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薦讀:較量(小說)

小說 西瓜 文學 一起皮一下才開心 鄉土小說天地 2018-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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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賀敬濤,男,漢族,河南虞城人,筆名江山如畫,碩士研究生,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新青年》等雜誌簽約作家,文章散見《讀者》《意林》等報刊,近100篇作品被收入多種選刊、選本,小小說《協管何大拿》《美麗如花》《鞭王》等被選作30多種中學生教輔和語文考試試卷,獲全國省地獎20餘次,其中,《代課老師蘇瘸子》榮獲第二十屆中國新聞獎報紙副刊作品獎銀獎,並被改編成高清數字電影《太陽開花》;出版有作品集《美麗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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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豫西有一條柳葉河,河東是東葫蘆村,河西是西葫蘆村。

那年仲春,柳葉河水暖冰融,柳枝孕葉吐綠,東葫蘆村老高家添一男嬰,西葫蘆村老王家也添一男嬰,兩家均備了薄禮去十里鋪請神算李給個學名。

神算李六十開外,善於易經,精於推算,平常不常接生意,今天神算李起了個大早,見雙鳥於枝頭對鳴,忙讓家人開了門。

高、王兩家來時,神算李已在大椅子上靜候。高、王兩家報過男嬰生辰,神算李細細推了,竟一下子驚得從椅子上跳下,連呼奇相。高、王兩家忙問個究竟,神算李只說是天機不可洩漏,不可多談,為兩男嬰分別起名為高天陽和王一舉。

長至七歲,兩小娃兒到柳葉河邊逮捉鯽魚相遇,三言兩語中傷對方及至拳腳相加,打了幾個回合,不想,這一打,恩恩怨怨,竟打了一輩子、較量了一輩子。

十歲上,兩個孩子已是淘氣異常,雙雙被村子人稱為“蒜臼”。高天陽勇猛高大,嫉惡如仇,眼睛裡揉不進半點沙子;王一舉修長白淨,機靈善變,鬼點子多,也為奇才。高天陽一身力氣拳腳出天下,成了東葫蘆村的孩子之王,王一舉計安四方,成了西葫蘆村的孩子頭。兩村孩子常趁閒暇,禿著光頭帶兩尾鼻涕擺戰場於柳葉河一人深的蘆葦叢中,還演繹出十面埋伏的今曲

有時,也隔了柳葉河以土坷垃、石塊作手中武器,互相擊投,難分難解鏖戰火熱,非爹孃呼喚或肚中轟響誓不罷兵。

2這日,高天陽率領小夥伴,威風凜凜走在河岸上,一眼就瞅見王一舉和三個小傢伙正把小雞雞翹得老高往河裡撒尿,高天陽一時火起,這河水是全村人、畜共飲之水,怎能這般糟蹋,大罵一聲“孃的——”就衝了上去,王一舉和三個小子還沒有進行完,一看事情不妙,全撲嗵嗵跳下水去。高天陽哪裡肯依,從地上撿起一塊塊土坷垃奮力扔去,一小傢伙跑的稍稍慢了些,屁股和腰部被重重擊中,娘呀爹呀的叫喊著遊跑了。

王一舉和三個壞小子游了一陣子,心中非常生氣,偏偏正看見高天陽的娘在河邊洗衣服,王一舉頓時有了主意。

高天陽娘正在洗衣服,可洗著洗著怎麼也找不著高天陽內褲了,哎,這內褲哪去了呢?回到家,高天陽問娘時,娘還在納悶,說只看見一棵葦杆漂過來,就不見內褲了。高天陽一聽就明白了,準是王一舉用葦杆呼吸從水中盜走的,高天陽急忙跑出去找,跑不多遠,就見自己的花內褲正掛在村頭有喜鵲窩的大楊樹梢上迎風招展,羞辱得高天陽肺都要炸了。

3王一舉家境殷實,自己家有六七畝西瓜田,並僱了長工種,因西瓜地是河邊沙土地,又近水源,每年收成總是很好,今年天好,西瓜長勢不錯。

轉眼間已是西瓜成熟季節,沙子集上的小瓜販已早早來到地邊,都想搶著販些上好西瓜,西瓜地邊上積聚了不少人。可西瓜摘下後,發覺好多西瓜個頭很大,但是重量不對勁,打開一看,西瓜皮好好的,但西瓜瓤卻沒了,原來是有人用小刀輕輕劃開個小口,偷吃了西瓜瓤,又把西瓜切口原封蓋上,有幾個西瓜皮還又長上了,更可氣的是有一個西瓜還被裝進了牛屎。

王一舉爹氣得夠嗆,鬍子都顫抖起來,知道王一舉平時搗蛋愛做壞事,人家是在報復。火從心頭起,怒從膽邊生,眼見王一舉瑟瑟著想跑,說時遲,那是快,一把將王一舉擒了,伸出大掌,在掌與屁股的接觸的噼叭聲中,王一舉發出了陣陣的慘叫聲。這一頓飽揍不打緊,害得王一舉一連三天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高天陽這個樂呀,樂得夢裡都笑出了聲。

4轉眼間,冬天來了,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下了一整天,天擦黑時,娘讓高天陽去打麥場上取柴禾,高天陽取了柴禾往回走,突然腳下一陷,咚,掉進了自己家的紅薯窖裡,掉進去的瞬間又聽吱的一聲,一隻不知什麼時候放進去的大老鼠被砸個正著,仔細一看,紅薯窖壁上還畫了一幅畫:一隻大肥豬掉進了大坑裡,並歪歪扭扭寫了一行字:一隻笨豬。

