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 齊建秋:有證據!大藝術家賣畫也要明算賬

擴展閱讀:雅昌藝術網關於“以冒用'雅昌'名義騙取藝術品等犯罪行為”的聲明

我在拙作《中國百年書畫走紅名家》一書中曾發表過這樣的觀點:只要中國政治穩定,經濟發展,藝術品市場就將不斷呈現上揚的趨勢,而一切暫時的困難都終將被克服。

中國書畫市場源遠流長,有近2000年的歷史,根據有限史料的記載,書畫的交易始於魏晉南北朝時期,在唐代形成了初步的市場,到宋代形成了比較成熟的市場,明清時期達到了繁榮,尤其是江南揚州、南京、蘇州、杭州等地風氣最盛,達到古代的鼎盛階段。而近代只有開埠通商的上海才可與上述之地相媲美,到了現代及當代則非北京而莫屬。

研究書畫市場的史料非常有限,古代留下的資料鳳毛麟角,大多是根據一些隻言片語來索證,這和當代書畫市場網上鋪天蓋地的拍賣數據,畫廊的出售記錄等等來比,真有天壤之別。近現代的書畫市場介於古代與當代之間,有了比較可靠的數據和資料,雖不如當代全面,但比起古代來有了更多的第一手的市場憑證,能夠反映近現代書畫市場狀況的原始資料有兩種:一是書畫家在報刊文章中公開發表的潤例,二是書畫家的筆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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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筆單就是書畫家賣畫的單據,是類似於收款條一樣的憑證,研究書畫市場,就必須研究這些筆單,剖析這些筆單,從中看出市場的端倪,感受市場的風雲變幻。

由於總是在寫關於書畫市場方面的書,需要這方面的第一手資料,需要市場數據的支持,因此,接觸和收藏了一批中國近現代書畫名家大師的筆單和平民百姓賣名家字畫的收款條,反映出當年的市場情況。這些筆單大多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初期那個歷史階段的,除了“文革”十年特殊時期以外,一直延續到了20世紀八十年代初期。

這些書畫名家大師的筆單和其他人賣畫的單據,我見過的有:齊白石傅抱石李可染吳作人蔣兆和黃胄葉淺予、謝稚柳、程十發、李苦禪、沈尹默、王雪濤、宋文治、啟功、錢瘦鐵、陳半丁、吳鏡汀、胡佩衡、吳光宇等人;還有溥佐、郭傳璋、溥雪齋、關鬆房、溥鬆窗、頓立夫、齊良巳、周元亮、齊良遲、甯斧成、溥毅齋、王澍、祁大壽、溥靖秋、許林村、陳雲誥、齊佛來、李方白、齊燕來、陳林齋、吳硯耕等。這些筆單有多方面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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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這些筆單表現的書法藝術性,堪稱是藝術家真性情的流露。收到書畫作品的稿費,自然是件令人愉悅的事情,因此打個收款條,自然十分隨意和輕鬆,不刻意追求什麼規矩,寫的淋漓通暢。這些筆單應歸屬於特殊的信札一類,是在一種不受任何約束的環境中完成的,卻往往體現出書畫家最高書法水平的境界。書法家沈尹默和啟功筆單中的字,比平時的正規作品更來得平和,分別寫於1963年和1981年,堪稱是他們書法藝術水平巔峰時期的作品。中國畫和書法講究的是書畫同源,大畫家的書法遠勝於一般的書法家。在筆單中可以看到,畫家們無論齊白石、傅抱石、李可染都是用行書書寫收條,書寫均勻鋒潤,字體端莊質樸,字體大小、間架結構與書寫佈局皆有新意,或圓轉巧麗,或方折挺拔,呈現多種風貌。就如同《功甫帖》、《食魚帖》、《局事帖》一樣都不是正式的書法作品,有的是屬於信札,有的屬於感言,有的是辦事的條子,但在這非正式的作品裡,看到了既見功力又自然流露出的有風趣、有思想、有內容的書法藝術。所以看似枯燥的筆單,由於其一流的書法藝術,令人百看百趣,回味不止。

