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從15世紀末開始，歐洲各地都出現了轟轟烈烈的“獵巫運動”。教廷、司法機構和普通民眾都參與了進來，至少數萬人死在了火刑柱上。

獵巫運動

在多數人的理解中，獵巫運動在17世紀就已經結束了——16世紀的宗教改革徹底打破了天主教會的統治地位，解放了歐洲人的精神束縛，愚昧的獵巫運動自然就消亡了。可實際上，已經形成全民狂歡的“處決女巫”儀式，直到18世紀中後期依然存在，生命力非常旺盛。

1751年，英國赫特福德郡的上萬名“暴民”，抓住了一對可憐的老夫婦，約翰和露絲·奧斯本。有人指控他們對鄰居施行魔法，雖然沒有實質性的證據，暴民們依然抓住了他們，採用中世紀的方式進行審判。

他們把露絲·奧斯本投入河裡，判斷她是不是女巫——如果馬上沉下來，就是無辜的，否則的話就是女巫。毫無疑問的，人們反覆進行了三次，露絲都很快沉了下去。不過，喪失理智的人群，依然認定她是女巫，把這個可憐的婦人活活淹死了。

約翰的運氣要好一些，他在暴徒的折磨下活下來了。在這之後，他協助執法機關抓住了暴徒的頭目，伸張了正義。

1895年，愛爾蘭的一名婦人，被自己的家人和鄰居毆打之後活活燒死——她可能是有記載的最後一名被私刑處死的女巫（當然以後可能還有受害者）。

為什麼16世紀就爆發了宗教改革，直到18世紀依然有對女巫的審判？

獵巫運動

我們的傳統思維當中，認為獵巫運動的第一禍首是天主教會，這種認識是不全面的。天主教會雖然提供了思想上的基礎（神學與魔鬼學說）、理論上的指導（判定女巫的方法）、操作上的領袖（審判執行者）——但是獵巫運動的高潮時期，追捕和折磨“女巫”的主力軍成了世俗法庭，後期更成了暴民們的狂歡集會。

所以，傳統教會確實點燃了追捕女巫的火把，但很快就被世俗之人所接手。人們只要有教廷的思想支持就足夠，有沒有牧師參與進來已經無所謂了。

更為關鍵的是，16世紀的宗教改革並非否定基督教神學，只是用另一種（或幾種）方式進行解釋而已。所以，改革並沒有動搖教會的地位。信仰上帝的基督徒，很容易就能從《聖經》種找到獵殺女巫的思想基礎：《出埃及記》第22章中明確寫著“行邪術的女人，不可容她存活”。

新教徒依然信仰上帝，所以不會去主動否認“巫術”的存在。他們能做的，就是在確認女巫的審判中，更加理性和小心。實際上，宗教改革確實很明顯的影響了獵巫運動。17世紀的時候，新教徒所在的國家，針對女巫的獵殺幾乎消失殆盡，只在鄉村地區零星存在。

但是神聖羅馬帝國東南部的諸侯國，對女巫的獵殺狂潮一直持續到18世紀以後。比如信奉羅馬天主教的巴伐利亞地區，《1751年巴伐利亞刑法典》還有規定：同魔鬼簽訂契約、甚至僅僅崇拜魔鬼，都要綁上火刑柱活活燒死，而對通過呼喚魔鬼幫助來危害第三方及他們財物的懲罰是斬首。

另外一個例子是匈牙利，1690年之後的20年間，有209人被指控施行巫術，其中85人被處決；之後的40年，又有809人受審，其中213人被處決。1729年一位名叫約翰·凱斯勒的旅行者來到匈牙利的時候，記錄下了這樣的情況：一年前塞格德的法官夫妻及其他34人被指控行巫術而遭到燒死，這一年又有3名女子和1名男子因為同樣的原因遭遇火刑。

女巫審判是建立在宗教神學的基礎上，只要人們依然相信上帝控制一切，暴行就不會停止。而要想消滅女巫審判，就得讓那些能夠阻止審判的人對女巫的存在產生懷疑，這些人包括法官和立法者，當然也包括普通民眾。

不過，在當時很多人的眼中，否認女巫就是否認巫術，否認巫術就是否認《聖經》，否認《聖經》就是異教徒。

獵巫運動

所以，徹底摧毀人們對“女巫”的執念，必須打破人們對於傳統神學的痴迷——相反的，也有堅信宗教神學的人提出：“……那些人也深知只需要承認一件有關人與靈交流的記載，那麼它們的整座空中城堡（自然神論、無神論、唯物主義）就要落到地上……”（出自基督教神學家約翰·衛斯理）

同樣的，徹底消滅獵巫運動，需要證據。一旦證明傳統基督教世界觀的一部分是虛假的，整個信仰體系就會崩塌，人們相信巫術存在的基礎也就會自然瓦解。

而這個證據，只能是科學。

我們現在對於17、18世紀的科學家評價往往有失偏頗，比如艾薩克·牛頓，他的巨大成就有目共睹。但是人們往往把目光聚焦於他對神學、鍊金術，以及占星術的研究，認為他背離了科學精神——可實際上，牛頓從未否認過宗教神學，他一直想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追隨神的步伐。

大多數的科學家是沒有意識也沒有勇氣打破宗教信仰體系的，他們會被當成異教徒活活燒死。

但是，科學是在不斷髮展當中，總有人站出來。首先就是尼古拉·哥白尼，他在40歲的時候提出了日心說，這是對教會權威的一種否定——他潛心研究，直到古稀之年才把偉大著作《天體運行論》出版，沒有遭到教會的懲罰。

而隨後的開普勒相信的哥白尼的日心說，並且極大的改進了天文儀器，讓觀測技術得到了革新，從而發現了行星運動三大定律。他作為神聖羅馬皇帝魯道夫二世的御用數學家，避免了教會直接對他動手。但是他的老母親卻在73歲高齡被指控為女巫而被捕，開普勒不得不花費大量時間把母親救出來。

伽利略的遭遇更加悽慘一些，1633年已經69歲的他，還抱病來到羅馬接受審訊和定罪；同時代的哲學家康帕內拉被酷刑折磨，在獄中度過了30多年時間；最慘的莫過於自然科學家布魯諾，他被當成“異端”活活的燒死在羅馬鮮花廣場。

但是，自然科學依然在發展，教會的控制力卻明顯削弱了。

牛頓

科學家們不斷的豐富自己的理論，尋求一種平衡：上帝依然在自然界佔據一定的地位，不過他只是一個“創造者”，自然界有它自己的運行規律。

1687年，牛頓出版了《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徹底的取得了科學上的勝利。無怪乎亞歷山大·蒲柏給牛頓的墓誌銘是這樣的：“自然和自然的法則隱藏在黑暗之中：上帝說，要有牛頓！於是有了光。”

雖然牛頓並沒有讓所有人放棄對傳統神學的執著，但總歸是動搖了這一信仰體系的基礎。

科學的不斷髮展，給資產階級帶來的不僅是知識和技術，更是一種認識世界的全新方法。而新的世界需要某種規則去維持、去加固——這種規則不能是《聖經》和神學，應該是現代法律。

所以，更加細緻的法律條款和審判體系出現了，毫無證據可言的“女巫指控”也就越來越少，直至消亡。科學推動了新思想，新思想打破了舊世界，同時也拯救了“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