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親眼目睹了,丁一滕造了一場夢

我是不是親眼目睹了,丁一滕造了一場夢

4月29日,我終於等來了這個日子,相信太多的人和我一樣,渴望著他能再次帶來令華語戲劇圈感到驚喜的作品。

許久沒有他的新作,在這點上,他不算是一個高產的導演,但是部部精品。

難,這是我從他排練以來聽到的最多的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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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劇中國演員 郄意(排練照 攝影: 王犁 下同)

來自五個國家的演員,母語都不是英語,將會以各自國家的語言自說自話。

該劇法國主演 Amel Alexis

從召集演員到集結團隊,再到排練,演出。他既是導演,又是翻譯。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既當爹又當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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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滕和波蘭主演 Katarzyna

這樣一個頗具國際範的劇團齊聚上海靜安現代戲劇谷。短短半個月,他憑藉一己之力,打磨一部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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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劇波蘭主演 Katarzyna

1

聊到這部劇的創作初衷,他說一次和朋友的聊天,讓他有了排演西方經典哥特式小說——“弗蘭肯斯坦”的想法。從醞釀故事,到打磨劇本,到波蘭初見雛形,再到現在的上海首演。一年多的時間,他將自己的全部都付諸於這部劇中。毫不誇張地說,他是一個把命都獻給戲劇的人。

科學怪人?工業革命催生下人的異化?殘酷無情的怪獸?這是瑪麗•雪萊筆下的惡魔。

可是我分明聽到了一個蒙受家庭陰影的女孩和他摯愛的男友在黑暗無光的世界裡緊緊相擁,直至燃燒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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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對於這部劇的第一印象了。

孟京輝導演的《茶館》巡演期間,他隨身帶著兩本書,一本是夏目漱石的《心》,還有一本是大衛•林奇的自傳《與火同行》。波蘭的戲劇人在"人類馬賽克戲劇節"上,看完他的第一版《弗蘭肯斯坦》後,稱他為中國的“大衛•林奇”。

他酷愛大衛•林奇的電影。《雙峰鎮》《穆赫蘭道》《妖夜慌蹤》……陰暗卻真實。一切無非和夢境,慾望,性有關。

詩歌,電影,文學,歌詞,他總能從一切能讓他興奮的事物中找到靈感。

《夢的解析》應該也映射了故事裡的某些情節,為了讓夢境成為科學有據的敘事體,他還邀請了心理學專家一同參與劇本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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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個經常做夢的人,他做的夢總是不好的,他也總說,為什麼在夢境中我都不能輕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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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劇俄羅斯主演 Helena 與波蘭主演 Kasia

籌備劇本期間

他趕早班機,極度疲勞時還在和戲劇構作翹翹和朱麗摳每一個人物。

他一次次的和文學顧問Lissa郵件,認真的修改每一處譯文和細節。

他打飛的來上海看羅伯特•威爾遜的《睡魔》,他說他極致的舞美設計能給自己帶來靈感。

他找來北國劇社的一群孩子,排演了學生版的《弗蘭肯斯坦的冰與火》......

所有人都在期盼著《弗蘭肯斯坦的冰與火》最終呈現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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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好久沒有在一部戲裡這樣哭過了。我承認,哭的一部分原因不只是因為戲,還有一部分是因為丁一滕。好像是看之前就做好了"你得哭啊"的架勢了。

戲結束了這麼久,我還是不願意再把自己拉回那幾個晚上的特定情境下,再次置身於劇場壓抑的90分鐘裡了。回想起來已經很艱難了,更不用說將感受寫下。我知道我很難站在客觀的角度評價這部戲,我不能,因為我被牽扯進了太多的現實裡,如果說純粹的看戲劇本身,那我不是一個合格的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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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肯斯坦的冰與火》劇照(攝影:王犁)

冰與火的概念,是他靈光乍現的靈感,我記得他說:“當一個人經歷了極寒墜入無底的黑暗,下墜的越來越快。相反他會感覺到溫暖,然後就會燃燒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將冰與火的概念融入創作,就像他說的,冰與火本就是世界的兩極,就像人性的善惡,我們始終在懸崖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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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王犁)

關於這部戲,我腦海中有這樣幾個詞,不知道能不能概括: 性侵,嗜血,噩夢,光怪陸離,人性兩極......

