枕。”

“這孩子,怎麼還像小時候似的。”阿英笑著坐在了床沿上,她將右腿掰扯著向內側彎曲,右腳掌抵著左大腿。

永江靠了過來,枕著母親右大腿,閉上眼,心裡踏實了。阿英看著永江,得意地笑了。

永江臨走那天,阿英一再叮囑,回去別和小曼吵。末了,又說自己不怨小曼,家裡的事你清楚就好,你得自己有主張。

永江出門前,抱了抱母親,哽咽著說:“明年我帶小曼回來看你。”這一抱,阿英更傷心了,嗚嗚咽咽哭個不停。

五妹因為參加永河婚禮,也到了省城,聽說侄兒要走,趕來送行,剛好看到這一幕,她好說歹說把阿英勸住了。永江含著淚走了。

阿英望著永江離去的方向,想道:“從小就最疼你,原指著你能在我身邊敬孝。沒想到你卻為了老婆拋棄了我。你可真讓我寒心啊!我現在只能指望你弟,你別怪我。”

“你看,兩個孩子都成家了,你擔子也卸下了,現在就等著抱大胖孫子吧!”五妹安慰阿英。

“要生就生個閨女,閨女貼心。”

“永江也貼心呀!”

“可惜離得遠,沒用!”

“你得放寬心,還有個兒子在身邊呢!”

阿英不語。想了一會,又說:“那年我懷上永河,本來不想要的,就我那婆婆,不準打掉。我心想著,生個閨女也好。沒想到,又是個兒,我當時心裡真恨啊!

”阿英眼盯著遠方,像是在思索什麼。忽地,她笑了笑。哼,現在她癱在床上,該!她心裡說。

“我記得那時抓得嚴,你還跑到別人家躲著生的?”

“那可不,不知受了多少罪,哎,我命苦啊!”阿英擤了把鼻涕,甩在地上。心想:“和我作對的,都沒有好下場!”

“咚”,永江把十多斤重的行李箱重重地摔在地上,地磚登時炸開一條裂縫。小曼嚇了一跳,轉身看著那條裂縫,心也跟著碎了。憋了一路的氣,終於發出來了,永江覺得暢快,可還沒完。

“你摔箱子給誰看呢?”小曼眼睛死死地盯著永江。

永江不理,光著腳進了臥室。小曼緊跟著永江,“問你,你說呀!”

“我還能說啥?我今天回來,你不開心麼?一路上嘰嘰歪歪的,換誰誰不氣?”永江坐在床上,背對著小曼。

“難道我說錯了麼?你媽就是偏心,你還不認!”

“我弟弟結婚你不去,我一個人回去夠難堪了!今天回來你還給我臉色看,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永江說完便倒在床上,手臂擋著額頭。

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小曼愣住了,他可從來沒問過這樣的話。

“我原以為你不是那種俗氣的人,不會計較這些,沒想到......,我高看了你。”永江說。

“我本來就是個俗人!我有心,我能感受到,你呢?差別這麼大,你感受不到?”小曼氣得想哭。

“夫妻本該是一體,你應該和我一樣,為弟弟開心。”

“我們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立場不一樣!”

“什麼立場,你說說清楚。”永江坐了起來,眼直直看著小曼。

“那是你媽,他生你養你,你可以不計較;你們兄弟情深,你可以不計較。但我呢,他們給過我什麼?他們平時只和你聯繫,當我是空氣;有事幫不上忙,我只能靠我媽。他們有個啥事,你倒大方,恨不得把家裡搬空了都給他們。”小曼說完,心裡痛快不少。

“誰把家裡搬空了?”永江站起來,直逼小曼。

“那八千塊錢你沒拿是吧?”小曼仰著脖子,表示不服輸。

永江楞了楞,“好,很好,你很好!”他把最後三個字說得極重。“真被我媽說準了,你不鬧才怪!我還替你遮掩,說你不會。永江冷哼一聲,“我看錯了你!”

“我這是鬧嗎?我這是抱不平,任何關係都是相互的,你懂不懂?”小曼再次強調。

“那我也告訴你,他們是我的底線,你不能觸碰!”

“那你當我是什麼?”小曼大聲吼道,渾身氣得亂顫。

永江見小曼抖個不停,豆大的眼淚不住往下流,心裡軟了點:“那包裡有三萬塊錢,是媽給的,你自己拿去!”

