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麥黃時
文 /強寧
週末回老家，聽到了窗外幾聲“算黃算割”的叫聲，翻開日曆，已是芒種時節！恍惚間，，一股熱浪夾著麥稈的清香撲面而來，我似乎又回到了那時的麥黃時節……
每年六一兒童節過後，學校就開始放忙假，別說小孩子小，那時的我們可是頂半個大人哩，有很多的活可以幹，就從光場開始說起吧。
村子最東頭，挨著大溝的那片平地我們叫它-----場，場上堆滿了每家每戶燒鍋燒炕用的麥草摞。經過一年的使用和風吹雨淋，麥草摞已經變得又小又黑，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育辣子苗和菜苗留下的溝壑，四周雜草叢生。收麥前，我們先要幫父母將麥草摞挪開，溝壑填平，雜草清除，耐心的等到幾場連陰雨，當場晾到半溼半乾時，再將舊麥草鋪到上面用石碾壓，每次都是父親拉著石碾一圈一圈地轉，我們叫------光場，直到場被光得平平的、光光的、涼涼的。新場光好後，就是我們小孩的舞臺了， 跨大步、打車輪、翻跟頭……
芒種後，父母早就將幾把鐮刀磨得錚亮。“麥熟一晌，龍口奪糧”，每年的割麥主勞力是母親，她頭頂著火紅的日頭，揮舞著鋒利無比的木鋼刃鐮，躬著腰，汗水一次又一次浸溼她的衣服……偶而她會直起腰，抓起衣角，抹去滿臉的汗水，幾秒間又俯下身子，接下來是“唰唰唰”的麥子倒地聲。母親總是對我們說：“夏季的天，碎娃的臉，陰晴不定，說變就變，萬一來了狂風暴雨，咱一年的希望可就全沒了！”
雖然我最害怕被麥芒扎，母親的話我也似懂非懂，但田間地頭的
空氣中充滿了“龍口奪食、分秒必爭”的戰鬥氣息，村子裡的大人小孩，連七十多歲的太婆婆都踮著小腳拾起了麥穗，大家都全力以赴地投入夏忙，我和弟弟也慌忙不迭地幫父母“打腰”、 拾穗。任務最重的是拉麥子，一輛架子車就是我和弟弟將麥子從地裡運到場裡的交通工具。最愁我家抽水站的那片麥地，離場太遠不說，還得下一個大坡，坡一面是溝，一面是花椒樹，我膽小，每次戰戰兢兢，稍有不慎，架子車就翻下溝了，最後還是弟弟將二畝地的麥子用架子車一車一車的拉了回去。
麥子從地裡拉到了場上，還要攤開來晒，叫------攤場，在太陽最毒，溫度最高的那一天，將一捆捆的麥子在新場上像畫圓一樣一層層地鋪開，直晒得麥子的外衣都要爆皮了，用手簡單地一搓麥穗就全部跳出來時就要------碾場。碾場時請來村裡馬力最大的手扶，碾場技術最好的大伯，一圈又一圈地碾壓麥子，這時大人們跟在石碾的後面，將被壓平的麥稈再挑起來，為的是壓的更徹底、更全面，開手扶的大伯兩根菸、一瓶酒後會再碾第二遍，直至幾乎所有的麥稈上的麥粒被碾壓下來。壓過之後的麥稈此刻就成了麥草，用麥杈輕輕挑起，下面就是閃著金光的麥粒，挨挨擠擠很是喜人。挑起來的麥草會被堆成麥草摞，這個過程叫------起場，我們拿著各種起場工具，小心翼翼的將麥草挑起，盡力不帶一顆麥粒，將麥草從一個方向挑過來堆成小堆，大人們用架子車輪做的簡易叉車將一堆堆的小麥草堆壘成一個大麥草摞，這也是個技術活，稍有差錯麥草摞就會傾斜倒塌，一切就會前功盡棄。每每這時，六爺爺就會坐鎮指揮，壯士一點的哥哥弟弟們就被幸運地選中，站在麥草摞上將運來的麥草一一攤勻、踩實。我也羨慕他們，央求過爸爸後，他將我放在麥草摞上，我和他們一起在上面來來回回的跑啊，踩啊，感覺自己好高好高，一伸手都能抓到白雲了。
等到一個麥草摞堆完，上面還要堆出一個圓錐般尖尖的頭，以便下雨後雨水順流而下。這個時候，大人們再用大叉用力地由高到低地插到麥草摞裡，給上面的孩子造一個可以下來的“梯子”，就像是迎接凱旋歸來的將士一般，看著這個起於高聳入雲的草堆，我們心中則充滿了自豪感。
此時，被碾壓好的麥粒還跟麥糠混雜在一起，這就要藉助風的力量將它們分開了，這叫------揚場，爸爸用木杴將這些混雜在一起的半成品揚起來，媽媽用長長的掃帚輕輕掠去雜物，此刻，空虛的麥糠輕輕地飄到遠處，瓷實的麥粒重重落下，匯成了一條長長的“金帶子”。由此，我懂得了，成熟也就意味著分離，就像孩子們長大後也要離開父母獨自打拼一樣。
還有小部分個頭小的麥粒不肯脫下衣服，緊緊地藏在麥皮裡，我們稱之為“麥渣”。這些麥渣會被收集起來，或將它們放到蛇皮袋裡再三碾壓，或者放到竹簸箕中用鞋底搓，總之要顆粒歸倉！
被揚出來的麥粒，還要經過三到五天的暴晒，這樣麥粒易儲存，不易發黴，而晒麥這活基本是我們孩子的了，將麥子攤成薄薄的一層，為了讓麥子晒的更均勻，每過二三十分鐘後要用晒耙將沒晒上太陽的麥子翻出來晒太陽，將晒的有點燙腳的麥粒翻到下面，晒耙將麥粒們
分成一條條溝壑分明的金色彩帶，看護著豐收的果實時，還要堤防暴雨和小鳥，但晒麥空閒時，我們會一起去摘東東家的杏，龍龍家的李子，黑毛家的桃……最期待的是晚上，場上的大人們會邊休息邊裝麥子，我們可以在明亮的星空下數星星、找星座、捉迷藏……
等到麥粒入倉後，大人們情緒高漲，小孩子也能得到好處，媽媽會拿多出的麥子給我們換西瓜，有時也會大方的給五毛錢零錢，我和弟弟也會毫不吝嗇的去村口小商店裡買汽水喝，這也算是夏忙時節的獎勵吧！那時雖然物質貧乏，但精神上卻是一個富裕者。
如今，老家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只留下了老人和小孩，但隨著農業科技的不斷髮展，再大的麥田，只要收割機走過，麥稈粉碎灑落到了地裡，乾淨的麥粒也流到了另一輛貨上，幾個小時的功夫就完成了以前十幾天的割麥活，不禁讓人感嘆科技的強大力量！
又是一年麥黃時，雖然沒有了“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的刈麥場面，但我發自肺腑的默默祈願------
今年麥收順順利利，糧倉滿滿當當，日子紅紅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