高天陽好生納悶,柴禾是蓋在紅薯窖洞口上的,一定是有人在下大雪前,將柴禾移開,並用柴草輕輕蓋住洞口,大雪一落,遮蓋住了蛛絲馬跡,一切的一切就緒,就等自己進圈套了,想都不用想,王一舉乾的。

5東葫蘆村有一俊俏麗女嬌名葦葉,高天陽與王一舉均情拋葦葉。

葦葉長瓜子形嫩臉,眉峰若黛杏眼含春隆胸蜂腰,一長粗而烏亮的大辮子晃悠悠勾人魂魄。葦葉常坐柳葉河橋上觀兩村孩子投擲坷垃石塊遊戲,媚著大眼神情萬端驚乍做聲,每每此時,高天陽與王一舉就恍然羽化而升騰,渾身孕育出無窮的力氣來。

有時孩子們裸了屁股跳下水捉魚,葦葉就跑至遠遠,獨自對著清清河水顧盼盈盈,探伸出小手捧了魚,間或淺淺低聲吟唱,曲兒長了翅膀飛進河中人的心裡,並長足駐下生了根。

高天陽和王一舉都鍾情葦葉,併發下宏誓,非葦葉不娶,那葦葉也眉目有情情竇羽開,意將綵球拋誰,還要思量再三。

那年冬末春初,高天陽窺準良時鑽進巨人高森森蘆葦叢中幽處覓蹤,竟給葦葉端了兩窩野鳥蛋,令王一舉面蒙墨色無彩無亮,就於次日跳入幽冷透骨的河水裡,捧得一尾乳羊般大小鮮活的紅魚來,見捧著魚的王一舉臉色發烏肌體直顫,葦葉心裡撲嗵嗵的跳個不寧。

“一舉哥,冷嗎?”

“不冷!”

“這魚咋這麼肥哩?”

“你想,魚貓在水下吃了一個冬天,能不肥?”

“還有魚嗎?”

“有,等一會我再捉條母的,你看吧,更肥實!肚裡都有小魚仔哩!”

“你壞!”

“真的!不騙你,騙你是條小公狗。”

看見王一舉臭表現,在不遠處的高天陽心裡不舒服,嗵地跳進河中,深吸了一口氣,一頭深深潛入河水裡。

王一舉正與葦葉說話說到興處,突然被什麼東西猛地拉進了深水裡,因正與葦葉說話,王一舉不能表現的太驚慌,一分心,內褲被人從水下扒走了,可氣的是連個人影也沒看到。王一舉心裡明白,這麼好的水性只有高天陽一人。更有意思的是,葦葉不知道實情,站在岸上不走,還在與王一舉說話,正是春初,天兒可是有些涼,但是怎麼也得硬挺呀,一直等到葦葉娘叫葦葉吃飯,王一舉才急猴猴似地奔上岸來,可是一回到家,王一舉就病倒了,又是打噴嚏,又是發燒,偏偏這時小夥伴來報,在葦葉家後院大梨樹上,有件花布內褲在迎風飄揚,疑是王一舉的私物。

王一舉一病四天,五天後走在路上還有些打晃,更可氣的是,好像是跟誰商量好似的,高天陽與幾個小傢伙,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偏偏與王一舉碰個正著,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待走到臉對臉一錯身時,高天陽大喝一聲:“扒他褲子—”嚇得王一舉兩隻手下意識似的緊緊抓緊了褲腰帶。抬起頭再看時,高天陽與小夥伴們已做著鬼臉、大聲怪笑著跑遠了。

6第二年,杏花粉成白雪將馥郁芬芳香透心肺時,蜂蝶嚶嚶嗡嗡雙雙對對嬉戲於枝頭,高、王兩家同時央了媒婆,備了財禮執了庚帖去葦葉家提親,葦葉父母卻朱脣難啟,只說女小不曉事禮針織未學周全,他日再議為託辭推於遠遠。

七七盧溝橋事變之後,小日本伸魔爪齜猙獰利牙侵佔了我國東北,不久泱泱中國大部淪陷。

事變的第二年,高天陽和王一舉已體長肌健長成英武青年。還是這年秋天,村子外響起一陣嘹亮的嗩吶聲,那嗩吶與笙、鑼和了個齊,將那抑揚頓挫、高高低低的音符如流水般吹出來,或緩或急,高處如飛燕掠空,低處嗚咽不語,吹的曲子是《百鳥朝鳳》、《抬花轎》、《喜拜堂》等,並邊吹邊走出“十八梅花步”來,在一陣鬧嚷嚷亂哄哄的氣氛中,如花的葦葉被塞進金鋼莊財主朱老財家的花轎,又在一陣嗚嗚咽咽的嗩吶聲中,被兩個壯實的婆子攙扶著拜了天地、高堂,昏昏然被推進了洞房,成了勞什子朱天安的媳婦。

高天陽和王一舉都受不住冷落,各自去外闖天下。

高天陽投的是共產黨,王一舉投的是國民黨。高天陽憨實中殷透著精細,有一把遏行雲震林霏的鋼筋鐵骨,在八路的隊伍中勇猛智慧,雙槍百發百中,打仗刁鑽古怪,戰術不循常規,立下戰功無數,是個令對方聞其名就頭痛就發憷就不寒而慄的主,很快有班長、排長、連長升至營長。王一舉文弱白淨善於算計,精於用兵,且很會用錢帛打點人事周旋,很快也升至上校。