“現在給錢有什麼用?你媽當初能給個首付,我家也能買車,我們現在也是有車有房,不比你弟差!”小曼對阿英瞞錢的事耿耿於懷。

永江最怕小曼提結婚的事,他曾告訴小曼,要用自己掙的錢買房結婚,他不想靠別人一分。想法很硬氣,可現實卻讓他硬不起來。結婚時,自家沒出一分錢,又和岳父母同住,讓他自卑了很長一段時間。

現在,他的工資只夠養活自己。夢想、頂樑柱、報恩,這幾個詞總“纏繞”著他,他想抓住它們,卻沒有這個能力。他自責、痛苦,但他從不袒露在人前。

當初,選擇小曼離開母親,他痛苦了很久,他知道距離會離散母愛,他不能再在母親懷裡撒嬌,也不能枕著母親大腿入睡。但這也是成長,不是嗎?有了小曼,他生命的重心偏移了,他疼她寵她,也希望她和自己一起孝敬父母。畢竟,不能在身邊盡孝是他心裡最大的痛。

慢慢地,這份痛成了底線,也成了一支消除筆。自己結婚,母親沒有資助,想想自己的不孝,他把心中的失落消除了;弟弟結婚,母親買房,想想弟弟的失學和替他在父母跟前盡孝,他把嫉妒和委屈消除了。個人的痛苦,他可以消耗溶解,心愛的人給的痛苦,像一把利刃在挖他的心,他承受不了。

這段時間,小曼不斷觸碰他的“底線”,他覺得快要瘋了!

“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永江重新趴回床上,攥緊拳頭死命捶床!

小曼被這舉動嚇住了,和永江認識以來,她一直覺得他是個開朗樂觀的人,他從沒說過灰心的話,更別提“死”字。可現在他這樣,像是隨時要尋死似的。她忘了哭,忘了氣,又怕他撞牆她拉不住。她上前壓著永江揮動的手臂。

“你走開,你不是我老婆,我老婆不會這麼對我!”永江說完大聲哭了出來。

小曼幾乎停止了呼吸,她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那個說把她捧在手心的人呢?那個說相愛一輩子的人呢?那個.......

那個人的幻影在小曼眼前如煙花般綻放,又如煙花般消失了。她跌坐在地板上,無聲地流淚,身子一動不動,連抽泣都不會了。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屋裡沒開燈,慘淡的天色給房間蒙上了灰。昏暗中,兩人都看不清對方,暮色模糊了面目,影子更深了。

“喲,回來了,吃飯沒啊?”曼媽剛從外面回來。

小曼慌地躲進衛生間,用水拍著臉。永江從床上坐起來,清了清嗓子,“媽,我回來了。”

曼媽看見地上的裂縫,又見屋裡沒開燈,她猜著是吵了架。她想去臥室看個究竟,又怕看見彼此尷尬。

“你們都餓了吧,我來做飯。”曼媽走進了廚房,慢吞吞地做著飯菜。

永江和小曼都忙著收拾自己,等會還得裝作無事般說笑,兩人都覺心累。

阿英又“失寵”了——永河已經半個多月沒來看她了。哎,開車不過半個小時,這麼久了都不來看看我,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啊!她嘆道。

婚姻就是阻斷母子感情的利器,她的兒子們現在都屬於另一個女人了,她想踏入他們的生活,可一個遠在天邊,一個又推三阻四,不容易!她很怕兒子們忘了她,總要有點存在感吧,自己若是沒了分量,生活還有什麼意義!她痛苦地發現,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須要做的,只有催生。

阿英從來不和小曼通話,她只和永江提孩子的事。永江總是敷衍,她也清楚,但她每次必問,這是做母親的責任,也是當婆婆的權利,她不怕媳婦們煩她。

永河小兩口倒挺好,他倆願意生,就是還想再玩兩年。“不小了,快30了,女人過了30就不好生了!”阿英說了一遍又一遍,永河笑嘻嘻應著,小娟也跟著笑嘻嘻。“哎,兩個兒子都不省心!”阿英原本那張笑起來像哭的臉,現在更苦了。

自從那次大吵後,永江和小曼安靜了好一陣。在爸媽面前,兩人裝著挺和諧似的,能說上幾句。獨處時,永江不停刷著手機,恨不得自己能鑽進手機裡。小曼呢,不是看書就是看電視。曾經溫暖的一對,現在成了兩個孤獨的靈魂,各自漂著。

小曼曾經很自傲,她覺得她嫁給了愛情,比那些拜金的女人高上一等。及至她發現這份愛情裡夾雜著欺騙,“欺騙”的“凶手”是婆婆,她想要個說法,她想得到安慰。她向老公求助,卻發現,老公是“幫凶”!

