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尺晴
-1-
金庸先生筆下，倜儻風流卻又情深義重的英雄兒郎，向來易受美人青睞，一如對小師妹情根深種的令狐沖，一如為愛苦等小龍女十六年的楊過。
楊過為人熱情如火，對愛卻清冷如冰，只因他全部的光和熱，都溫暖了此生摯愛的龍兒。怎奈何？他無心撩撥的每一個好姑娘，卻為他付出了一世痴情。
是心心念念輕喚“傻蛋”的陸無雙，是善解人意的紅顏知己程英，是與他作對多年最終看清真心的郭芙，是傾盡半生都在追逐“大哥哥”的郭襄，是把一生幸運都停駐在他剎那目光中的公孫綠萼。
只可惜，在楊過眼中、心中，永遠只有一個仙人之姿的姑姑。
他就像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韁繩只握在小龍女手裡。一路疾馳而過邂逅的鮮花，終只留得剎那芳華。每朵花都有不為人知的嬌豔，奈何擦肩匆匆一面，便再沒心思去等那個對的折花人。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這顆心只有那麼大，有了你，便再也裝不下別人。
-2-
絕情谷中初見，正值妙齡年華。那時的如花少女，正在為老頑童毀壞谷中寶物而微微氣惱，一不留神，便撞上這個改變她一生的風流少年。
綠萼，人美如其名。一襲綠衫，膚色白嫩，眸光清似水，脣邊痣如淚。日採花瓣為食，隔絕山水之間，亦是樂在其中。
如果說綠萼開始對楊過只是心存好感，那麼，在看到他對小龍女思念欲狂的瞬間，便深深被他吸引。亦如任盈盈感動於令狐沖對嶽靈珊的一往情深，綠萼同樣也惋惜於楊過對小龍女的愛而不得。
她或許會在心底暗想：楊大哥那麼愛柳姑娘，柳姑娘怎忍心棄他於不顧？若有人如此真心待我，只怕我早已歡喜的不成樣子。若楊大哥肯這般愛我，我便是死了也甘願……
當小龍女不再隱藏真心，想要同楊過雙宿雙飛時，卻遭到公孫止百般阻攔，不得不同使玉女劍法對陣“恩人”。奈何身中情花之毒，愈是情深意切，愈是威力大減。二人心甘情願為對方付出生命，此情昭昭，可感日月。
也感動了靜立在側，默默觀戰的公孫綠萼。
自始至終，龍過二人都是舞臺上的主角，光環加身。而公孫綠萼，只是角落裡一位毫不起眼的觀眾，觀看著她們的故事，流著自己的淚。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這顆心，怕是連自己都搞不明白。
-3-
同楊過共有的回憶，陸無雙有抵擋李莫愁時化作道士同床共枕的心動；程英有陋室療傷中未睹真容的朦朧；郭襄有成人禮上那場盛世煙花的絢爛，而公孫綠萼呢，有的只是一汪漆黑莫測，凶險萬分的鱷魚潭。
但卻是她最快樂的時光。那段時光裡，他曾脫下外套披於她身，他曾猛打鱷魚護她周全，他曾拼儘性命保護她。當她因害怕撲入他懷中，那是他們此生最近的距離，近到彼此心跳可聽，呼吸可聞。
“楊大哥，想不到我和你死在一處。”那時的她，面對生死考驗，內心竟是滿滿的歡喜。只因在那一方小小天地之中，只有一個她和一個他，沒有旁的人，也容不下旁的人。
一旦脫離，她還是那個不受寵愛的大小姐，他還是那個一心牽掛姑姑的楊大哥。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君知否?為何你明明在我身邊，我卻已開始想你？
大概我心裡明白，我留不住你，也留不住這份深情。
-4-
身為絕情谷大小姐，綠萼雖不受寵，但到底身份尊貴。她自幼乖巧，唯父命是從，不敢有絲毫違拗。但自從遇見楊過，便似換了個人，所有謊言是為他，所有叛逆是為他，包括扔掉這條命去換解藥，也全是為了他。
為了楊過與小龍女終成眷屬，她違抗父命，苦苦規勸，這才被公孫止一怒之下狠心推入鱷魚潭，生死難測。
為了幫楊過騙到解藥，她以單薄身軀撲入情花叢中，如飛蛾撲火，悽美而壯烈。痛得刺骨，又甜得鑽心。
“我捨命為你取丹之事，決不能讓你知曉。過了幾年，你子孫滿堂，自早把我這苦命女子忘了，又何必為了此事，使你終生耿耿於懷？”拼儘性命對一個人好，還生怕對方知道了會自責難過，這樣的女子，傻得讓人心疼。
大堂之上，眾目睽睽，裘千尺耳語絕情丹真假方位。為救楊過，綠萼再次違背母命，將真解藥拱手奉上。不料被公孫止半途劫走，大驚失色，為追回解藥而受制於人。
看到楊過關切的目光，綠萼芳心大慰：“他為了我，寧可不要解藥！我死也瞑目了。”為了不讓楊過束手束腳，她毅然撞上父親鋒利的黑劍，薄命紅顏，自此香消玉殞。
公孫綠萼是悲情的，這在於她對楊過愛的不顧一切，哪怕失去生命也心甘情願；她又是明媚動人的，這在於儘管身世悽慘、人心險惡，她卻仍保持著那份溫柔和善良。
她扛著自身的情花之毒，拼命幫楊過拿解藥。
而他，選擇把唯一的解藥留給小龍女。
情讓人多沉迷，就讓人有多勇敢。
愛讓人多卑微，就讓人有多偉大。
-5-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那一日，情花未落，只是沒有了公孫綠萼。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碑文上，只孤零零刻著一個複姓公孫，卻不會有她畢生所願的四個字，“楊過之妻”。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那一日，一叢叢情花被盡數毀去，只留下無邊無際的漫漫火光。
以及李莫愁那句令人聞之斷腸的唱詞：“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一見楊過誤終身，對於公孫綠萼來說，一次眼神，便是一生的驚濤駭浪。
只可惜，你瞳眸明亮，卻不是屬於我的光。
相關推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