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現場 挖出鄧世平屍骸的操場

封面新聞 記者 宋瀟 發自湖南新晃

出租車從新晃西站駛往縣城。車上，師傅一聽記者外地口音，也不問哪兒來的，直接介紹起發生在新晃的那件“大事”，“我們好多年前就有人議論過這個事了嘞！”

6月20日，湖南懷化市新晃一中操場下方挖出一具屍骸，有消息稱，屍骸很有可能是16年前失蹤的教工鄧世平。

家屬還在等待，消息卻不脛而走。整個縣城都在傳聞，是杜某乾的。杜某，即為杜少平，新晃縣多家公司的法人代表，他還是原新晃一中校長黃炳鬆的外甥。今年四月，新晃警方在掃黑除惡專項鬥爭查獲杜少平涉黑涉惡團伙，杜的同夥交代其於2003年1月將鄧某殺害，埋屍於新晃某中學操場內。

傳聞最終被證實。6月23日，備受關注的湖南“操場埋屍案”有了最新進展：懷化市公安局刑事科學技術研究所出具DNA鑑定結果確認，新晃一中操場挖出的屍骸，確認為2003年失蹤的鄧世平。

鄧世平的家

失蹤的教工

6月21日晚，記者來到新晃一中校門口。一輛拉著冰粉的三輪車停在路邊，幾名穿著白藍色校服的學生他們正在買冰粉。一旁是剛剛撤下的警戒線，警務站的燈光不斷閃爍著。

就在前兩天，在校園後山操場跑道下方挖出了一具屍骸，消息傳遍了整個縣城。人們紛紛議論，這具屍骸可能就是16年前失蹤的一中教工鄧世平。一時間，在操場、後山、學生寢室樓圍滿了人。

警方很快封鎖了現場，不讓外人進入。三臺挖掘機開始翻土，晝夜不停，有當地群眾稱，就跟當年在操場上的那一幕挖掘機進場情景一樣，區別在於，當時只有一臺，現在有三臺。

消息出來後，16年前失蹤教工鄧世平的兒子鄧藍冰在網上發帖，稱自己父親是原先新晃一中的後勤教師，負責工程監督管理。2003年1月某天從家裡往學校操場項目工作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關於失蹤的原因，鄧藍冰稱是舉報學校操場建設偷工減料，“他受人迫害，而嫌疑人，可能就是當年工程內的包工頭杜少平。”在網帖中，鄧藍冰寫下了當年的種種細節，讓人心驚。

可這終究只是猜測。在屍骸挖出來的第二天、第三天，鄧世平家屬的話變得少起來。鄧世平的女兒，在回覆封面新聞記者的採訪中，僅用了這樣一行字，“感恩，等遺體鑑定出來再答覆。”

新晃一中

尋親十六年

這一找，就是整整16年。

鄧世平的家屬們這些年不斷找人，詢問當年發生的細節，“一個大活人怎麼會平白無故消失？萬一那具被挖出的屍骸不是我的父親，那我的父親又去了哪兒呢？”

6月22日下午，在新晃縣城中山路附近的一條巷子內，記者找到了鄧世平原先的住所。附近有多名群眾向記者證實，這就是鄧世平和家人曾居住過的地方。記者注意到，這是一棟四層高的樓房，位於離新晃一中大約一公里的位置。

在與他們交流間隙，一位拎著布口袋的中年婦女徑直走過來，拉開卷簾門，進門就把卷簾門拉了下來。她叫劉芳（化名），是鄧世平的小姨子，今天過來，是幫她姐姐看一下房子。

她向封面新聞透露，姐夫鄧世平失蹤後，家人剛開始找過幾年，但後來就都出去了，“的兒女外出打工，我姐姐還住在這裡，四樓”。

對話中，她忍不住抹起了眼淚，稱最近因為姐夫的事情。很多人來過這裡，“我姐夫這人是一個很正直、耿直的人，16年前我們就知道他可能是被人害了，我們還去很多部門反映過。”