7說話間,小日本就侵入了中國大部,這幫混蛋畜牲在中華大地上燒殺戮掠,無惡不作。

魯城內住了一個守備中隊的日本兵,中隊長山本凶殘狠毒,每次吃飯前喜歡將抓到的中國婦女剝去上衣,在奶頭上繫上鈴鐺,逼其跳舞,使鈴鐺響個不停,否則,用鞭子抽打,侮辱中國婦女,在中國婦女的慘叫跳躍中,日本兵則狂笑不止。

日本兵的畜牲行為早激起眾怒。

一日午後,王一舉午休剛剛起床,副官送來一封信,正是高天陽手書:

一舉弟,小村一別,已有多年,甚是掛念。常暗思弟現軍中披掛當威風矣,仍不著內褲否?今魯城森嚴,不知弟有意一比否?兄有意與弟一睹山本小命,先取山本狗命者為贏,輸者應送長短槍100支,另加子彈若干箱,還加一月內不許著內褲。云云。

王一舉深知高天陽秉性,笑罵中說的全是正事,信兩個意思,一是兩人比賽看誰先殺得了山本;二是想撈摸點槍支彈藥,對前者王一舉是也早有此意,後者可是他的命根。高天陽可不是個省油燈,說到做到,為達目的,啥歪招都想得出。

王一舉也非善輩,遂帶了短槍,只帶一貼身侍衛,趁著夜色急奔魯城。

等花了些銀兩打點進得城,此時已是華燈初上,剛在路邊的小店坐下,就見店小二端了一壺酒,一盤油炸蠶豆,說是一位高先生已為他們預定多時,不用多問,高天陽已先他而到了,因為只有高天陽知道他吃炸蠶豆的嗜好,王一舉暗暗叫聲不好,高天陽要得手了。

一顆蠶豆沒下肚,就聽嗵嗵幾聲炸響,哨聲槍聲響成一片,接著日偽軍傾巢而出,並大聲喊叫:“抓送西瓜的——”

原來,高天陽知道山本愛吃西瓜,就扮作種西瓜的鄉下人,給日本兵送西瓜,並當眾切開了西瓜,綠皮紅瓤西瓜確實好吃,在一旁的山本這才自己將瓜要去,高天陽一看山本已拿了西瓜,就拼命向日本兵討要瓜錢,日本兵拉開槍栓,嚇唬他說要不快快走就槍斃他,高天陽這才撒開腳丫子,飛一般地跑了。山本切西瓜時,碰著了瓜內已拉上弦的手雷,手雷當即就炸了,山本的腦袋當時就成了爛西瓜。據說事後,日本兵好生納悶,瓜看著好好的,不知道怎麼就裝進了手雷。

王一舉一回到軍部,立刻召開會議,交代要嚴密監視軍火庫,千萬提防高天陽,但是王一舉心裡明白,高天陽這個冤家遲早會拿走打賭贏的東西。

8王一舉部的軍火庫,防守很嚴密,有兩個排的兵力把守,軍火庫的周圍築有高牆,牆外溝內有二丈深的柳河水,城牆上還有鐵絲網流動哨,可謂森嚴壁壘。

為了預防萬一,王一舉又每班崗哨加派了雙倍的兵力,可就是這麼樣,軍火還是被動了,一清點,丟了長短槍200支,子彈若干箱。更可氣的是,還有一封高天陽的親筆信:

一舉弟,古訓曰,認賭服輸,弟小氣,不但不予,還看管如此嚴密,故多拿了100支,同為鄉梓,算你贈的,唉!兄實無他策,窮啊,人窮志短,馬瘦毛長,來兄處投奔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兄實在是缺傢伙呀,弟乃堂堂國軍,富的流油,槍支彈藥不過爾爾,可對我們就不同了,這些可解決大問題了,改日來兄處吃辣子、喝水酒,當面道謝。不過來時最好帶些禮品。

王一舉看完信,臉色都變了,心裡暗暗罵:無賴、滑頭,去喝酒,誰敢去,不知又想撈摸什麼呢!

副官過來了,尚疑竇叢生,“團座,不知共匪如何摸進軍火庫的。”王一舉只一閉眼,就想起兒時用嘴噙了葦杆潛入流水中游走的情景,吧的給了副官一個耳光:“媽的,共匪是潛水沿溝底經下水道進入的。”

副官帶人看時,顫慄不停,果不其然,只見在圍牆的下水道入口處鋼筋折了數根。

9再說小日本,上次吃了虧,經探知道是高天陽所為,大隊長尾藤抽調了三個中隊的兵力殺奔過來,企圖一舉絞殺高天陽。

小日本一動作,高天陽就接報了,高天陽知道小日本的戰鬥力絕對不可低估,可高天陽獨立團的戰鬥力也是非常強,什麼樣的將帶什麼樣的兵,這話一點不假,高天陽的部隊全是不好惹的主,是一支打起仗來刁鑽古怪、嗷嗷叫、決不吃虧的部隊。但是,現在高天陽的兩個營有政委率領,已奉命去南陽配合大部隊行動了,高天陽因為患瘧疾休養沒去,高天陽身邊只剩下一個營,而且機關、後勤的同志又佔了大部分。高天陽一看小日本來勢洶洶,又有備而來,是一心想與高天陽部拼實力的,高天陽罵:孃的,老子才不上小丫的當呢!