開場的15分鐘在大廳,寓意著現實世界,一切都是醜陋扭曲的。傾斜的桌椅,餐具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洋娃娃,粉色玫瑰。薇朵僵硬絕望的微笑,母親痛徹心扉的哭聲,父親變態扭曲的愛,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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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楊小亂)

演員阿卡貝拉人聲,指引觀眾進場。我有心理預期,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走進這個痛苦破碎的夢境。

X型交叉的舞臺設計,鏡面的佈景,映射出無數虛虛實實的光影,觀眾已經進入了一場迷幻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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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王犁)

薇朵:我本應該早點死去,卻不知為什麼活到今天。當我在這間牢房裡無論如何得不到安寧,又無論如何也衝不出去的時候,便發覺對懦弱的我來說,最容易辦到的事,就只有自殺了。那股總是揪住我的心不放的神祕可怕的力量,總是攫住我的心不肯放,雖然在一切方面堵塞了我的出路,卻單單為我自由地敞開了死的大門。(引自夏目漱石小說《心》)

我們總是不喜歡做夢,做夢意味著睡眠不深。夢境再美好也是假的。做夢總會讓人身心疲倦,噩夢還會久久縈繞心間。

薇朵在崩潰的邊緣用夢境實現自我保護。可是相反,痛苦在夢境中放大,不堪的現實被血淋淋地撕開。希望粉碎,散落一地。從此,她的夢境中再無陽光.......在夢裡,她看到了父親被曾祖母侵犯,看到心愛的人被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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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塔蘇)

夢中的男孩也不再是那個親吻她,擁抱她,喜歡讀她的詩的人。他變成了嗜血,原始野蠻的怪物。初將人世,他像一個溫順的孩子蜷縮在薇朵的懷抱,貪婪著吮吸她身上的氣息。

她叫他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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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王犁)

他願意為薇朵改變,在大師的教化下,學習唱歌,學習用筷子吃飯,學習行走,學習說話,學習穿上襯衫和褲子,學習吃西紅柿,剋制嗜血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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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王犁)

石心從原始的野蠻人逐漸成為有理性的人類,當他終於高呼出薇朵的名字的一刻,我已然哭成一個淚人。

我心疼他劇中的每一個人,從出世的一刻起,就被一種無法掙脫的宿命牢牢鉗制著。薇朵一次次看著摯愛的人死去。遭到繼父侵犯,母親只能一次次勸她忍耐,忍著。石心誕生於一個迷亂顛倒的詭異夢境,他的一切本就是一場悲劇。他不是薇朵要找的人,也不能給她帶來慰藉。

薇朵被迫接受父母的命令,造一個跟自己一樣可憐的女怪物。可是,最終出現的這個女怪物卻跟薇朵所設想的一切都是相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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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 塔蘇)

薇朵:我不願意她有天鵝般修長的脖頸,我不願意她有嶙峋深邃的鎖骨,我不願意她有豐滿白皙的胸脯,我不願意她有蘆葦般瘦削的臂膀,我不願意她有柳枝般柔軟的腰肢,我不願意她有婀娜輕盈的雙腿,我不願意她纖細的手指戴著戒指……

當石心終於有了妻子和孩子,一切似乎圓滿結局,無法承受的痛苦還是降臨.......

