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20多年,從西安回我們村的班車取消了


跑了20多年,從西安回我們村的班車取消了


今年4月底我喬遷新居,爸媽、爺婆、姑舅一大群人一大早都坐鄰村的班車來西安,下午回村他們照舊坐這趟班車回去,一路暢通無阻,非常方便。

6月下旬,我媽給我做了幾床夏天的薄被子,她坐鄰村的班車專門給我送來,回去的時候我媽照例像之前一樣,在小區門前十字路口等從西安返程的鄰村班車。

那趟班車之前都是下午2點40從城西客運站發車,大約3點到世紀大道,路過我家小區門前的十字路口。但那天下午,我媽一直等到3點10分,都沒有等到那趟車,我媽擔心班車是不是已經開走了,給那趟班車售票員打電話,結果那頭告知:下午從西安回凹(wa)裡的班車取消了,現在只有早上從凹裡去西安的班車。

我媽聽罷,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這趟開了二十多年的班車,日復一日地途徑村頭,風雨無阻,怎麼突然間就取消了。她實在是不能理解,畢竟一個月前她還坐著這趟班車從西安坐回了村裡。

最後,我媽只好倒車回去,等回到村裡已經晚上6點多,比以前的班車晚了1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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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村叫代家村,位於武功縣最北邊,處於武功和乾縣交界。凹裡代家再往北,就屬於臨平鎮,到了乾縣地界。


跑了20多年,從西安回我們村的班車取消了


▲武功縣。圖 | 網絡

北邊村子的客運交通,多年來一直不怎麼發達,很多客運班車基本都只到鎮上,很多人要去西安還得倒車去鎮上。

對於生活在凹裡、代家、任曲、楊村、孔曲、鐵陳、上曲這些村的村民,要去一趟城裡,最方便實惠的還是凹裡-西安這趟班車,在村口就可以坐上車,走的是低速線路,一路上經過的地方很多,既過乾縣禮泉,又過咸陽西安,一路就像是把半個關中轉了一遍。

據父輩介紹,這趟線路有20多年的歷史。

印象中,我第一次坐這趟班車是在2004年暑假去城裡一個親戚家陪姐姐,當時成人票好像只有10塊錢。後來隨著生活水平提升,物價上漲,這趟班車的票價也斷斷續續一塊兩塊上漲。到我讀大學的時候,也就是2011-2015年期間,我坐班車去西安城西,也就20元吧,最近一次,2019年6月,我媽坐車到西鹹世紀大道下車是23元。

從價格看,這個票價還是低於很多線路的,真真切切良心價,在當地村民乘客心中也有口皆碑,不像有些線路,仗著人氣旺就亂加價,雖然也就多加一兩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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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凹裡-西安的班車,不光票價便宜,而且多年來人氣爆棚,憑藉著站點全面,乘坐方便,時間較早,成為村民們出行去西安的首選。

這趟班車早上5點30就得從家裡出發,5點40到達起點小寨,然後穿梭凹裡的各個大隊街道等人拉人,最後從凹裡十字開出,開上五百米後就到代家村,很多時候在代家村或者下一個村子孔曲,人就上得差不多了。


跑了20多年,從西安回我們村的班車取消了


▲圖 | 網絡

坐這趟班車的人,主要是村民,他們或去西安城裡大醫院看病,或去西安城裡兒子女兒家照看孫子照看兒媳坐月子,更多的還是去城裡打工或者去工地幹活為生計的父輩一代。

這些去城裡的人,經常帶著包袱、箱子、蛇皮袋子,形形色色,花花綠綠,裡面裝的無外乎被子褥子、蒸饃包子、蘋果黃梨乃至鍋碗瓢盆。

去城裡的大概分為兩類,一類是去城裡討生活,求生計,為人打工出力,一類是過生活,給城裡生活的兒女幫襯生活,幫他們帶娃做飯。

這趟車去西安要2個半小時,車程長,路況也不穩定,全車車窗都是封死的,乘客又多,空氣不流通,有不少人堅持不下去,會暈車吐在車上,免不了遭車上乘客嫌棄。

為防止有人暈車吐在車上,售票員隔一陣就喊:“車上有沒有暈車的,暈車的趕緊言傳,我給你拿塑料袋,你給咱吐塑料袋裡!”

