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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磨溝秋色

鵬 鳴

水磨溝是個質樸鄉土、原生態意味濃厚的名字,對於生活在鋼筋水泥叢林裡的都市人來說,想一想“水磨溝”這三個字,便浮想聯翩,心弛神往。蘭州有個朋友告訴我,以前黃河邊有很多水車,尤其以雷壇河的水磨馳名,成為蘭州別具特色的景緻。盛夏時分,烈日炎炎,待在林木繁茂的水磨旁避暑戲耍,看著水磨在嘩嘩激流衝擊下,轟轟隆隆地旋轉,帶起一片片晶瑩剔透的浪花,濺在身上冰涼清爽,引來大呼小叫的驚笑,一個炎熱的午後就這樣愜意地度過。

現在,已經很難見到水磨了,沒有了水磨的鄉村,少了些許韻致,多了幾許遺憾。不過叫水磨溝的地方還真不少,給人留下無盡的暢想遐思,就像唐人吟唱“黃鶴一去不復返,此地空餘黃鶴樓。”

在新疆,有兩處叫水磨溝的地方最值得遊玩。一處是烏魯木齊水磨溝風景區,一處是邊境團場七十四團水磨溝景區。如果說,距離繁華都市不遠的水磨溝是一個儀態萬方、花容月貌的大家閨秀,那麼遠在大山深處的水磨溝就是一個明眸皓齒、靈動俏皮的野丫頭。

烏魯木齊水磨溝風景區位於東山之麓、紅山之尾,在一條長達一公里多的奇特地震斷裂層的峽谷之中,形成了以水塔山、清泉山、虹橋山、溫泉山、水磨河為主的怡人景觀。峽谷內有大小湧泉數十處,積流成溪,自南向北奔騰而下,終年不竭。當年,清政府為解決駐軍麵粉及糧食加工,購買了兩盤水磨,在此處磨面,水磨溝由此而得名。來烏魯木齊的達官顯貴、文人墨客,都會在水磨溝遊玩休憩,大才子紀曉嵐曾留下詩篇:

界破山光一片青,

溫暾流水碧泠泠。

遊人倘有風沂興,

只向將軍借幔亭。

七十四團的水磨溝景區則位於天山南麓,汗騰格里峰腳下,溝長二十餘公里。峽谷深溝兩邊雪峰險峻,林木茂盛,泉水穿流石間,湍湍不息。峽谷中生長有云杉、花楸、白樺等樹木,還有當歸、黨蔘、藁本等藥材,羊肚菌、木耳菌、雞腿菇、黑木耳等隨處可見,野狼、雪豹、金雕、雪雞、北山 羊、盤羊、黑熊、馬鹿、旱獺等野生動物忽隱忽現。最為有意思的是,水磨溝被當地蒙古族牧民視為神聖的山溝,他們用石塊和樹木在聖山頂上堆積三處敖包,常年進行祭祀活動。

對於真正的遊客或是驢友而言,捨近求遠,尋幽探險,在神祕廣袤的原始森林峽谷中感悟大自然的神奇和生命的可貴,才是遊山玩水的真諦。這也是酈道元、李白、徐霞客等人踏訪名山大川,遊遍險峻壯麗之地的原因所在。故此,毛澤東感嘆“無限風光在險峰”。

對此,宋人王安石在《遊褒禪山記》中作了精闢絕妙的闡釋:“夫夷以近,則遊者眾;險以遠,則至者少。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為了做一個“有志者”,為了欣賞到雄奇壯美的原始自然風光,我在七十四團中學校長陳庭江的陪同下,驅車前往藏在天山深處的水磨溝。

小車離開七十四團團部,行駛在廣袤的原野上。天空湛藍,舒雲漫卷,齊整的農田,金黃色的白楊樹,水流湍急的木扎爾特河一路相伴。遠處,雪峰隱隱,雪線下山林鬱鬱蔥蔥,風景美不勝收。

進入天山峽谷時,我感受到十萬大山的巍峨雄偉,人類渺小脆弱猶如螻蟻。陽光燦爛,煌煌照耀著天山;大山像巨人一樣沉默不語,高高矗立,似乎在沉思,安然地俯視著在山間小路上爬行的車輛。千百萬年來,凜冽寒風以縱橫捭闔的氣勢掃蕩而來,炎炎烈日以滾滾熱浪炙烤著天山的身軀,電閃雷鳴、地震雪崩想以暴力摧毀它的意志,儘管它皮開肉綻,骨斷筋折,但它咬緊牙關,毅然挺立,護衛著山腳下的團場農舍、農田溝渠和成群結隊的牛羊。這不正是以屯墾戍邊為己任的兵團人的秉性嗎?

