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林騰
1
2018年5月，騰訊CFO羅碩瀚在項目群裡發了人均188的紅包，並跟群裡的各事業群成員說了一句：“感謝兄弟團隊的協作！”
這是騰訊為了拿下一個新項目之前，高層協調多個部門時的場景。為了這個項目，騰訊還調動了幾個事業群的上百人的團隊，耗費了幾年時間，甚至連馬化騰都曾參與談判。
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這個項目不是微信，也不是遊戲，甚至是一款騰訊此前從未涉及的項目。
它叫區塊鏈電子發票。
2018年8月10日，國家稅務總局深圳市稅務局（以下簡稱“深圳市稅務局”）與騰訊聯合開出全國首張區塊鏈電子發票。
一年時間過去，區塊鏈電子發票已覆蓋100多個行業，接入企業超過5300家，開具區塊鏈電子發票累計超過600萬張，總開票金額達40億元。
近日，騰訊區塊鏈技術總經理、騰訊技術專家李茂材獨家接受界面新聞記者採訪，闡述了騰訊長達5年時間的區塊鏈之路。
移動支付與區塊鏈
李茂材在騰訊工作已有15年，可以說是騰訊支付業務的元老，曾先後負責財付通、微信支付、QQ錢包、春節紅包等項目的研發工作。
早在2008年，李茂材和所在團隊寫了QQ紅包PC版的第一版程序。這被認為是後來風靡的微信紅包的最早雛形。
2013年，微信支付步入快車道。同樣是那一年，全球金融科技市場暗流湧動，中本聰帶來的比特幣正在利用區塊鏈技術快速普及。李茂材隱隱覺得，這項技術應該有著與眾不同之處。
李茂材所在的騰訊金融科技研發團隊有定期學習、分享新技術的傳統和機制，即使在支付業務最繁忙的時期，這一機制仍在延續。對於區塊鏈和比特幣，李茂才便從當時獲得了深入研究的機會。
李茂材告訴界面新聞記者，儘管那時連礦機是什麼都沒人知道，但騰訊區塊鏈團隊在初步的研究後得出結論：區塊鏈與移動支付在技術層面有著不少相通之處。
“比特幣的幾個核心技術我們微信支付自己就在用，比如加密、分佈式相關技術，關聯性非常大。”李茂材說。
在騰訊內部有一個神祕的藍軍（指在部隊模擬對抗演習中，專門扮演假想敵的部隊）團隊，它不斷攻擊你的產品和服務器，並由此提高產品的攻防能力，其中便涉及不可篡改等相關技術。 “區塊鏈的不可篡改性跟我們的需求是非常吻合的。”李茂才說。
隨著支付業務和技術邁向成熟，騰訊移
動支付研發團隊暫時從狂奔向前的高壓中抽身。於是2015年，騰訊區塊鏈團隊正式成立，程序員們也開始敲出了騰訊自研區塊鏈底層架構的第一行代碼，從最早的單鏈性能只有幾百TPS開始，不斷優化到一兩千、五千、一萬，再到去年突破五萬TPS。
與此同時，騰訊區塊鏈從一開始僅有5名研發人員的小團隊，開始慢慢壯大，截止到今天已超過了百人的規模。
發幣與場景
騰訊做區塊鏈，發不發幣？這是當時外界對騰訊進入區塊鏈領域最關注的問題。
2016年，國內外的加密貨幣開始變得瘋狂起來，這也是當時區塊鏈技術的最常見應用。大量的公司在全球進行“ICO”形式的募資，而V神、李笑來、孫宇晨等幣圈人物獲得了大量的財富，在這個行業中聲名鵲起。
但用騰訊區塊鏈業務總經理蔡弋戈的話來說，騰訊本身已經有豐富的生態，不是利用區塊鏈技術再創造一個生態，而是藉助新技術去優化現有的生態、解決現實需求。
因此，後續騰訊對區塊鏈研發的目標很明確：要解決場景問題，為合作伙伴提供區塊鏈基礎設施與行業解決方案。
騰訊區塊鏈所在團隊為騰訊金融科技（FiT）。騰訊金融科技隸屬於CDG（企業發展事業群），由騰訊總裁劉熾平直接管理，它定位於騰訊新業務孵化和專業支撐的平臺，曾經孵化了微信。騰訊乘車碼、朋友圈社交廣告等一批新興業務也都在這個事業群當中。
在此之後，騰訊區塊鏈正式進入了快車道。2017年4月，騰訊區塊鏈發佈《騰訊區塊鏈方案白皮書》，之後相關場景應用逐步落地：2017年5月，騰訊區塊鏈落地公益場景，推出“公益尋人鏈”，連接騰訊內部多個尋人平臺，打破信息壁壘，提高尋人效率。
對於發幣與否這個問題，騰訊公司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馬化騰自己也站出來說“不”。
“現在數字貨幣雖然很熱，但是我們並沒有參與其中，我們不考慮發幣，因為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有風險的事情。”馬化騰說。