高天陽立即召開了軍事會議,“我們獨立團的一營、二營遠在南陽,無法回師,而我們與周圍的部隊一時又照應不上,首長下的命令,是在保存實力的情況下,尋機動作,硬拼不合算。孃的,跑了,也不是老子的性格,本次軍事部署是:三連帶機關同志及輔助人員和群眾先撤,一連、二連加區小隊和縣大隊負責掩護,一連抽兩個排另有任務,阻擊地點放在地勢奇特的烏龍嶺,我親自指揮戰鬥,任務一完成,立刻化整為零,分散撤退,到預定地點會合。”

三連的同志一聽不樂意了,“團長,咋恁偏心眼,我們不走,肉不能讓一連、二連獨吃。”

“孃的,詐唬個啥,老子就這樣定了。別他孃的瞎咧咧,停停,仗有的打。”高天陽武斷地打斷了大家。

兩軍一接火,都吃了一驚,雙方的戰鬥力都非常強,高天陽的部隊用的武器不算精良,漢陽式佔了七八成,可戰鬥力不可小看。高天陽部隊的膽子大,等到都能看見日本兵臉上的鬍子了,才開火,而且從不輕易一槍一槍打,日本兵一上來,部隊不慌不忙全打排槍,輕重機關槍點綴得恰到好處,訓練有素,子彈密集,命中率極高。小日本剛從掩體裡一露頭,吧,打腦袋上了。奇怪的是,子彈的殺傷力特別強,子彈碰著就倒下,挨著就是一個窟窿。從傷兵身上取出子彈一看,大隊長尾藤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子彈頭已被用小刀削去一點彈尖,有的在彈尖上還刻劃了若干縱槽,這樣就會使子彈重心後移,子彈射出後,會稍起章動角。

稍有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在400米的射程之內,決不會影響子彈射擊精度,但是加工過的子彈射出後,彈尖就會稍起章動角,由於子彈飛行不穩,子彈進入身體內,就像刀剜肉一樣,即使不碰上主要器官和大血管,也會創傷穿透周圍神經,出現一個窟窿,殺傷力極強。

更奇的是高天陽部的打手榴彈,子彈打過一排後,呼,一排手榴彈像一群黑烏鴉飛過來,那手榴彈奇了,像是長了眼睛,命中率極高,而且是凌空炸響,這是在近距離作戰時,充分估計好距離,將手榴彈的弦拉了後等兩三秒鐘再扔,令人無法躲藏,爆炸合力不亞於山炮,如果沒有良好的心理素質和經驗是不敢這麼扔的。

仗打得正熱鬧的時候,突然後邊又撲過來一支部隊,上來就死死咬住了小日本的屁股,正是王一舉的部隊。

日本兵知道碰到對手了,身為日本帝國大學高才生的尾藤冷汗都出來了,他早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險境,本來他想出兵一舉消滅高天陽,來個一戰成名,不想高天陽這麼難纏。又前後夾擊,兵家之大忌,是為死局,處境極其不利,尾藤再不敢冒然進攻,急忙構築簡易工事,做長時間作戰準備。

仗打到午後,日軍已傷亡20餘人。

這時,突然聽到三聲響亮的布穀鳥叫,又接著聽到後邊國民黨軍也傳來三聲布穀鳥叫,片刻寂靜之後,接著,響起了不知什麼重型槍械的連續聲響,日本兵也搞不清對方又搞什麼名堂,頭不由自主的都壓了下來,那聲響足足持續了10分多鐘。抬頭看時,前方陣地硝煙瀰漫,卻不見絲毫動靜。日本兵端著槍走過去,才發覺人早已沒了蹤影,地上幾個大空鐵皮桶裡滿是鞭炮紙屑,而且後邊的國民黨軍也無了影蹤,尾藤大隊長鼻子都快氣歪了,感情雙方用鳥叫發信號約會撤退的。

其實,小日本剛一出發,王一舉就接到了報告。等高天陽和尾藤一交手,王一舉坐不住了,無論怎麼說,都是中國人,同根同脈,血濃於水,打他孃的小日本,王一舉親率一個精銳連,撲上來就死死咬住了尾藤的屁股,王一舉部的援助,確實給高天陽幫了大忙。高天陽一看有部隊斷了尾藤的後路,更來精神了,但是打了一陣子,按照計劃該撤退了,可是該怎麼告訴後邊的幫手呢,這部隊是誰呢?高天陽想了半天,不知怎的一下想起了王一舉,該怎麼告訴王一舉撤退的信息呢,有了,小時與小夥伴約好撤退的遊戲,用布穀鳥的叫聲,王一舉立刻明白了高天陽的意思,並把信息傳了回來。然後,兩人帶部隊撒開腳丫子溜之乎也。

氣急的尾藤緊緊追趕高天陽過來。

高天陽兩個排精心部署的陷阱正張口以待。

因是山路,草高林密,日本兵行走很困難,走著走著,在地上的青草裡趟出了十多隻夾野豬的帶刺鐵夾子,咔、咔毫不客氣地夾斷了日本兵的短毛腿,日本兵疼得哇哇的叫起來,碎骨頭都出來了,血淋淋白森森的;又走不多遠,腳下不知絆住了什麼東西,呼呼十多隻削尖的竹子飛射出來,當即給七八個小鬼子來了個透心涼;小鬼子急忙後退,七八個鬼子慌亂間又一下掉進了陷阱裡,噗噗,埋在陷阱底上尖利的竹子又毫不客氣地扎進了日本兵的身體裡,如此這般一直折騰到天擦黑,連個高天陽人影也沒見著,尾藤擔心又會遇到什麼伏擊,急忙撤回城裡,烏龍嶺之戰,日軍傷亡30多人。