畫家的筆單既可以反映他們作品當年的潤例,還能從中看出他們對中國畫傳統的以尺計價的態度。如齊白石是一位職業畫家,也是一位很典型的市場畫家,在存世的筆單中,齊白石是比較多的。齊白石在1953年8月3日的筆單中寫道“收到冊頁五尺扇面一件,共叄拾玖萬陸仟元,白石”。這時用的還是舊幣,1萬元相當於後來新幣1元。陳半丁也是一位職業畫家,他在1957年10月19日的一份筆單中寫道,“2尺花卉條,五條,每條20元,計潤壹佰元。和平畫店, 德霖同志”。這裡的德霖即許麟廬,時任和平畫店的經理。從這類筆單大致可以看出以賣畫為生的職業畫家比較認同以尺計價這種傳統的計價方法,並且不恥於談錢談潤洋,已經習慣於沿襲已久的賣畫計價方式,似乎並未認真考慮過藝術水平與金錢掛鉤,重視的是繪畫尺幅,題材和載體形式與價位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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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抱石在同時代畫家中異軍突起,他強調藝術,看重藝術品位,崇尚精品,雖然在賣畫中不能免俗不談尺幅,但他儘量迴避“尺”的字眼,他無力一下子糾正那麼多年流傳下來的計價觀念,但在內心深處是不認同中國畫以尺論價觀念的。在和友人談到賣畫的時候,談到潤例的時候,他總是說:“還是按幅吧”。他喜歡按幅,即每一張畫計價,而不是按尺計價,這從傅抱石的筆單中就可以看出他的這種觀念。如1963年6月22日傅抱石在一份筆單上寫,“今收到榮寶齋畫四幅稿酬叄佰貳拾元整,此致。”沒寫畫的尺寸,只寫“幅”。另一份筆單這樣寫,“茲收到榮寶齋稿酬(小幅共柒幅)人民幣叄佰元整”。他不像齊白石那樣直接寫“收錢”,總是強調這是“稿酬”,就像文字工作者發表文章總要收取稿費一樣,他總是刻意的迴避寫畫的尺寸,只是用“幅”、“小幅”的字眼來對賣畫的尺寸予以區別,進行大致的描述,從字面上就想繞開按尺計價收取潤例的刻板方式,沒有把出售畫作僅僅看成是按斤論兩的出售商品,在意識深處把它看成是藝術品和作品的有償轉讓,他更重視的是不同作品中藝術水平發揮的高低與繪畫題材的選擇,而不是在毫無意義的尺寸之間的糾纏。

一些有學院背景的畫家也對以尺論價不以為然,因此,在他們的筆單中也不見以尺論價陳規舊俗的痕跡,如吳作人1964年1月11日筆單“自畫五張,計壹佰柒拾元”。蔣兆和1964年1月29日筆單“榮寶齋訂畫女孩一幅,稿費捌拾元整”。葉淺予1964年1月20日筆單“自作畫四張,計壹佰貳拾元整”。這些筆單都不見具體尺寸的描述。中國畫以尺論價雖流傳已久,但一直遭到一些有見的藝術家的懷疑、抵制和反對,這在存世的筆單中都有所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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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筆單最能反映的是書畫市場的狀況。這些筆單從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初期到改革開放的初期,歷時近30年,真實的反映了這個時間段書畫的市場價位,既能看出名家大師作品的價格,也能看出他們的作品在市場的銷路,就價格而論,當屬傅抱石、李可染的價格最貴,從銷路上看,以齊白石、陳半丁、黃胄、王雪濤的畫最為暢銷,因為他們的筆單最多。眾多的筆單讓我們從中看到了中國書畫市場滄海桑田般的發展痕跡。

齊白石1956年給榮寶齋畫了2平尺的梅花、牡丹、菊花、牽牛花四幅畫,得潤金80元,每平尺的潤例是10元,這在當時畫家的潤例裡不是最高的,但也不低。傅抱石1963年給榮寶齋畫了四幅四尺三開的山水,得稿酬320元,每平尺的潤例近30元,這在當時中國畫家的潤例裡幾乎是最高的。吳作人1963年自畫了八幅畫,其中小條三張,冊頁五張,送和平畫店得潤金170元。黃胄自作畫二十二幅,尺寸不詳,1961年送和平畫店,得潤金490元,平均每幅畫20多元。蔣兆和1964年給榮寶齋畫女孩一幅,得稿費80元,這在當時的畫家中潤金已經很高了。葉淺予也是如此,1964年自作畫四張送榮寶齋,得稿費125元。程十發作字畫九十件,1980年送榮寶齋,得稿費10131元,每件作品當時100餘元。啟功1981年寫了兩件書法作品,由榮寶齋送給外賓,啟功得潤筆費120元,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從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初期到改革開放初期,從林林總總的筆單中可以看出,改革開放伊始,國內名家的畫作已略顯漲幅,當然若與今天這些作品的市場價位相比,那是天上人間的差別了。但是當年喜歡和收藏書畫的也是非常小眾的群體,既使幾元一尺,幾十元一幅的書畫,也不是普通的百姓能夠問津的。