小車在崎嶇不平的石子山路上小心翼翼地行駛,時而顛簸搖擺,時而前仰後合,沒有點兒車技還真夠嗆。儘管是深秋,因山谷兩邊密植雲杉,樹冠俊秀挺拔,蒼翠欲滴,顯露出頑強的生命力和勃勃生機。向陽的山坡上有一些雜樹,經過秋霜暈染,有的金黃、有的赤紅、有的墨綠,大自然這位了不起的畫師用最豐富、最美麗的畫筆,將秋林山色畫得這般色彩斑斕,絢麗奪目。

山谷裡,一條小溪像是在跟誰捉迷藏,時而從樹林荒草裡探頭探腦,時而在淺灘岩石間躍起又落下,汩汩流水聲似乎在為我們低吟淺唱。大山因有了這條小溪而多了幾分柔情和靈氣,小溪因依傍著大山多了幾分硬朗和嫵媚,山水像戀人一樣相依相伴,永不分離。

辛棄疾曾在醉酒的狀態下吟唱:“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我儘管沒有喝酒,卻也沉醉在水磨溝的秋色裡。雪峰峽谷,溪流矮樹,草甸牛羊,在忽而晴、忽而陰的陽光裡顯得妖嬈多姿,山谷裡瀰漫著一抹淡淡的霧氣,如夢似幻,難怪當地蒙古人將這條山溝稱作神仙谷。

深秋的水磨溝,人跡罕至,最能體會“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意境。在路邊下車,跳過清澈見底的小溪,到山勢平緩的地帶拍幾張照片。眼前的山谷靜得出奇,腳下的秋草纖細綿軟,雲杉、松柏綠得惹人,成群成群的當地褐牛低頭吃一會兒草,然後悠然地望一會兒遠方,神態頗似哲人。小溪是淡青色的,水草隨著水流輕輕搖曳,圓潤的鵝卵石,纖細的游魚,歷歷在目。古人說“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沒有人類的汙染,沒有物慾的貪婪,人心就像深山裡的泉水,清澈可人。

淺灘處積出大大的一潭水,那水用最溫柔、最明麗、最清新的眼眸和話語,描繪著山的容貌、樹的英姿、雲的潔白,陽光和色彩的變幻。倒映在潭水裡的世界,隨著太陽的移動,神奇地幻化,周圍風景時而濃如重彩,時而淡如水墨,時而明如鏡,時而暗如晦,時而靜如夢,時而動如兔。

放眼遠眺,雪峰矗立,山崖陡峭,怪石嶙峋,巉巖突兀,溪流湍湍,古木參天,處處是畫,出口成詩。

在我看來,水磨溝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於它的幽靜、秀美、奇特和險峻。

四十多裡山路彎彎,小車緩行,視野隨著山勢一會兒狹窄,一會兒開闊。山谷裡林木森森,由低到高,層層疊疊、延綿不絕,難以盡數。峰迴路轉,越走越幽,越走越奇,進入峽谷中段,豁然開朗,有一大片開闊地帶,能駐紮千百頂帳篷,成千上萬的人馬。

山路對面是河岸,經年累月的沖刷,河床變得很低,雪白色的巨石橫亙在河道里,雜樹灌木叢生,樹葉一半紅一半黃。河水看似柔弱,山洪爆發時,驚濤駭浪席捲而來,轟隆之聲似獸吼,似雷鳴,大樹連根而起,巨石隨波滾動。眼前的一切是寧靜的,河水漫漶,滋潤著兩岸的草木,山坡下的草甸沒有變黃,看上去還是青綠色,一群棗紅色、褐色的伊犁馬在山坡上吃草,因為是向陽山坡,或許這裡會成為牧人的冬窩子。

我在山谷中,發現好幾處光滑平整的巖壁,像是用鋒利的巨刃切開的剖面,上面寸草不生,光禿禿一片,便向陳校長建議,若是請畫家或是能工巧匠,在巖壁上做一些反映歷史變遷的浮雕,也能增添些人文情懷。原始人不也喜歡在巖壁上雕刻圖騰和狩獵場景嗎?歌以詠志,表達是人類的天性。

我們居然在山裡發現一群群年輕人,他們興高采烈地在樹下撿蘑菇。一問才知道,他們十一黃金週遠道而來,搭起帳篷野營了幾天。陳校長說,盛夏時分,來山裡避暑野營的人成群結隊,猶如趕集一般。

山外熱浪滾滾,山谷裡幽靜清涼,在綠草如茵的草地上搭帳篷,伴著潺潺流水聲,點燃篝火,烤著香噴噴的羊肉串,喝著溪水裡的冰鎮啤酒,跳起歡快的新疆舞,唱著悠揚動聽的民歌。晚上累了,躺著數星星,找找牛郎織女星,既浪漫又愜意。生活中的樂趣是找出來的,不找哪兒來的樂?北京人叫“找樂”。

夕陽西下,寒氣襲來,我們戀戀不捨驅車離去。天邊晚霞滿天,陳校長說,細君公主墓就在水磨溝不遠處。當地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細君公主從長安遠嫁烏孫王時,帶來一把金剪子。黃昏時分,她用金剪子對著天邊錦繡一樣絢麗的晚霞,剪出車馬牛犁,伊犁河谷頓時牛馬成群,車載犁耕,一片繁榮……

我忽然想起,這不正是屯墾戍邊的七十四團麼!

2017 . 05 . 11 . 夜 04 : 3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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