他們孤立她,往她傷口上撒鹽,她越疼就越恨,她覺得自己都扭曲得變形了。她看永江的臉,經常出現重影,不提婆家的事,他是她的愛人;一提婆家的事,他是她的敵人。

呵呵,好笑,夫妻關係才是家庭關係的首位,現在變得主次不分。呵呵,好笑,原來自己就是個小丑。她看著那三萬塊錢,真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啊”!她又哭又笑,這是屬於她的勝利,卻感覺淒涼。

以前她覺得,自己是幸福的。現在她感覺,沒有什麼是靠得住的。她試著開導自己,不為別的,只為自己。

以後的事誰說得準?要是離了婚,之前受的氣、流的淚,是不是不值呢?身體畢竟是自己的啊!如果以後真是離婚,那我不能氣,不值!如果不是,我更不能氣,一輩子長著呢!他的“底線”,我改變不了,也不會再碰了,這是為了自己,不是認輸!

長這麼大,永江第一次有了“不想活”的念頭,連他自己都很吃驚。說歸說,冷靜下來想想,覺得是自己冒失了,他一向都很會隱藏心思。也許給八千元的紅包是“過分”了點,但孝敬父母怎麼也不為過。父母責任已盡,現在是該得回報的時候,怎麼還能計較父母給誰不給誰呢?

小曼她……也是,她不是我,她體會不了我的心情。她從小就是無憂無慮的,也沒有兄弟姐妹……也許,我對她苛刻了點……

至於死,他可不敢!他是家裡的頂樑柱,要是沒了,他們該怎麼辦?他想都不敢想。

況且,老家親戚都盯著呢,幹不出成績還要尋死,臉面往哪擱?就這麼著吧!自己選的路,就算滿地荊棘也要走下去!要是換條路,也會有新的困難。誰敢保證一馬平川走到頭呢!人生,不就是這麼回事!

永江先說了話,小曼剛開始還愛答不理的。永江也不在意,拉著小曼散步,給她捶腿揉肩,又買些好吃的哄著她。小曼以為永江服了軟,心裡舒坦不少,再想著存款多了三萬,心也沒那麼慌了。很快,兩人又和好了。

自家糟心的事,永江不和小曼說了。和媽媽弟弟通話,他也儘量在下班路上或午休時聯繫。偶爾在家接到爸媽電話,他就躲在臥室小聲聊天。

小曼細心觀察著,大多數時候,永江接完電話都不太開心。她不明白,和爸媽聊天何至於這樣?至少在她家,她和爸媽常相互調侃,很少有不開心的事。她不好問,免得招煩惱,永江也不提,夫妻倆不約而同地將婆家的人和事視為“禁區”。有了這個“禁區”,他倆又是幸福的一對。

永河又失業了,他帶著小娟常去阿英家蹭飯,阿英起初還挺高興,後來錢有些吃緊,就催促著永河趕緊找工作。永河揉搓著臉上的痘印,表示也很著急。他天生會說,但不屑做銷售,他想要一份辦公室的工作,可學歷實在低。

他只得憑他那三寸不爛之舌,把阿英哄得團團轉——他說他以後必成大器,那時就不讓她打工了,他養著她;又說他和小娟正計劃要孩子,沒了工作免了應酬,煙酒不沾也挺好。

他給阿英描繪出一番美好的未來,阿英似乎看見自己坐在宮殿般的大房子裡,正樂呵呵地抱著胖孫子,小娟忙著洗衣做飯,永河在旁數著大把大把的鈔票。這麼一想,她也不好再催,只提醒永河把家裡的經濟權抓牢。

