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桃園

消息越傳越大，自然是沈千幸的意思，其實也就是想整治一下秦氏母女罷了，沒想到竟然把遠在西京的方氏兄妹都驚動了，沈千幸也是因禍得福了。

她淡笑道：“都是世人以訛傳訛，不過是春日裡身上懶怠，越發貪睡了些。姐姐眼線也瞧見了，這都日上三竿了我也才將將起身，哪裡是病著了，平日裡也喝了些大補的燉品，倒是叫旁人以為我是個藥罐子了，這是什麼道理。”

方琳琅看到一旁桌上放著一碗湯汁發黑的藥，挑眉道：“這是今日要喝的？”

沈千幸點點頭：“都是些開胃補精神氣的方子，顧辭天天燉了叫人大老遠從容王府送了來，非要我喝下去不可。”

沒想到言罷方琳琅竟然端起來淺嘗了一口，修長的眉皺起又鬆開，只感覺入口酸卻不澀，甜而不膩，的確是補藥而不是治病的方子，當下便放心了，“先前見你射術精準，還當你平日也注重這些，沒想到竟是懶得都賴在了床上，合該起來活動活動才是。”

沈千幸笑道：“都是當著酸梅湯來喝，姐姐怎麼也和顧辭一般訓我話了。”

方琳琅喜歡沈千幸不矯揉造作的性情，先前在日光下策馬狂奔了一路，早已經是熱得不行，便自己取了把孔雀藍的羽扇來輕輕扇著風道：“念你小小年紀，這不是擔心你麼。”

“聽姐姐剛才說方大哥也來了？”沈千幸親自給方琳琅斟了茶，注視著逐漸上漲的流水狀似不經意道。

方琳琅道謝後一點頭：“眼下正在同沈將軍閒話，大哥以前一直敬佩大將軍為人，難得見到了，自然有好些話要說。”

沈千幸眼中波光流轉，閃過思慮，淡淡問道：“這樣啊……那方姐姐前來，當真只是為了看千幸嗎？”

方琳琅似乎被問住般頜首，沈千幸暗自欣喜，又聽方琳琅道：“清明後初二，是四方列國使臣來我大楚進貢鞏固邦交的日子，五方玄天大典，這樣隆重自然少不了我西京勢力，眼看日子近了又聽到你身染重病的消息，我便和大哥提前趕了來。”

“……”沈千幸緊緊捏著藥碗，茫然的看著方琳琅。

就完了？你難道就不連帶著關心一下你的救命恩人嗎？

沈千幸窩著火把每日一碗補藥喝下去，還不小心嗆了一下，方琳琅不說她只好自己提了，“大哥因前些日子受著傷，這幾日也都是在家呢，方姐姐不去見見。”

方琳琅神色未變，不羈一笑道：“要見，但先前以為你不日便要撒手人寰了，才火急火燎地趕來了你這裡。”

沈千幸放下藥碗，命玲瓏去取了羅裙來，好生換上，有了一身顏色柔和的衣裙映襯，她的臉色也看起來好了不少。沈千幸拉著方琳琅道：“大哥日日在桃園中練習刀術，我同姐姐一塊去吧。”

“你出去晒晒太陽也好，白得像是隨時要化了似的。”方琳琅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說。

兩人一同說笑著，順著抄手遊廊向將軍府的桃園走去，還未曾進去，離得尚有些距離便隱隱聞到了一股桃花的清香，四月底桃花繽紛，遍地粉紅，桃園中落了滿地的淡色落花，連成一片。

四月初正是桃花最為絢爛的時候，靜謐的精緻裡中忽然穿插進了一道道鋒利的嘯音，冷冷的，像是誰在揮劍。

方琳琅在沈千幸的指引下單手撥開一處擋在眼前的枝椏，震落幾片桃花飄零而下，遠遠看去，洶湧的花海中正有一道玄黑的影子囂張而凌厲地運著內勁扶搖直上，一柄利劍使在手中分外冰冽，有風吹過，掀落無數零零散散的花瓣，那人卻群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步法詭譎駭人，遠觀便可叫人生出敬畏之心來。

方琳琅崇尚高手，武功卓絕之人，卻從不盲目，但眼前這男子是曾經不顧自身性命救過自己的人，不論這些，光是先前他那套凌厲精闢的劍法便已經叫她看得有些痴了。

沈千幸觀著時機，忽然蹦起來喊道：“大哥，方姐姐來找我們玩了！”

沈淮安先前老早就聽見了腳步聲，察覺到了旁人的氣息，卻沒去管，只以為是沈千幸帶著玲瓏過來了，畢竟沈千幸小時就喜歡這樣偷偷看他練功。

誰知道會突然聽到方琳琅的名字，沈淮安先是一驚，迅速收了劍勢，沒了那一身的煞氣，桃花紛然落在他肩上。他小跑著過來，看著有廊下的兩個人，衝方琳琅抱拳道：“不知方小姐前來，有失遠迎，實在是失敬。”

他額上是一層細密的汗珠，眉間落著一片被風撕碎了的桃花，看起來竟是十分溫柔。

“沈公子哪裡的話，是我唐突前來，還未致歉沈公子倒是先說了。”方琳琅微微抬手，好像是要抱拳還禮，沈千幸卻詫異地看到方琳琅的手只是別在腰間，微微屈膝，行了一個女子的見禮。

沈千幸以為自己看錯了，忙向沈淮安使眼色，但沈淮安顯然沒注意到這樣的一個細節，還在跟方琳琅侃侃而談。

方琳琅帶著笑意抬手撫落沈淮安肩上的桃花，笑意不像以往那樣張揚肆意，而是帶了些難以言說的嬌媚來：“這才幾日，你的傷好了嗎？”

沈淮安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受傷的肩頭，然後掂了一下左手劍，快意笑道：“傷了又不是廢了，不用那樣養著。”

兩人你言我語地在桃園中聊了起來，沈千幸在旁邊看著心中隱隱覺察了到了什麼，她輕輕往後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兩個功夫高強的人心無旁騖地聊著天，竟絲毫沒察覺沈千幸早就已經跑得沒影子了。

來桃園的路上沒讓玲瓏跟著，沈千幸懷著一絲喜悅自己慢步踱回別苑時途徑花園，看到正攜婢女在附近賞花的楚姨娘，便開心地小跑著過去喊道：“姨娘！”

一道小小的影子遠遠就撲了過來，楚姨娘忙去迎著她，“不是身體不上正躺著嗎，怎麼自己出來了？身邊也不帶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