漫漫車程裡,很多人會丟盹睡覺,但售票員記性賊好,乘客下車的站點都記得清楚,到了要下車的站點,售票員會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喊道:“奧園的,起來了,你媳婦娃都來接你了。”一聽到奧園這兩字,那乘客也是神經反射一樣立馬醒來,趕緊拿行李下車。

多少年過去,坐這趟班車去城裡的還是那些人,或去討生活,或去過生活,但人氣已不似以前那麼火爆,車開到臨平鎮或者乾縣都不一定把人拉滿,甚至有時候到了西安,車還是拉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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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這趟車來西安的村裡人在減少,坐這趟班車從西安回農村的人數更是斷崖式暴跌。

這趟車滿載31人,但近一年來的日常是,從城西客運站出站時經常三五個人,最少的時候,坐車人數竟然是0,儘管如此,但還是得準點2點40發車。

對比我上大學時,每逢五一或者國慶假期,從西安回凹裡的這趟班車,得提前1小時到車站買票,以防票賣完坐不上車。

但去年國慶放假,我坐這趟車回家,到發車時竟然才只有11人,和以前大學時候的坐車人頭比較,簡直讓人驚掉下巴。看著售票員拔涼的眼神,真讓人心疼。即便發車後會途徑咸陽一些學校、路段拉客,也不一定能把整個車坐滿。

另外,這趟返村班車的乘客目的地很多,有的只坐到咸陽,有的只坐到禮泉,很多人也只坐到乾縣,回去村裡的人很少,一度少到經常是四五個人,這樣運行下去,班車實在撐不住,最後就把人都放到乾縣,租一輛小轎車把這四五個人拉回村裡。

在返程人數銳減的時候,這趟班車還承擔了另一個功能,為了維持運營,班車還可以託運捎東西,這也方便了很多人,不必再事必躬親地回村裡辦事,有東西要帶回村裡直接交給售票員捎回去,一般大件東西行李箱子之類收費10元錢,小東西戶口本身份證之類,熟人常常不收錢。這確實給很多人帶來了方便,但無形中,坐車的人更少了,這趟線路成了一趟空車。誰也難以說清,託運捎東西是不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苦苦掙扎堅持一段時間後,這趟西安-凹裡的班車線路最後還是取消了,調整成西安-乾縣的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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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在情理之中。

這種來往農村和城市的班車,以營利性為目的,有不少是私人置辦的車輛,買斷的線路。前些年,確實有不少人借這些線路發家致富,但那個好光景過去了。

現在不管是農村還是城市,家庭經濟條件都變好了,私家車越來越普及,城裡人返鄉回家的出行選擇更多了。再加上,現在人的時間觀念更強,更珍惜自己的時間,這趟班車從西安返程回凹裡一天只有一趟,時間固定在下午2點40分,很多人不一定能剛好銜接上這個時間,所以只能選擇別的線路,而且高速線路時間成本低,只有一個半小時,低速線路要2個半小時,這也使得更多的乘客願意選擇高速線路。

以前主打城鄉二元體系,農村和城市的邊界功能很明顯,但現在講究城市化進程,很多農村出來的孩子在城市上大學、畢業工作,最後在城裡成家立業。城市生活節奏緊張,小年輕兩口子應付不過來,老家父母就要去城裡幫襯。老父母進城坐這趟進城的班車即可,回村的話,完全可以由孩子週末開車送回,完全沒有去城西客運站坐車的需要。


跑了20多年,從西安回我們村的班車取消了


▲圖 | 網絡

在客源有限乃至越來越少的情況下,這就導致班車線路之間的客源競爭很厲害,有時為了幾個乘客,兩個班車互相爭吵謾罵甚至大打出手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加之油價上漲,人工成本上漲,競爭激烈,這些返村線路的班車的營收成了問題,人家一輛班車好歹也要50萬,最後入不敷出,難以運營,線路關停也是不得已為之的事情。

這趟回村線路的取消不是第一家,肯定也不是最後一家。

據我瞭解,西安-馬裡等諸多返鄉回村線路也已經取消了,可以預見的是,在不遠的將來,這種返鄉回村的線路取消得會越來越多,現在每天早上6點10分,凹裡開往西安的班車照例會途徑我們村頭,下午5點40分,西安開往凹裡的班車途徑村頭的鳴笛聲再也聽不到了。

這趟線路的驟停,讓我媽還有很多沿途村民在心理和情感上都難以接受,唯一順路不倒車的一趟回村班車消失了。

線路取消後,我曾聯繫班車車主,車主也很委屈和無奈。這條線路運營了20多年,沿路很多常年坐班車的乘客她都認得,在車上還時不時和他們開玩笑,從心理情感上,她也懷念以前那段人氣火爆的時光。但目前她家兩個班車100萬的成本讓他們壓力山大,現實得向前看啊,客源都沒了,每天拉零零散散三五個乘客,這線路實在沒法開下去了,都是貼賠錢,勞心勞財。

無論是村民還是班車,他們什麼都沒有做錯,但這趟線路最終取消了。很多村民可能和我媽一樣還需要一個接受期,但這是一個客觀現實所迫的事實,只能去適應,就像城市化進程一樣,不可逆轉。

作者:青雲

關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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