幾個月後,阿英夢想的第一步實現了——小娟懷孕了。阿英聽到消息時,正洗著碗。她顧不得擰上水龍頭,一把抱住小娟。小娟被這一抱怔住了,她拍了拍婆婆的肩,然後掙脫了。

阿英眼裡含著淚,自她生了永江後,就再也沒啥喜事能讓她這樣,她抹了抹淚,連說幾個好。水嘩嘩流著,她聽著水聲感覺可暢快了,也不心疼水費了。

現在,阿英全部心思都在小娟身上,她很少聊微信,也不看朋友圈了,和永江通話次數也沒那麼頻繁了。永江快兩年沒回家了,她也不生氣,孫兒的到來才是最要緊的。她忘了給永江“報憂”,也不逼他要孩子了。

永江頓覺輕鬆不少,負罪感也沒那麼重了。小曼也樂,距離割不斷婆家愁,孩子倒幫了大忙。沒了婆家的煩擾,小曼像掉進了福樂窩,永遠不願出來。

年底大掃除,小曼翻出了被剪成兩半的黃紗巾。想起當時的心境,覺得有些傻氣。她笑了笑,把紗巾疊好後塞進黑色大衣的口袋裡——那大衣不常穿,永江不會注意到。

小娟生了!男孩!雙胞胎!阿英先喜後憂——又是兩個兒!她低著頭,眼皮下耷,嘆道,這可怎麼養得活喲!原本她那張笑著像哭的臉,現在就像紮了孔的水氣球,各個地方都能噴出淚來。

她忍住悲,接受著親戚們的祝福。聽著聽著,好像又有點樂了。這情形,像極了她當年生完永河時的樣子。那時她安慰自己,養兒防老,兩個兒就是雙倍的保障,可現在自己還打著工。

她看著兩個可愛的孫兒,隱約覺著,夢想又要落空了。

某天,她悄悄跟永河說:“乾脆,過繼一個給你哥!”

永河讀書雖不多,但也知道這事行不通。“哥是不想要,不是不能生!你這是啥意思呢?”

“正因為他們不要,才要過繼呀,也能減輕你的負擔不是?傻孩子!”阿英拍了拍永河。

“我不幹,我的孩子,我捨不得!再說,小娟也不幹,不信你去問她!”

小娟懷孕後,阿英和她的關係就一直不好。再說小娟正在坐月,受了氣奶水會不足的,阿英想到這兒,衝著永河發了火:“那你也別閒著,出去找份工作!”

沒過多久,永河就有了工作。他的戰友開了家副食店,讓永河幫忙打理,永河立馬就去了,婆媳關係讓他頭疼。

小娟坐完月子就去上班了,美容師工資高,她不肯輕易放棄,何況現在又多了兩張嘴。小娟孃家幫不上忙,永江爸沒有勞保不能辭職,無奈阿英只能退了工來照看孫子,她又喊來五妹幫忙。

小娟做家務、兒子數鈔票的幻影破滅了,代替的是兩個哭鬧不停的小孩。兩個老太太忙昏了頭,阿英的苦臉又要擠出水了,她常和五妹一起嘆,這都是來討債的啊!

阿英不說,永江也體會到她的難處。他買了一大捧鮮花送給小曼,小曼高興得像個孩子。“談戀愛時,你都沒送給我這麼多呢?今天怎麼啦?”她心想。

嘿嘿,永江傻傻的笑。他趁著小曼正開心,說:“我媽現在沒了收入,我們是不是該給她點幫助?”

小曼一怔,“你弟弟兩口子沒給他錢嗎?不是幫他們帶孩子嗎?”

“他們是他們,我說的是我們,我們也有責任養老啊!”

小曼盯著花,沒了笑意。她早料到會有這天,那次大吵後,她把未來可能預見的事都想了個遍,她已有了心裡準備,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她摸了摸花瓣,這事確實不可推,她點了頭。“給多少合適呢?”

“我媽打工一年就三萬,我們給兩萬吧!”永江現在也拿不出多的錢,岳母的錢還沒還清。

小曼想了想,現在工資雖然低,但前幾年買的那個房子漲勢大好,租出去能賺幾個錢,到老了靠它養老看病,也是個保障。自己有了底子,也不計較錢多錢少了。她同意了。

阿英聽說要給養老費,心裡樂得開了花,嘴上卻說不要不要,推來推去,還是取了錢。永河聽說這事,給哥哥打了電話。

“哥,你真是,這錢該我給的!”永河把“我”加了重音。

“什麼你的我的,我也是媽的兒子,應該的!再說我是你哥呢!”永江有點急。

“行,哥,你真不錯,我也不能落後,等我發了財,我一人養著你們,你們就等著享福吧!”