對於當年發生的詳情，劉芳閉口不談。

新晃一中後山

滿是墳墓的後山

直到那具從操場下方挖出的屍骸出現，埋藏在鄧家人心中的祕密才又被重新提及。

而在距離新晃一中背後不遠的後山上，正在拔草的當地老農告訴記者，從一條小路可以直接上去望見操場，“那裡本身長滿了草，這幾天有好多人上去看，都踩出一條路了。”

這是一條雜草叢生的山路，山上滿是墳墓，地上的腳印密密麻麻。站在一塊玉米地，記者向下望去，新晃一中的操場塑膠跑道出現在眼前。操場一側大約六分之一的位置，攔著警戒線，幾臺挖掘機正停在一旁，被翻出來的黃土，堆成了一座小山。

在路上，一名學生告訴記者，操場下面挖出一具屍骸的事，學校裡早已經傳遍了，但是那具屍骸是誰，他們知道得並不多。而對於黃炳鬆校長，他們也僅僅知道是一中的老校長，其他的還是看了新聞才知道的。

而就在6月23日，湖南省公安廳公佈“操場埋屍案”的DNA鑑定結果，新晃一中操場下的屍骸，確認為鄧世平。

杜少平商鋪上的封條

致命的“舉報”

2003年6月22日，鄧世平從家裡離開，就再也沒有回來。2019年6月22日，鄧世平的屍骸在新晃一中的操場下被發現。整整16年。

就在前不久，記者獲取到的一份署名鄧藍冰的舉報信顯示，鄧世平當年在學校負責工程監督，覺得包工頭杜少平修建操場時偷工減料，便反映給當地教育局。據家屬透露，原先新晃一中招標後的承包合同為80萬，合同簽訂後，工程還沒有完工就已付工程款140多萬元。鄧世平曾向領導提出異議，說不該付這麼多錢，引起杜少平不滿。“鄧世平2003年1月22日的某一天去學校工作，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家。”鄧藍冰描述，中午11點過，鄧世平和往常一樣去新晃一中體育場工地上班，身上帶著人民幣兩百元，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杜少平經營的KTV

後來，家屬又到新晃一中去了解，才知道鄧世平自從中午以後就沒有下過山（未離開該校體育工地施工現場)。而杜少平是最後一個與鄧世平在一起的人。就在22日當天，新晃下雨，挖土機冒雨作業推土了20多分鐘，而鄧世平最後見的人，這些異常也讓家屬懷疑，是杜少平殺害了鄧世平。

同樣是在16年後的6月22日，站在鄧世平的家中，他的妻妹想起姐夫，就不停地哭泣。或許家人也沒有想到，隱忍了這麼久的祕密，被一朝揭開，仍然還是那麼痛。

小城裡談之色變的人

當年那個包工頭，仍沒有認罪。

走在新晃的街道上，出租車可以拼車，一般不打表，一口價，打車的發票上面印著新晃夜郎客運有限公司的紅印章。工商資料顯示，杜少平曾是夜郎客運有限公司的小股東，除此之外，杜少平名下有著多家公司。其中，由他擔任法定代表人的公司有兩家，都位於新晃縣城內，分別是新晃縣夜郎谷休閒中心和新晃縣劉姐粉館。

在採訪中，記者發現，當地群眾一聽到杜少平三個字，大多諱莫如深、閉口不言。

21日晚上21：11分，有多人向記者指出，杜少平的家就在步行街一側的樓上。一位熱心大叔打算給記者引路，但被身旁的大姐做手勢攔住了。

記者看到，這棟樓位於步行街的一側，一樓和二樓是商鋪，三樓是住戶。這棟樓的隔壁，就是新晃一中的教學樓。

新晃縣城張貼的“掃黑除惡”標語

漫長煎熬的等待

直到6月23日，得知操場下的遺體，確實為自己父親，鄧世平的兒子鄧藍冰迴應稱，消息確認了，現在心情很複雜，難以平靜，不知從何說起，“我為我可憐的父親而悲痛，他這16年來躺在那冰冷的操場下面，沒人知道，或者知道也無法為他平冤。”

畢竟，這個消息等了整整16年。

23日的火車新晃西站上，由縣紀委監委張貼的“對黑惡勢力保護傘 一查到底 絕不姑息！”標語非常醒目。

本文由樹木計劃作者【封面底稿】創作，在封面新聞和今日頭條獨家發佈，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