從筆單中可以看出給畫店送畫最多的是黃胄和王雪濤等畫家,一方面說明了他們作品的銷路好,另一方面也看出這些畫家也的確是繪畫的快手。黃胄當時潤例每平尺4-5元,王雪濤2-3元,還有一些按現在標準看來是中等名頭或中低名頭的畫家,他們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們給榮寶齋、和平畫店繪信箋座箋,每張信箋的潤金壹角錢,每張座箋的潤金只有5分錢。那個年代,人民的生活水平都很低,畫家的生活也很窘困,有的畫家除了賣自己的畫,還要拿自家藏品賣給畫店,彌補生活上的開銷。如黃胄1960年就曾將自藏的一件陳老蓮作品賣給和平畫店得款50元。1962年錢瘦鐵向和平畫店出讓收藏的徐渭書軸一幅,得款100元。半個多世紀過去了,當我們今天重新翻閱這些歷史資料時,確實感到了書畫市場天翻地覆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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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感慨的是一張李可染的筆單。李可染在改革開放的初期1979年給榮寶齋畫了四幅畫,分別是《秋聲圖》、《秋風吹下紅雨來》、《看山圖》、《井岡山》,從題目上看應當是兩幅牛圖,一幅山水,一幅山水兼牛圖。尺幅筆單上未註明,根據作者的繪畫習慣,應當是四尺三開的作品,李可染共得稿費350元。那麼,榮寶齋收購了這些畫以後,出售的時候,價格會是多少呢?從一份榮寶齋的售貨單據中可以看出端倪。榮寶齋收王雪濤畫一幅,給畫家稿費25元,榮寶齋標明這幅畫的售價是32元,也就是說榮寶齋售畫是在購入價的基礎上加30%的價格售出,除去各種費用以後,利潤是很低的,所以李可染的這幾幅畫再次售出的時候,價格也不會很高。

350元在當時是什麼概念呢?時值流行歌曲風靡大陸,許多人尤其是年輕人喜歡聽鄧麗君的歌。當年常在街上可以看到一些青年手提一個三洋牌的錄音機,邊走邊聽,這裡有追星也有炫耀的成份。那時日本產的三洋牌錄音機手提式的最便宜的就是350元一臺,而李可染賣四張畫所得的稿費收入也是350元。而那個時候的年輕人,寧可借錢買錄音機聽鄧麗君的歌,也不會去買李可染畫的。如今,四十年過去了,如果錄音機尚在,則一文不值,而李可染的四幅作品,已值千萬元以上,增值了幾萬倍。

呈現在我們面前的筆單距今最早的有七十年,最近的也有四十年的時間了,它們不再是一份份書畫名家大師簡單的收款條,而是蘊涵著豐富的藝術修養,飽蘸著書畫市場歷史的滄桑。筆單折射出不同時期書畫市場的現狀,是這個市場幾十年不斷髮展的見證,是寶貴的藝術市場的歷史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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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欣交集”一語曾是弘一法師自己悲與欣之心境交集的絕妙寫照。藉助此語來看筆單也很恰當,因為筆單給世人傳遞的也是這樣一種心境和感悟。近年來當齊白石的山水十二條屏以9.3億元人民幣成交,崔如琢的山水《飛雪伴春》以3.06億元港幣成交,分別創中國近現代和當代書畫最高紀錄的時候,不由得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也切實感受到了中國書畫的魅力及其市場的力量。有這樣一批大師筆單的見證,我們對書畫市場還缺乏信心嗎?

齊建秋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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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於文化世家,大學經濟系畢業,經濟師。曾陸續在多家拍賣公司、文化公司任職及擔任清華大學總裁班藝術品投資顧問。著有:《中國百年書畫走紅名家》、《中國當代書畫市場圈點》、《2010齊建秋點評中國書畫市場》、《中國書畫投資指南》等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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