“吹吧你!永江笑了笑,“對了,你那活兒咋樣?”

“啊,還行……就那樣吧!”永河快當副店長了,他想了想,沒說。

“那你好好幹吧,記著別太累!”

“好嘞,對了,嫂子咋樣?”永河從不問小曼,但這次覺得哥哥出了錢,嫂子也變得可愛了。

“她呀,挺好的,我們都好!你好好照顧媽!”永江囑咐道。

時間真快,三年過去了。這幾年阿英帶著孫子,頭髮白了不少,臉上的皺紋更多了。她很少笑,除了看見孫子和大兒子。

永江和小曼回去過一次,住在永河家,哥倆還和以前一樣,有說有笑的。小曼不多話,待人接物都是淡淡的。阿英見她這樣,心裡憋著氣。

婆媳三人獨處時,她當著小曼的面誇小娟是家裡的“功臣”,她平時如何待她好之類的話。突然的熱情,讓小娟受寵若驚,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她一言不發,只是嘻嘻笑。

小曼覺得無聊,就像她辦婚禮那天那麼無聊。她也笑,臉上心裡全是冷笑。

回來後沒多久,小曼失了業,30多歲的她,沒有一技之長,加上已婚未育,歡迎她的只有銷售公司。找了大半年的工作,越找越沒了信心。中年危機,想起這幾個字,小曼心裡瘮得慌。

永江也不催她,他覺得養老婆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只恨自己掙得不多,解不了小曼的愁。兩人各有心事,誰都不願說。

下班路上,永江接到了弟弟的電話。

“哥,媽出車禍了!”永河帶著哭腔。

“啥,你說啥?”永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媽被車……撞了,……送去醫院了,我正趕醫院呢!”永河急得語無倫次。

“真的假的,什麼時候的事啊?”永江聲音微微顫抖。

“一會說,我有個電話……”永河掛斷了。

突來的噩耗猶如晴天霹靂擊碎了永江的心,他眼前恍惚,腳底像踩著棉花,心砰砰亂跳。

那段路他不記得怎麼走回來的,他腦中不斷浮現媽媽的臉,那慈祥溫和的臉,那笑中帶淚的臉……

永江吃不下飯,小曼在旁勸著,永江用手臂擋著臉,偷偷流淚。小曼忐忑不安,到底傷得怎樣呢?兩人都沒吃飯,也不覺得餓。

到了晚上,永河發來微信:“哥,老媽頭部受傷嚴重,現正在搶救!”

永江訂了第二天一早的機票。請假和收拾行李都特別匆忙。小曼拉開衣櫃,看見那件黑大衣。

這幾年,她沒穿過這件大衣,因為那裡面有黃紗巾,她不願看見它,但她記得它。小曼摸了摸大衣,猶豫了一會,帶上了它。

他們到時,阿英進了重症監護室。永河看見哥哥心裡踏實了一半,他拉著哥哥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媽情況這麼重?”永江哽咽道。

“嗯。”永河垂著頭,他一夜未眠,強打著精神。

“怎麼撞上的呢?”小曼問。

“警方正在調查,司機跑了!”永河搓了搓疲憊的臉。

永江正要說話,探視時間到了。三人進了重症監護室。

阿英躺在床上,臉色卡白,雙眼緊閉,全身插滿管子。她頭上的紗布纏了一圈又一圈,左邊頂上那塊特別突出,傷口就在那兒。小曼看著,忽然想到,結婚那天,她給婆婆戴花的地方就是那兒!啊!小曼倒吸一口氣,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倒像是她闖下的禍似的。

