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楚漢之項羽篇：奈若何（32）

主筆：江湖閒樂生

公元前206年五月，項羽乘百戰百勝之威，而執諸侯之柄，分封天下，遂自立為西楚霸王，率大軍回到彭城。

在此之前，討厭的楚義帝已被項羽派人驅離彭城，與群臣可憐巴巴的前往郴縣。

然而，郴縣那破地方實在不是人待的地方，陳嬰、呂青等楚國老臣受不住寂寞，於是漸漸背叛了義帝，陸續回到彭城投入了項羽的懷抱。

樹倒猢猻散，掉毛的鳳凰不如雞，可憐的義帝名為天下之主，卻連座像樣的宮室都沒有，身邊的奴僕臣子也只剩了小貓三五隻，做帝王做到這個份上，真的還不如死了算了。

與郴縣的義帝相比，彭城的西楚霸王項羽可就風光多了，大軍衣錦榮歸，百姓夾道歡迎，群臣賀頌之聲不絕於耳，一派歌舞昇平和樂融融的景象。

圖：徐州彭城路

項羽醉了，飄飄然了，年僅二十七歲，就達到他人生的最頂點，換作是誰，恐怕都免不了一番少年得志後的目空一切。淡定二字，說來簡單，談何容易。

蘇軾嘗言“高處不勝寒”，但那是老人家的心性，對於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而言，恐怕少有。

恰恰因為如此，太早爬到高處的年輕人往往容易太過驕傲以至太過鬆懈而摔個大跟頭，爬的越高，摔的越狠。

不瞞諸位，小生已三十五了，依舊曆盡挫折一事無成，與項羽比起來，可謂汗顏，不過這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早摔跟頭總比晚摔跟頭輕些，多摔幾次都無妨。

不過當時的項羽恐怕是認識不到這些危險的，坐擁天下最精銳的雄兵，總轄天下最富饒的土地，再加上西楚霸王百戰百勝的神威，誰敢反我？

圖：定都彭城

更何況，大亂之後，人心思定，經過這麼多年的大爭之世，天下怎麼也該進入一段太平盛世了吧！於是項羽在彭城城南的南山上，大建宮室，並構築叢臺，其高十仞，廣袤百步，以觀戲馬，算是實現了自己與虞姬一年多前的南山之約。

這之後，項羽與虞姬在戲馬臺上日日飲酒高會，居危覺安，渾然不知所謂太平盛世，只不過是他們一相情願的美夢而已，一個比秦朝末年更大的亂世，已開始悄然勃發。

大亂之後，人心思定，這只是老百姓的想法。真正的軍閥與野心家們，恐怕是不以為然的，他們沒能在大亂之中得到他們想得到的東西，豈會罷手？

所以，他們只有再製造一個更大的亂世，以爭奪更大的利益，以滿足自己的私慾，以達成自己的野心，至於老百姓的死活，他們可不管。

第一個將天下拖入亂世的軍閥，是沒有得到任何爵位與封地的齊國首席軍事強人田榮。

田榮是個割據思想非常嚴重的地方軍閥，他第一不認同救援諸侯，第二不認同誅滅暴秦，他只想關起門來在齊國獨霸一方，什麼也不去摻和，保持中立，之前在戰國時代齊國也是這麼做的。

在田榮看來，田都與田安都是齊國的叛將，擅自投降項羽參與救趙滅秦，不治罪已是恩典，憑什麼項羽一句話居然封他們做王來奪我的地盤，我不服！旁人怕你項羽，我不怕！反正齊國就是我的，死活都是我的，誰跟我搶我就跟誰拼命，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

項羽分封天下圖

於是在公元前206年五月，田榮發兵拒擊齊王田都，田都不支，逃往楚國投歸項羽。田榮又挾持膠東王田市，不讓他去膠東就國。結果田市膽子小，怕得罪項羽，還是偷偷溜到膠東去做他的膠東王。田榮大怒，認為他這個侄子不識好歹，遂派人追殺田市於即墨，在誅殺親族的血光之中自立為齊王。當時樑地的鉅野湖一帶（今山東省鉅野縣）有個叫彭越的水賊聚眾一萬餘人反秦，秦滅之後漫無歸屬。田榮遂封彭越為將軍，讓他攻打濟北。七月，彭越率其軍北上，擊殺濟北王田安。齊王田榮自此兼併三齊。

項羽正在彭城安享太平，田都忽然跑來，哭訴了自己被田榮驅趕的悲慘命運，隨即，田安的噩耗傳來，項羽於是出離了憤怒。

田安田都與項羽協力救趙伐秦，三人在血與火的戰爭中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如今田安被殺，田都失地，項羽怎能不為之悲憤交集。——這是新仇。

當年，田榮在東阿為章邯大軍所圍，危在旦夕，若不是項氏義氣相助為他解圍，田榮早已死於秦軍之手。可他非但不感恩圖報，反擁兵自重，間接害項梁死於秦軍之手。之後又勾結宋義，密謀對付項氏。——這是舊恨。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項羽再也坐不住了，他即命大將蕭公角率軍兩萬北攻濟北，為田安報仇。

可惜，項羽天下無敵，並不意味著他的手下同樣厲害，更何況佔據濟北的土匪頭子彭越乃是與英布齊名的猛將，天下間能打敗他的人屈指可數，結果一戰下來，蕭公角大敗，兩萬楚軍，折損大半。

項羽正在為齊國的田榮彭越焦頭爛額，趙國又出事兒了。

原來，新任的南皮侯陳餘對自己的爵位也非常不滿，他跟人抱怨說：“張耳與餘，功等也；今張耳為常山王，餘獨侯，此項羽不平！”

嫉妒是世上最折磨人的一種病，古今中外，多少英雄為之盡折腰，更何況陳餘這樣一個小人。

當田榮吞併三齊率先造反，陳餘認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於是他私下派親信張同、夏說遊說齊王田榮說：“項羽宰割天下，專懷私意，不顧公道，使諸將盡封於善地，而故王皆徙於醜地。今趙王北徙為代王，餘以為不可。聞大王首義拒楚，餘甚敬仰，願大王資餘兵擊常山張耳，復趙王，事成之後餘必請趙以為齊之藩屏，永不背德！”

有人響應自己，田榮自然求之不得，於是遣兵往助陳餘。陳餘盡起三縣之兵，會同齊兵，往攻常山王張耳，兩個從前的好友兵戎相見——於是，趙國也亂了。

齊趙先後大亂，項羽正不知如何處置，韓國又亂了。

我們前面說過，項羽貪圖韓國的土地，於是借韓王成無功之名，將他帶到彭城，不讓他去韓國就任——韓王成曾幫助劉邦入關，這也是項羽厭惡他的一個原因——等到齊趙生亂，項羽更加不放心韓王成了，於是藉故將其廢為穰侯，不久，乾脆把他給殺了；而將自己的江東故吏、吳縣縣令鄭昌改立為韓王。

項羽這下子可把張良給得罪到家了，一代謀聖於是與西楚霸王結下了血海深仇，他跑到韓國，潛伏下來，暗結黨羽，私通漢王，密謀反楚。

昏招！項羽成為西楚霸王后，在政治上昏招頻出，看來這位天下名將的確不適合當天下之主，一切難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