薇朵殺死了妻子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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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王犁)

薇朵:我看到了黑暗中的你們,又從你們的眼睛中看到了我。從你們的罪惡開始,到我的罪惡結束,像一個輪迴,又像一場夢。我以為我握著的是天使羽毛製成的筆桿,卻原來我握住的是魔鬼的三叉戟。

極致的愛與恨。其實我們每一個人天生都是善與惡的結合體,根本無法分離。我們終其一生不過被裹挾在二者的鬥爭中。在夢境中,薇朵遭遇著苦痛的同時,父親難以啟齒的傷痛也被揭開.......而他們其實都揹負著罪惡,唯有死亡才能解脫。

所有的一切巧妙的編織在一起,有因有果,無限循環,像莫比烏斯環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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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王犁)

薇朵:他說他會帶我去一片美麗奇幻的土地,太陽像一個巨大的火球始終緊貼著地平線往返運行,閃耀著永恆的壯麗光輝,在那裡,太陽對我也會灑下溫暖的陽光…他說沒有永遠的黑暗,極夜之後就是極晝,光明終將會降臨……他不停地呼喚著我的名字………(引自瑪麗•雪萊小說《弗蘭肯斯坦》)

我被這部戲中沉重的發問和自白折服。詩一般優美的文字,像一記記重拳打在胸口。從始至終,我的眼淚斷線一樣的掉。

面對石心痛苦的發問,一切都還是迷霧,我們找不到錯誤的源頭,找不到這一切罪惡的始作俑者,想不起光亮是在哪一刻慢慢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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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 塔蘇)

石心:我很快就要離開人世了,我此刻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錐心的痛苦將一去不返,我將以豪邁的氣概登上那火葬柴堆,在熊熊烈焰的燒痛中以苦為樂,心歡情悅。灼灼的火光將漸漸熄滅,我的灰燼將將隨風飄入大海,我的靈魂將得以安寧。(引自瑪麗•雪萊小說《弗蘭肯斯坦》)

石心最終慢慢脫下襯衫和褲子,露出原始的皮囊。不帶著一絲眷戀,爬進火葬柴堆,紅色的火光吞噬一切。

出生,向善,幸福,苦難,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塵歸塵,土歸土,

讓往生者安寧,讓在世者重獲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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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王犁)

慘白的一束光照在薇朵身上,她在屍體堆裡慢慢起身,茫然四顧......

3

痛苦,殘忍,極致。為什麼他的戲總是不輕鬆,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拋棄了以往作品的喜劇性元素。

他說,也許是因為他越來越不快樂了,起碼做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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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紅柿從斜坡上滾下,儼然一道血色的瀑布(攝影:王犁)

可在這樣一個娛樂至死的時代,又有多少人還願意看不輕鬆的作品。他堅持自己的本心,希望不僅僅給觀眾呈現痛苦本身,他希望療愈觀眾,能引發他們的思考和共鳴。

他願意剖開自己的內心來做戲,寧可赤裸血肉,還原殘酷本身。他自己也總說,做戲時心像被誰揪住一樣,絞著痛。演完了,心又一下子空了,像被抽走了某個東西。

《弗蘭肯斯坦的冰與火》的第三幕,是另一個夢境或現實,這取決於觀眾自己的理解。經歷了絕望痛苦之後,我們總會一言不發的沉默。一家三口看似快樂的做著遊戲,然而畫外音依舊是第一幕的臺詞......夢醒之後,現實依舊冰冷,光亮何時才能溫暖眾生

......

最後兩場的觀眾很幸運,散場之後能領到兩顆小番茄,這是他的好友呂彥妮給的建議。看完這樣一部戲,走出劇場,吃著紅色的小番茄。他希望觀眾能感受到更多。

末場結束,他說,這場夢結束了,感謝所有幫助他築夢的人,相信下一個夢,不會遠的。

他還在飛速成長著,我很慶幸自己能親眼見證這一切。每一部戲對於他來說,都是一次全新的蛻變。

他甚於常人的柔軟,敏感,註定意味著他在這條路上以驚人的速度,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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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肯斯坦的冰與火》劇組全家福

最後我想引用導演的話:

祝願劇中的人物最後都能一帆風順,萬事如意,罪惡和苦痛,能夠得到寬恕和解決,最終得到愛的沐浴,因為他們本應生活在一片美麗奇幻的土地上,太陽像一個巨大的火球始終緊貼著地平線往返運行,閃耀著永恆的壯麗光輝,在那裡,太陽對所有人都會灑下溫暖的陽光…


祝願所有人


《弗蘭肯斯坦的冰與火》

Frankenstein:The Dream of Ice and 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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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場夜幕中的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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