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舊事(人民公社時期)

小麥 政治 地球 樂亭故鄉人 2018-11-30

原標題:村莊舊事

作者:任文津

來源:樂亭文化研究會《讀樂亭》雜誌

題圖來自網絡,和本文無關

村莊舊事(人民公社時期)

村莊舊事(人民公社時期)

村莊舊事(人民公社時期)

當年,村裡有一個我叫三爺的姬姓老人,性格倔強,為人正直,莊稼院的農活,耕摟鋤耪樣樣精通。單幹時,他家地裡糧食打得最多,很受村裡人佩服。三爺沒文化,不認識幾個字,對很多科學道理理解不了。當時,我正在上中學,學了一些新科學技術知識,和他講這些時,他覺得我是個毛孩子,很不以為然。那時,莊稼人遵循的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時間觀念不強。三爺家裡有一個老式座鐘,但走的不準,每天的誤差有兩三分鐘。一天中午,我從他家門口路過,見他正在專心致志地用羅盤對著太陽調時間,便好奇地走過去。三爺看到我,得意地講起了怎樣用羅盤對鐘點。我說,這也太落後了吧,你聽那收音機報時的最後一響,便是標準的北京時間,還用費這麻煩事。三爺白了我一眼說,北京離咱這兒500多裡地,等那鐘點走到這兒,還準個啥?我在正晌火時對出的時間,那才是最準的,讓人哭笑不得。

1958年成立人民公社,村變成一個大隊,下屬三個生產隊,有人提議,三爺當我們生產小隊的隊長。三爺倒有自知之明,說我連字都不認識,還當啥隊長,整不好出了錯活現眼。因為他莊稼活務得好,雖然沒當隊長,但隊裡的好多農活都要他當參謀,三爺也就成了隊裡的“軍師”。

那年冬天我們放學時,看到村外白地裡堆起了一堆堆冰堆,如石陣一般。聽說是用於抗旱的。同學周廷林說,這種做法,起不到抗旱作用,因冬季的冰在曠野裡慢慢融化的水分,隨時就被空氣帶走了,水不會滲到土裡去的。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走到村頭坑邊時,正好見三爺領著人們從坑裡運冰,砸冰的,撈冰的,往車上裝冰的,有十幾個人。我和周廷林來到三爺跟前,說了這種做法,起不到抗旱作用的道理。三爺聽完後卻說,不管咋說,冰化水後,多少也能滲到土裡一些,你們說的我不信。我說,這是科學道理,你不信,可以找個明白人問問。幹活的人聽了我們的對話,好多人都停下手來。三爺見了,擺擺手不耐煩地對我們說,該幹啥幹啥去,這是支書分派的,別影響我們幹活。接下來,三爺又對大夥說,我看這個渾小子的書是白唸了,他還對我說,地球是圓的,明明一片大平地,咋是圓的?還胡說地球會轉,一秒鐘能轉一里來地,真轉那麼快,我從這兒蹦起來,還不落到莊裡去,可惜了的給你們飯吃。幹活的人聽了都嘿嘿笑起來,不知是笑我們多事,還是笑三爺不懂科學道理。

後來,我每天都去觀察冰堆融化和下面土層的潮溼情況,直到冰堆最後全部化了,也沒見到有水滲到土裡,那地皮始終是乾的,可見人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運來的冰,沒發揮什麼作用。

那時常有參觀檢查,一天大隊傳達公社通知:三天後,公社檢查團,到各大隊檢查“萬斤肥千斤糧”落實情況。要求各大隊必須把所有的白地全部送上糞,不能有空白地,並作為一項政治任務來完成。當時已是深秋,小麥剛剛種完,糞肥全部用盡。村裡領導犯了愁,說即便有糞,全村上千畝白地,往地裡送也得十天半月的,這簡直是逼人草船借箭,就是諸葛亮在世,能借來箭,也借不來糞呀。頭腦靈活的二隊隊長,獻上一計說,檢查團坐在車上走馬觀花,咱沒別的轍,在地裡攢一溜溜土堆應付一下。大隊幹部思來想去,沒別的辦法,便讓各小隊去攢土堆,還提示最好在晚飯後組織社員打夜戰,來完成這任務,以免讓外村人發現,還提出要大夥保密。這事雖然荒唐,因為不這樣幹不行,社員們幹得還是很賣力氣。打了兩宿夜戰,就把參觀路線周圍的白地裡攢起了一溜溜土堆,送上了“糞”,看上去蠻壯觀的。

土堆攢完了,大隊幹部鬆了口氣,細心的三爺發現了問題,說這“糞”堆是有了,地裡沒個車軲轆印,糞是咋送進來的,明白人一看就露餡。隊長一拍腦門說,這還真是個事,有法!第二天,就讓人趕了牛車,去地裡壓車印。

幾天後,檢查團來了,一輛吉普車,一輛大卡車,大卡車上站滿了各村的參觀幹部。車上的人沒下車,也沒到各地段去檢查,只是在大隊部門前停了一會,吉普車上的領導下來和村幹部說了些什麼就走了。後來就在村裡留下了一個話嗑——假糞堆真壓印兒,幹了半天白費勁兒。

1966年公社推廣一種高產抗倒伏的春小麥“六擔準”,這種小麥耐寒,早播種很關鍵,要求土層尚沒徹底解凍就下種,叫“頂凌下種”,錯過時間便會減產,各隊為了搶時間,土地剛解凍,就刨開冰碴來下種。

1971年春節過後,下了一場大雪,地上的積雪達到20多釐米,出門一望一片銀裝素裹,瑞雪兆豐年便會脫口而出。雪後天晴,雖然氣溫回升,過了十多天,地裡的雪沒有一點化的跡象,影響到了“六擔準”下種。為此,村領導佈置了一項特殊的農活“晒雪”。就是用鍬把雪翻過來,像晒場一樣晒,想用這辦法讓雪化得快一些,好儘早播種“六擔準”春小麥。

吃過早飯後,社員們便扛著鐵鍬,踏著厚厚的積雪來到地裡,在隊長的指揮下,一字排開揮鍬翻晒起地裡的積雪來。人們忙了兩三天,把準備種“六擔準”地裡的雪翻晒了一遍,那雪好像一點也沒化。隊長便準備讓社員再翻晒。恰巧我們隊的隊長,在翻雪時摔了一跤,而且摔得很重。我趁機對隊長說,這雪是涼的,日頭照在上面剛要化,我們就翻過來,不但不會化得快,反而會變慢,大夥簡直是白忙活。隊長問,那你看用啥法讓雪化的快。我想了一陣說,在雪上撒些土或黑煙子,可能會化得快一些……還沒等我說完,隊長就黑了臉說,廢話,土在雪下凍著呢,又去哪兒找那麼多黑煙子,你還不如說用火烤呢。這是抓革命、促生產,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告訴你,明天就有記者來給咱照相,還要登報呢,你別胡亂分析了。第二天上午,果然來了一位說是《唐山勞動日報》的記者,站在老牛車上給晒雪的場面照了相。

冰天雪地,人們趟著雪窩子翻雪晒雪,結果翻晒的雪還不如沒翻的化得快。記者照過相後,人們就懈怠下來,地理翻雪晒雪的社員也少了。最後還是日頭幫忙,氣溫升高後,晒過和沒晒過雪很快全部化了,甚至沒翻晒過的地方,雪化的比翻晒過的地方還要快,結果是人們白白忙活了好些天。

(作者任文津,樂亭縣土建工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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