永江看見媽媽完全變了樣,鼻子一酸,眼淚直往下掉。她當時應該很痛很怕吧,應該很想看見我吧!兒子不孝啊!他“咚”地一聲跪下了。

永河也哭了,這幾年全靠媽媽帶孩子,自己才能安心搞事業。現在孩子上了幼兒園,媽媽該歇歇了,結果她卻.......三人哭聲太大,護士將他們請了出去。

小娟來了,她剛把公公送了回去。“我看爸精神狀態不太好,把他接到我們家,還給他請了幾天假,他剛睡下,我來看看。”小娟對永河說。

永河閉眼不答。

“都怪我不好,那天早上我跟媽說,讓她買只土雞回來燉湯喝,結果沒多久就出了事。我真該死!”小娟掉了幾滴淚。

小曼望著小娟,像在審視又像是沉思。猛地,她眨眨眼,她覺得想多了。

兩天後,肇事司機抓到了,兄弟倆也看到了監控視頻。原來是阿英闖了紅燈,司機躲閃不及,撞了上去。由於車速太快,阿英飛出一米遠,頭部著地,身子蜷縮著一動不動。

司機交待,當時急著交貨,他也沒辦法,不是故意逃跑。事後他越想越怕,也不敢來自首。交警查到,他屬無證駕駛,交強險也沒交。司機說,他剛從農村到城裡打工,這些還沒來得及辦。

警方經過調查得知,肇事司機從朋友那借了幾萬塊錢買了個小貨車,來城裡打工賺錢,剛來幾天就出了事。更要命的是,他賠不起錢——他是個單身,父親早已過世,母親吃著低保,家境貧寒,無力賠付醫療費。

司機看著責任認定書,跪下給兩兄弟磕頭,“我對不起阿姨,我應該先把她送到醫院治療的,但我很怕.......而且我急著送貨,我以為能躲過。結果........我真沒錢,我寧願多坐幾年牢,求你們,求求你們。”說完,不停磕頭。

永河拎住司機衣領,拳頭向他一揮,司機“哎喲”一聲抱著頭。交警趕緊將兩人分開。

“他總要賠償吧,他能賴掉?”永江拉住弟弟,指著司機問交警。

“該賠的一定會賠,這是賴不掉的。不過據我們調查,目前他確實拿不出錢,也只能先服刑,以後有了經濟能力再賠償。”交警頓了頓,“而且,是傷者闖了紅燈,他並不是全責。”

兄弟倆洩了氣。

幾天後,阿英出了重症監護室,大家懸著的心落了一半。醫生告訴他們,雖脫離了生命危險,病情也有可能會反覆,家屬得24小時守在身邊,一有情況馬上彙報。

阿英偶爾能睜開眼睛看看,但說不了話,鼻子上仍插著氧氣管。永江把母親的手輕輕地貼在自己的臉,他想起小時候生病,媽媽也是這麼做的。他多希望,時光能倒流,他多希望,現在這一切都是個夢。

“你把工作辭了,來照顧媽吧!”永河小兩口坐在病房過道的椅子上。

“不是有爸嗎?”小娟有點不樂意。

“爸年紀大了,怎麼能行?你真是......”永江白了小娟一眼。“昨天我問了爸,他還是想打工,畢竟不做就沒得吃。”

“那我不做也沒得吃啊!”小娟撇了撇嘴。

“我跟你說,”永河湊近小娟耳朵邊,“我現在是店長了,一年這個數。”永河亮出五根指頭。

“喲,啥時候的事,你咋不說呢!”小娟笑著假意捶了捶永江胸口。

“噓......老規矩,誰都別說。”永河向四周看了看。

“就算辭職了,我白天要接孩子上下學,沒法24小時照看呀,還要有個人頂班不是?”小娟妥協了。

永河想了想,找到大哥。永江貼著母親的臉快睡著了,聽了弟弟的話,他沒多想,說:“你嫂子剛好沒了工作,她可以和小娟替著來。”說完,他想了想,自己也得請個長假,守著母親才安心。

從送進醫院起,錢就像自來水“嘩嘩”往外流。永江爸把所有積蓄拿了出來,永河也給了好幾萬。阿英這樣子也不知何時能出院,她沒有醫保,一天好幾千的住院費,全得自己掏。兄弟倆犯了愁。

“哥,你說我們倒不倒黴。遇上這麼個.......還沒交保險!”永河踢著腳下的石子。

“要我說,現在最要緊的,是湊錢給媽治病。賠償的事以後再說吧!你能拿出多少?”永江深吸一口氣。

永河沒料到哥哥突然將話題轉向自己,他偷偷瞟了哥哥一眼,不停地摸著臉上的痘印。他明白,這種時候不能卡著錢。但是,房貸還沒還清,老婆孩子要養,外面應酬要用錢,還有教育費、車油費.......這些都是錢啊!他不得不考慮自己的將來。

