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牛陳靜
暮秋至，風涼雨緩，蕭蕭黃葉落下，或在空中飛舞，或落在我咖色的馬丁靴上，或靜靜的躺在地上，一片、兩片……思緒像秋葉，漸漸的，堆積成厚重的思念。
那時，父母都在縣城工作，我便成了八十年代的留守兒童，隨爺爺奶奶在鄉下生活。家裡養了一頭牛，淺棕色的毛髮，大大的眼睛，長睫毛，溫順得讓人心疼。每天放了學，我便忙著給它鍘草，換淘草水，鍘碎的青草裡拌上麥麩，老牛總是津津有味的吃著，高興的時候就“哞哞”叫上兩聲。
每逢農忙時節，古老的犁子翻著散發著新鮮的泥土氣息的土地。扎著羊角辮的我，和爺爺一塊跟在牛屁股後，爺爺唱戲般的一聲吆喝，長鞭一甩，一聲脆響在空曠的田野上回蕩許久。老牛便把頭深深的埋下，脖子伸的老長，口裡喘著粗氣，拉著沉重的犁子，似乎揹負著一個從遙遠的歷史時代延續而來的使命。爺爺依然吆喝、揚鞭，我便拽著牛尾巴瘋跑，它時而望著我，“哞哞——”的叫著；時而埋頭向前，我們，定格成一副永不褪色的水墨丹青。傍晚，爺爺哼著小曲，走在回家的小道上，老牛那花朵般的牛蹄印留給了憨厚的黃土地。
夜幕降臨，挑一燈如豆，一圈圈黃暈的光把整個牛屋襯托得很溫馨。我和弟弟坐在小凳子上，往石槽裡給牛續草，它“嗤嗤——”的吃著。爺爺說:家裡欠了錢，要把老牛賣了還債。屋子裡很靜，老牛突然抬起頭看著我們，好像聽懂了什麼……許久，又低下頭“嗤嗤——”地吃著草。
買主來牽牛的那天，它跪在地上再也不肯起來，“哞哞——”的叫著，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它那深邃的眸子裡滾落下來，我撕心裂肺地哭著，追著它跑了好遠好遠。老牛終究還是跟著別人走了，帶著它肚子裡的小牛仔。
三十多年過去了，如今，街上霓虹閃爍，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人們匆忙而行，我怎麼也忘不了那個什麼都慢的歲月裡，因老牛的陪伴而度過的幸福童年。還有，記憶中那老牛的叫聲，恍如隔世，卻近在咫尺，從不曾忘，從不捨忘，也不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