撤回的第二天,大隊長尾藤就被岡田司令官召去,除了賞了十個響亮耳光外,還被撤了職,理由是指揮不當,丟盡了大日本皇軍的臉面。

10高天陽先是打跑了小日本,又為“桃子”之爭與王一舉再燃戰火,二人帶部隊常“親密接觸”,轉悠著打,因二人都非常熟悉豫西地形且又熟悉對手,所以仗打的驚險而又有趣味。

王一舉的手下有個叫苟富貴的連長,也是王一舉的把子,有次去城疙瘩村看錶叔的時候,正碰見表叔村子的喜蓮,按說論輩份喜蓮還是苟富貴的小姨,可苟富貴一眼就看上了漂亮的喜蓮,給了表叔一些錢,連唬帶嚇的讓表叔去提親,表叔不想去,可又怕這個不要命的主,有槍有勢,又有王一舉這個把兄撐腰,到喜蓮家一說,喜蓮家就炸鍋了。

苟富貴不但大喜蓮十七、八歲,而且在這個亂世扛槍,保不住那天捱了槍子,或者又看上誰家漂亮妮子了,那不是把喜蓮坑了麼,但是不同意,人家苟富貴說了,同不同意三天後都要來抬人。

正發愁的當兒,大家想到了高天陽,可是大家又犯尋思了,這可是國民黨佔領區,高天陽敢來嗎?

第四天,天剛矇矇亮,村子外便熱鬧起來,吹吹打打,一匹棗紅色大馬在前,後邊跟了十多個士兵,騎在馬上穿著一新、胸戴大紅花的正是苟富貴。

喜蓮家已是張燈結綵,院內不時有精壯的漢子走動,喜蓮爹在門口顫巍巍地站著。

苟富貴樂壞了,從馬上跳下來,整整大紅花,就往裡走,士兵也亂嚷嚷往裡擠,早有人將士兵攔住,說新郎官的喜酒每人三杯,喝了才能進門,苟富貴沒多想,說:“弟兄們,今天我的喜事,都喝了。”

酒喝了,士兵也都進了院子,苟富貴急忙往屋裡鑽,靠窗的床上,坐著一個穿著紅衣、頭披紅紗的人,苟富貴急忙往前湊,還沒站穩,吧,一個掃堂腿已到了,定睛看時,穿著紅衣的不是喜蓮,而是一個壯實的漢子,苟富貴轉身想撤,晚了,那人的拳頭已經到了,苟富貴那是對手,不到一刻鐘,已趴在地上不敢再動了。院子裡更熱鬧,士兵全在地上蹲著呢,士兵周圍站著四五個持槍的漢子,看來剛才酒裡有文章。

王一舉聞訊帶人來時,高天陽的人早撤了,再看院子裡,王一舉樂了,苟富貴及十多個士兵均被抽去了皮帶、扒下了褲子,雙手背在後邊被自己的皮帶綁著,頭被塞在自己褲襠裡,這是王一舉和高天陽小時最愛玩的很羞辱人的“頂褲襠”遊戲,槍支早被人拿走了,院子裡桌子上放了個紙條:管教不嚴者戒,勿再擾民,高天陽。氣得王一舉抬手給了苟富貴幾個耳光,上馬而去。

王一舉雖亦是將才,但無奈兵中熊包居多,而高天陽打起仗來常手舞雙槍勇猛在先,常打的王一舉部齜牙咧嘴丟盔棄甲。隨著革命形勢發展,高天陽部如雨後春筍蓬勃壯大,解放了王一舉佔據的不少地盤。

最後一戰是在巉巖嶙峋的黑風嶺。

仗打了幾天,王一舉顯然已居於下風,王一舉部下副官與幾個軍官見大事盡去,無心戀戰,自己帶了家眷金銀財物瞞了王一舉乘車遛之乎也,王一舉兵敗,一路上演著丟盔棄甲落花流水的新趣事。

其實高天陽並不是死命的追打,王一舉現在隨身帶的只剩一個親兵連,親兵連是王一舉十幾年的家底,武器精良,戰術不錯,依平時高天陽的性格,親兵連也是他孃的老婆娘的褲腰帶——稀鬆帶平常,撒泡尿的功夫,就把王一舉的親兵連給包圓了,高天陽可不是在吹牛,現在的高天陽肥的可以。

有一段時間,形勢需要,他的獨立團以連為建制,分散展開游擊戰,開闢根據地,臨出發前,高天陽咬牙切齒地訓話:“分散後,糧食、武器等軍事補給,老子這兒屁都沒有,都去他孃的自己劃拉、撈摸,敵人那有的是,要使勁擴充自己,壯大自己。老子有言在先,誰的人數減少一個、槍支減少一支,他孃的,老子要不弄死他,老子就不是高天陽!”