現在,他剛當上店長,以後花錢的地方多著呢,想著想著他洩了氣。“呃.......最多.......十,十萬吧!”最後幾個字他越說越輕,輕得自己都快聽不見了。他低著頭,拼命踢著小石子。

“十萬?你只拿十萬?”永江眼睛死死盯著弟弟,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只有這麼多。哥,我只是個店員,一年就幾萬。”永河摸了摸後頸,見哥哥不答,又說:“哥,你不知道養孩子真費錢,我還是兩個.......這些年,媽媽跟著我們吃住,我也貼了錢。再說,我已經出了幾萬了。”永河裝作委屈的樣子。

永江看他這樣,心軟了下來。這些年他也不容易,他負擔重,工資也不高,還幫補著媽。而我呢,我做了什麼?我是大哥,自己沒出上力,怎麼還埋怨他?我又能拿多少呢?

永江琢磨著,他的積蓄也不過十來萬。他有什麼資格怨他?他覺得自己可笑,冷哼了一聲。

永河以為哥哥在笑他,垂著頭走路。忽地,他眼珠轉了轉,“哥,我們去找親戚們借吧!我們家親戚多,一家借一點,應該不難。”

永江知道,他倆的錢也只能抵一陣子,他點了點頭。

兄弟倆跑遍了省城所有的親戚,離得遠的親戚也挨個打了電話。親戚們都很同情阿英,同時表示自己也很困難。有的親戚聽到“風聲”,電話就打不通了。幾天下來,哥倆零零散散地湊了三萬多。

“哥,你看看,你看看,這都是咱們的好親戚!媽平時沒虧待他們呀,過年過節送禮、紅白喜事隨份子,一樣不少!這都是什麼事兒!”永河“啪”地將錢扔在桌上。

“算了,別人借是情分,不借也不能勉強,我們再想想辦法。”

“想辦法!什麼辦法?你看,媽住院這麼多天,就五姨來探了病,其餘的呢?就五姨借的最多!真是患難見人心哪!”永河加重了語氣。

“你也彆氣,錢的事我來想辦法。”永江安慰弟弟。

拿著厚厚的一疊費用清單,看著母親蒼白的臉,永江落了淚。從小母親就最疼他,可他有能力回報時,卻離開了母親,把照顧雙親的責任丟給了弟弟。他從小體弱多病,家務活和農活都是弟弟做,他不是好兒子,也不是好哥哥。

現在,該是他擔起責任的時候了,無論多難,哪怕傾家蕩產,也要救回母親,贖自己的“罪”。

“我想把房子賣了!”永江和小曼商量。

“賣房子?誰的房子?”小曼正陪著侄兒畫畫。

“我們的房子,我想賣了給媽治病。你知道的,現在錢吃緊。”永江盯著畫。

“你弟呢?他給多少?”

“他負擔比我們重,他還有兩個孩子,現在小娟也快沒工作。”

小曼明白了,永河拿不出多少錢。“我看他家吃穿挺講究的,條件應該不錯,他莫不是瞞了你什麼?”

“你關注別人幹嘛?想想自己吧!”永江不耐煩了。

“我怎麼沒想?那套房就是我為我倆養老準備的。”小曼動了氣,“你想想,我倆又沒子女,老了要去敬老院,病了要請護工,都要花錢。那套房就是錢啊,或租或賣,都是個保障。你明白不?”

“我知道,但事有輕重緩急。現在救命最重要,我們養老不還早著嗎?”

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幾年前他倆也為錢爭過鬧過。現在他的語氣、神態一點沒變。小曼不想再說,她厭煩了,也累了。

她料到以後會為婆家的事爭執,但沒想到會把房子搭進去!人到中年,沒了工作,她迷茫空虛,房子是唯一的慰藉。現在連這點保障都不留,不能!絕不能!