2018年3月，馬化騰在兩會期間的媒體溝通中明確表態：騰訊區塊鏈正在探索電子票據等場景。
“場景”，成了騰訊區塊鏈團隊和馬化騰口中談及騰訊做區塊鏈時，出現頻率最高的詞之一。
為什麼是發票？
在此之前，發票問題已經困擾著各方多年：簡單來說，商家如果要為用戶開具發票，需要領購稅控器具、申請票種核定、確定票量及開票面額等，涉及人力、費用、時間等多項成本。對用戶而言，遇上商家開不出發票需要等待或者再次折返開票的情況，也不少見。
報銷端也有諸多不便的地方。比如許多消費者在報銷的時候，需要花費大量的紙張貼發票，另外也需要大量的勞動力進行人工審核。
因此，從應用端來看，區塊鏈技術解決了傳統發票長久存在的虛開虛報等諸多問題，打通了開票企業、稅務局、報銷企業、用戶多個節點，讓“資金流、發票流”二流合一，同時基於區塊鏈多點共識不可篡改的技術實現全流程可監控、可校驗，降低開票成本、提升票據流轉效率。
騰訊“互聯網+財稅”創新業務副總監、財稅專家王子豪對界面新聞記者說，區塊鏈電子發票本質上是一個以“稅務局”為核心的聯盟鏈，其關鍵點是以國家稅務局為核心主導，具備區塊鏈分佈式、去中心化、可追溯的特點，也因此具備開放特性。而與市面上已有的電子發票相比，除了具備區塊鏈的上述特性外，區塊鏈電子發票可以直通稅務局數據底層，掌握更權威的數據。
在與稅務局的多次碰撞之後，騰訊發現稅務是區塊鏈應用的絕佳試驗田。
馬化騰出馬
需求明確之後，騰訊開始出擊了。
區塊鏈發票看起來跟騰訊此前擅長的產品截然不同，但對於正在進行產業互聯網轉型的騰訊來說，這卻是關鍵一戰。
這從馬化騰的持續關注便可窺見。今年3月18日，同樣是騰訊旗下產品，騰訊乘車碼深圳上線了區塊鏈電子發票功能，後者是“支付＋出行＋區塊鏈”的組合，馬化騰接連為騰訊、騰訊金融科技官方的兩篇推文點了“在看”推薦，並轉發朋友圈稱“騰訊智慧交通方案又解決一痛點”。
再之後，深圳市出租車正式接入區塊鏈電子發票功能的5月30日，馬化騰又再轉發朋友圈稱“解決一個個小痛點”。
2018年5月24日，馬化騰和羅碩瀚、騰訊公司副總裁曾偉業等多位騰訊高管出現在深圳市稅務局，與深圳市稅務局局長張國鈞共同宣佈將推出全國首個基於區塊鏈的電子發票解決方案。
“在洽談的關鍵環節，馬化騰為此還親自約見深圳市稅務局局長在騰訊濱海大廈見面。”一名參與項目合作的人士對界面新聞記者說。
不久之後，為了項目正式落地，騰訊區塊鏈團隊和羅碩瀚管轄下的騰訊財經線團隊吹響集結號，騰訊雲、微信支付等多個騰訊內部團隊也被同時調集，推動項目落地。
王子豪認為，騰訊獲得稅務局的信任歸根結底還是靠技術實力，以及騰訊內部聯合團隊對稅務領域的深度研究、瞭解取勝。
李茂材也有類似觀點：這是做TO B業務的最大不同，除了技術，還要對行業有深度研究。“技術可能大家不會差太多，但如何把技術落到實處是個大考驗，要有不斷學習的謙虛心態和行動。”
最終，三個月後，騰訊終於達成了區塊鏈第一個“大項目”。
2018年8月10日，深圳國貿旋轉餐廳開出了全國首張區塊鏈電子發票。11月，深圳區塊鏈電子發票正式落地全球零售企業沃爾瑪；12月，微信支付商戶平臺正式上線區塊鏈電子發票功能。今年8月，騰訊還推出“發票夾”應用，基於企業微信平臺，實現電子發票電子化、移動化報銷。
騰訊區塊鏈作為區塊鏈電子發票的底層技術提供方，為用戶提供開具區塊鏈電子發票的通用入口——結賬後即可通過手機微信自助申請開票，一鍵報銷，發票狀態信息同步至企業和稅務局，進而達到“交易即開票，開票即報銷”。
在深圳稅務局的配合下，騰訊區塊鏈打造出了“雙層三高”的定製性架構，“雙層”是指由稅務局核心節點+各種業務節點一起組成的“雙層鏈”，“三高”是指“高安全、高可用、高性能”三大特性——可實現大規模組網，支持千萬級企業參與、數億級用戶使用。
被瘋狂的“幣圈”沖刷後的區塊鏈，許多人都對這一技術充滿著質疑。騰訊的發票應用讓這一技術重新獲得了一定的價值。根據騰訊方面的介紹，區塊鏈電子發票之外，騰訊區塊鏈在司法存證、供應鏈金融等方面都已有應用落地。
根據騰訊介紹，基於騰訊區塊鏈底層的區塊鏈電子發票，目前已經打通微信支付、招行、銀聯聚合支付等多個支付方式，不排除有更多可能性。深圳市稅務局也提到，隨著其他的發票場景繼續拓展，區塊鏈電子發票系統未來還可打通與其他移動支付平臺、接入更多開票服務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