過了一段時間,部隊會合後,一清點部隊人數,高天陽樂得直蹦高,部隊人數成倍增長,有些連長手裡還弄上了重機槍、山炮等武器,美的高天陽朝連長們挨個擂拳,“孃的,咱跩了。”他雖是獨立團的番號,其實早就是兩個團的規模,日本投降時,高天陽這個精豆鬼,又搶先接受了日本的繳械,狠狠的又充實了一下自己,可謂兵強馬壯。但是高天陽一心想收降王一舉,所以精心部署了一個網,就等時機成熟收網捉魚。

王一舉依然頑抗,把兵撤到了黑風嶺地勢險要的一線天,作困獸鬥。高天陽生氣,大罵這個自小長大的小夥伴頑固不化,但是心裡早就有了計策。

王一舉急等著與高天陽決一死戰,可高天陽一連三天並不進攻,只是派重兵嚴守各個路口,不讓一人漏網下山,更不讓一人送山上一顆糧食。這下可苦了王一舉了,部隊一路逃遁,米袋乾糧早已丟掉,都是血肉之身,士兵頂不住了,王一舉幾天了也只是吃了一隻用鋼盔煮的烏鴉肉,烏鴉肉又苦又酸,難以下嚥。

山下的高天陽一刻也沒閒著。

高天陽從集鎮上叫來了小戲班和嗩吶班,輪流上陣。

高天陽知道,王一舉部下大多是河南子弟,河南娃子戀家,更愛聽戲曲和嗩吶,這下熱鬧了,山上荷槍實彈,山下鼓樂齊鳴。頭天全是喜慶的曲子,什麼《迎親路上》、《喜慶調》,什麼《劉永下南京》、《穆桂英掛帥》等等,可接下來,全變了,都是悲調,什麼《娘想兒》、《端午節》、《三上轎》、《南陽關》等等,弄得王一舉也眼淚巴巴的,王一舉從小就是個戲迷,而且唱的特別好,打小就能一板一眼的唱出許多段子,高天陽就遜色多了,老跑調。

等了一會,聽見山下有人用白鐵皮喇叭衝山上喊話,“喂,上面的聽著,我們高團長要給大家唱一段《鍘美案》,大家歡迎。”接著就聽高天陽咿咿啊啊吊嗓子,王一舉知道高天陽最愛唱的就是這個曲子,從小在一起時高天陽老愛唱,不過每次都跑調。

高天陽可著嗓子唱起來,因太用力,嗓子有點聲竭,幾次引起劇烈咳嗽,可是總算大聲唱完了。高天陽還高興的問:“孃的,唱的中不中?”邊上有人附和說:“團長,老中!”高天陽又罵:“孃的,老中,咋不給呱嘰呱嘰?”就聽山下響起一陣雷鳴般的巴掌聲。

王一舉連生氣的力氣也沒有了,他知道歷史上有個“垓下之圍”,劉邦為了消滅項羽,最後將項羽圍困垓下,項羽夜聞四面楚歌,以為漢軍已盡佔楚地,連夜突圍,至烏江自刎而死,就是用的這個兵法,唉,天要亡我呀!

高天陽的攻心戰收到了效果,王一舉的部下仨仨倆倆趁著夜色下山投降的有了一半。

第五天,高天陽更絕的又來了。

高天陽在距離王一舉部最近的地方,弄了三口大鍋,煮起了豬肉,肉香隨風飄來,高天陽還一手拿著白鐵皮喇叭,一手拿個煮熟的豬腿,大喊:“投降吧,下山來,吃豬肉,回家分田、種地、娶老婆,別再犯迷瞪了。一舉弟,烏龍嶺一戰,你是有功的,下來,咱們吃豬肉喝酒,敘敘舊。”接著,就聽見高天陽在白鐵皮喇叭裡有些誇張、但卻津津有味吃肉的吧嘰聲。

王一舉看看身邊只剩下三四個人了,王一舉長嘆一聲,道聲都散了吧。自己也換了便裝,趁著夜色向山下逃來。

走不多遠,是條岔路口,有兩條小路,怎麼走?王一舉一眼就看到一個樹枝,叉尖指向一條小路,王一舉笑了,高天陽的小把戲,小時高天陽和王一舉老用這一法子捉弄人,王一舉選擇了另一條路。走了50米,又是兩岔口,這次在一個岔口處王一舉發現地上有一片馬齒菜,當下心裡多了仔細,馬齒菜又稱“晒不死”,生命力極強,沒根沒土少水太陽下依然能生長,是挖陷阱作偽裝的常用草。挖好陷阱後,需要蓋上樹枝撒上土,再將馬齒菜放在土上,馬齒菜依然能茂長,其實下面可能是個陷阱。而另一條小路卻看不出來有什麼機關,王一舉蹲在地上嘿嘿笑起來,“高天陽又想捉弄我,故意留下馬齒菜嚇唬我,讓我走另一條路進機關,其實馬齒菜處安全。”王一舉定了定神大步向前走去,嗵的一聲,重重掉進了陷阱,一隻大老鼠還被王一舉砸個正著,吱吱叫著亂跑。原來高天陽正是利用了王一舉的狐疑性格,用老法子活捉了他。