“你不必說了,我不同意。”小曼起身回房,不想多說。

第二天醒來,小曼見永江不在屋裡,便自己收拾了去醫院。到了醫院,也沒見著永江。她以為他故意躲著她,正好,她也不想見他。

臨近中午,小曼收到永江信息:“老婆,我要回去一趟。工作上有事要處理,我還想請個長假。另外,房子我還是想賣了。原諒我。如果是你媽病了,我也會賣房子的,我想你也不會拒絕的。將心比心吧!飛機要起飛了,回見。”

小曼放下手機,雙手捂著臉。這些年,她氣過,爭過,有什麼用呢?她一直都在妥協,她並不想。她步步後退,他得寸進尺,他倆的步伐從不在一個調上!

她曾想,為了自己,不氣不爭,可到頭,別人會將你搬空!不公平,不公平,從頭到尾都不公平,小曼在心裡吶喊,得到的多的反而付出的少,簡直反了天。

她看著婆婆,想道,我從沒想過得你一分,你也從沒照顧我一分,我不欠你的。看著看著,她笑了,自己選的,真是諷刺。哈哈......

起風了,窗戶震得“嘩啦啦”響。小曼看窗外樹搖葉擺,塵土飛揚,“呼——嗚——譁”鬼魅般地聲音交替著在小曼耳邊響起。她住的城市風很小,安靜柔和,她已經習慣了。

初來這兒,她就被大風嚇到了,夜深人靜時,那聲音像鬼嘯。婚禮那夜,她抱著永江才能安然入睡。現在,她不怕了,看著風捲塵土,倒覺得暢快。她拉上窗簾,訂了當晚的航班。無論如何,房子要保住!

小娟昨晚守了夜,白天要送孩子上下學,還有些工作要交接,臨到傍晚,才匆匆趕往醫院。小曼本想告訴她要走的事,轉念一想,還是先斬後奏吧!

小曼走得匆忙,半路上想起黑色風衣忘在醫院,風一吹,她打了個寒顫。她加快腳步折了回來。

到了病房,只見婆婆一人,隔壁床的病人不在,小娟也不在。她楞了楞,眼睛掃到那件黑色風衣。她輕輕走到床邊,拿起風衣,正準備離開,忽地看見婆婆胸腔起伏得厲害——氧氣管掉了!

小曼一驚,正準備給她接上,手剛伸出去,她停住了——如果她沒了,不是什麼都解決了?這些年,她對她並不好,現在她要照顧她,工作也找不了,還有房子.......想到房子,她收回了手。

房間沒人,誰知道我來過?剛好這幾天過道的監控也壞了,誰能知道?她看了看婆婆,不忍心。不能再看,她告訴自己。

她顫抖著把風衣放回原位,口袋裡的黃紗巾露了一個角,她愣了,那是婆婆送的黃紗巾!現在,她,它,都在身旁,小曼進退不得,她的心絞得難受。她必須做出選擇,救還是不救?

她咬著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從口袋裡掏出了被剪成兩半的黃紗巾,塞進包裡。出了病房,她左右看看,沒人。

她遮擋著臉,快速走過過道,過道旁有個側門,直通醫院後門。後門前有個小花園,那兒人少。小曼有時“交班”遲到了,就會走這條小路。

到了永河家,倆侄兒正看動畫片。小曼癱坐在沙發上,看見倆小孩笑得開心,彷彿看見永江和永河似的。啊.......她不能再看,她將臉埋進抱枕,她不敢去想剛才的事。她只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也和她沒關係,她什麼都不知道。

她起身收拾行李,飛機是晚上11點的,還早。永河一會就回來了,總得和他說說吧,要怎麼說呢?小曼犯了愁。還是不說了,先去機場,再發條信息吧。她現在恨不得長雙翅膀,馬上就能飛走。

她從包裡翻出那條黃紗巾,婆婆怎麼樣了?她還活著嗎?她有點後怕,手顫顫地抓起那條紗巾。

突然,手機響了,小曼嚇得一激靈,她盯著屏幕,心狂跳,是小娟打來的,能有什麼事?小曼深吸一口氣,她用力按住胸口,顫抖著按下通話鍵。

“嫂子.......媽,她.........她斷氣了........嗚嗚嗚.......”小娟還說著什麼,小曼已聽不清了,手機從她手裡滑落,她整個人定住了,眼睛盯著牆壁,腦中一片空白。“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她默唸道。

小曼緊緊地握著那條黃紗巾,淚掉了下來,滴在紗巾上。

外面的風,停了。(作品名:《黃紗巾》,作者:s糖蓮子。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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