王一舉抬頭看時,四周已是荷槍的解放軍,看著王一舉垂頭喪氣舉著雙手鑽出來的狼狽相,高天陽雙手掐腰,威威然兀立於高處大有羽扇綸巾東漢周公之風光。

11 革命勝利,根據黨組織安排,高天陽作了平縣縣長。

高天陽做了縣長後,要經常出席各種場合。一次在縣城關聽戲,高天陽坐在前排,周圍坐滿了一些年輕女子,穿著流行的短裙子,白嫩皮膚全露著,高天陽心裡很不舒服,當下就生了氣,暗暗地罵:孃的,真傷風化。一會,正好有人邀請高天陽上臺講話,高天陽上臺大聲講到:“我今天來這個地方聽戲,很他孃的不自在,為什麼呢?有些人穿的太少了,我來時匆忙,忘了帶布匹,更忘了帶筆墨,否則,把她們的下肢都用布裹上,或者統統畫髒,看他們咋回家。”臺下鬨堂大笑。

第二天,女子們全穿了長衣褲,縣城裡再也找不到穿得太少的女子了,高天陽為此很是高興了一陣子。

一日,高天陽到各區、鄉視察,一個區的領導盛情擺了一桌酒席,高天陽一看就很不樂意,席間,悄悄地出來問了飯店酒席錢,回來後,不聲不響,等大家酒足飯飽之後,自己從口袋裡摸出了錢,放在桌子上,說:“這是我的中午飯錢,剛才誰吃誰掏錢,不準搞特殊。”陪同幹部一看高縣長都出了錢,也都依次拿出了錢。自此,平縣吃喝風絕跡。

解放後,組織考慮到王一舉的過去,以及烏龍嶺戰役的功勞,認罪態度又不錯,就安排他掃馬路,政府發些錢過生活。

高天陽還是很掛念王一舉的。

一個午後,高天陽買了半斤豬肉、一把辣椒,外加一瓶燒酒、幾個火燒,決定悄悄地去看看王一舉。

剛進了衚衕,正見葦葉和王一舉說話。

“我來看看你。”

“謝謝。我是人民的罪人!”

“我不管什麼罪人,我只知道你和天陽大哥一樣是一個村子長大的。”

“以後別來了,讓人看見要批鬥我的。人老了,經不起折騰了。”

王一舉面前放著葦葉拿的煮雞蛋、石榴和一雙千層納布鞋,王一舉肅然低語。高天陽大怒,猛地咳嗽一聲。

慌的葦葉低低喊了聲:“天陽哥,不,不,高縣長,你來了。”急急忙忙掂起籃子走了。

高天陽將東西重重放在地上,又大聲咳嗽一聲,看了王一舉一眼,踱著方步走了。

高天陽為官清廉,看平常不順心之事就大罵:“孃的,老子一槍崩了你。”

高天陽帶兵打仗驍勇剽悍,但如今操心全縣幾十萬人的吃喝拉撒睡柴米油鹽,有點不太得心應手,多年之後高天陽主動提出退居二線。

12 光陰荏苒,說話間隙,中國大地春風勁吹,新枝髮長,改革開放經濟搞活。王一舉因曾擔任過國民黨軍職,而部下逃至臺灣的不少,雖偏安一隅,但這些舊屬大都脫下戎裝濟身商界,攢下資產不少,該縣因地處山區經濟落後,錢字問題始終是縣父母官頭痛之事,於是,調王一舉進了縣政協,想用王一舉舊日關係招商引資,緩解勞動就業及財政困難。王一舉果不負眾望,利用舊日關係引進了一批資金,為該縣建成一個安排待業青年的工廠,一下子為該縣安排了八百餘名待業青年,使八百多個沒有工作但又要吃飯又要鬧事的青年男女,有了自己的廠房工資。而且在當年還為該縣上交了不少利稅,為父母官卸缺了一個包袱。

八百多個青年的家長及其家屬的親朋們,在一夜之間把王一舉美化成了救人危難造福蒼生的觀世音,王一舉成了蜚聲全縣的知名人物。這個廠子是王一舉舊部投資興辦的,那王一舉就成了理所當然的廠長,併為王一舉配了車,不久公司風日勁,廠子又擴招易名為公司,王廠長又改稱王總經理。

13高天陽雖退了二線,因老八路出身,對當前一些事很看不慣與不解,常愛發表咄咄逼人之意見,動不動就是:“要是相當初,老子不崩了你,才怪!”

村裡有個壞傢伙,仗兄長在鄉司法所混事,踢絕戶墳敲寡婦門做了不少壞事,偏巧一日,正借酒在村子寡婦王桂花家們外,賴著不走,還髒言髒語說個沒完,誰說也不行,讓高天陽撞個正著,高天陽大怒頭髮上指眼若銅鈴:“要是相當初,老子不崩了你,才怪!”

可是,那混帳小子卻不把老英雄當回事,惹得高天陽火起,伸手抄起一把寒光閃閃的鐵鍬追過來,邊追邊鏟並罵不絕口:“孃的,老子一槍崩了你,崩了你個王八羔子。”賴小子倉皇逃遁間跑丟了一隻引以為榮的翻毛大頭皮鞋,全仗了年輕腿快一馬,倖免鐵鍬傷了腿腳,自此,那小子一提起高天陽大名,就腿肚子轉筋,正小便也會斷斷續續哽哽咽咽好一陣子。

高天陽看不慣縣鄉各單位的吃喝風,將創業艱苦全拋於腦後,經常到縣鄉指導批評,時不時亦來句:“孃的,要是相當初,老子一個個全崩了。”初時,縣鄉幹部礙於老縣長威名,還做一些虛假面子活應付,唯唯諾諾以下不為例一定改正的保證,後來就不再耐煩,照樣“革命的小酒天天喝,喝壞了腦袋,喝昏了心窩窩。”氣得高天陽整日鐵青著臉,孃的孃的臭罵。

王一舉經常回西葫蘆村。而且每回村子都帶著車子一身榮耀一遛輕風煞是風光,人車剛及柳葉河橋上,正勞作忙活的村民急匆匆放下手中的活計,將車子圍定,論紛紛說些得體甜膩的話語:“王經理回家來了。”並討上一兩支上好的香菸。可巧,這日正讓高天陽撞見,看見眾人獻媚,高天陽心中不快,那麼多貧下中農都這麼個樣,那還了得,高天陽心裡地地道道不是滋味,就黑了臉走近去叉了腰威風凜凜地拿眼睛去盯王一舉,嘴裡亦嘟噥個不停,正笑微微的王一舉立時肅然不語。

14回頭再說當年俊俏姑娘葦葉,被朱天安一頂紅轎一陣吹打抬進發出炫光的花燭洞房,才第一次識得廬山真面目,看到因大煙浸漬而焦黃不堪像只瘦犬似的新郎官朱天安。冬去春來,花落花開,第三年葦葉競身懷六甲孕育十月生下一瘦弱女兒,解放不久鬧土改,朱天安家理所當然劃作了地主,被海洛因深浸肌體的朱天安,再也承受收不住翻天覆地的熱浪伸腿歸天了,葦葉面對孤燈在如苦藥似的時光中諦聽深夜的鳥鳴,擁著弱小女兒掰著手指頭數日子將難捱的孤寂打發。後,女兒嫁出竟奇蹟般生下一漂亮外孫女葦花,心中才得以慰籍。

葦花也像別的農村姑娘一樣巴望著憧憬著有朝一日能有個城市戶口,有份工作,到月領上幾十元錢風吹打不著旱澇保收。葦花從老年人黑洞洞的口裡知曉了外婆與高天陽、王一舉的陳年舊事,就央求了外婆去求高天陽,誰料高天陽卻翻了臉烏紫著面迸出幾字:“不行,共產黨不興這。”落得葦葉被葦花埋怨流了不少淚,後來王一舉成了該縣風光人物,葦葉抱著一試的念頭去求王一舉,王一舉念及舊情,而且在自己困難時葦葉還念及小時友誼,看自己,送東西,王一舉竟果真把葦花安排到廠裡作了名工人,驚喜得葦葉要把王一舉作菩薩供了。

高天陽聞聽此事後,惱得又大罵了幾十句:“孃的,要是相當初一槍崩了,哪還會敗了世風。”

這年秋天,王一舉再度牽線搭橋引進資金,工廠剪綵那日,高天陽騎了輛破車穿雙千層納布鞋,不請自到的去指導,那臺灣投資人就是當初捱過王一舉耳光的副官,如今副官已是臺灣商界鉅富,六十多歲的人了後面還跟了個二十多歲的時髦女人,令人慨嘆一番。縣長在講話中稱頌王一舉為該縣經濟騰飛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如何如何,高天陽聽著來氣就往前擠,怒衝衝的罵:“相當初,要是早到幾十分鐘,孃的,全用槍崩了。”正談笑風生的王一舉和副官轉瞬間變換了面容低首默言肅立。

15天有不測風雲,剛入冬高天陽就染疾大病一場,飲食日漸淡疏,且肢硬腿僵烏珠深陷,大有歸天之感。一日,高天陽自語說:“孃的,敵人還沒有死,我怎麼能先走呢?”於是大睜佈滿血絲雙眼,迸射出光芒與英勇,吶喊老伴盛一大海碗麵條就著紅辣椒伸長脖子吞進肚裡,肌肉與骨骼咯格巴巴一陣爆響,伸胳膊抬腿晃顫顫走下地來。

王一舉卻也於相距不久,小車司機多飲了二兩水酒,將車子一頭撞進深幽幽的山溝裡,發現後被搶救進了醫院。

高天陽聞訊大背了雙手,往空朗笑,接著唱起了豫劇來,一腔一式很是動情,唱著唱著竟口吐鮮血昏厥過去,一日後方甦醒。高天陽一醒來,見醫生給自己紮上了點滴,上去就拔掉了,動情的對兒子說:“孃的,老子打跑了小鬼子,抓住了王一舉,咱怕過什麼,咱共產黨人永遠不怕死,咱唯一怕的就是沒法向老首長彙報交代,沒法向死去的弟兄交代,我的任務沒完成好啊!”說罷,兩行熱淚滾滾而下,兒子和老伴也跟著流淚,突然高天陽想起了什麼,問:“王一舉死了嗎?”老伴急忙派兒子去醫院探聽,很快兒子回來悻悻地說:“王一舉摔成重傷,命也稀乎哩!”

高天陽瞪了雙眼,握緊了雙拳放於胸前,一副不屈的樣子。又是幾日,高天陽身體不能動彈,而且不進米水,已是耗盡燈油的樣子,只是眼睛間或一輪,尚知還在陽世。老伴知他心思,就讓兒子再去醫院探聽,不多時兒子急急跑回大叫:“醫院說,王經理昨日歸天了。”高天陽聞聽立時怒瞪了雙眼,兒子忙改口說:“王一舉昨晚蹬腿哩!”

高天陽蒼白的嘴角溢掛一絲微笑,雙拳慢慢伸了平放於兩側,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漸漸閉上了眼睛。

是夜大雪,天地一片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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