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秋湖畔(四)

山野 農村 文化 歷史 夜白露明 2019-06-15
宜秋湖畔(四)

我三次去到官山,都是匆匆,對當地的情形缺乏最詳實真切的瞭解。憑空的謂嘆於心總是惴惴,能夠藉以發聲的,應該是最迫切真實的感受。很難苛求,在這樣一個快節奏的現代生活中,有多少人可以安下心,靜待一壺山泉在木柴明亮的光焰上吟唱。朋友中,有山哥者,亦是博羅人,給我講小時候的事,說過去人們有空會聚在一起唱山歌,講故事,舞獅子,能感受到人和人之間的關懷,不像現在同一個村的很多都漠無聯繫。當沉浸在對過去事物的美好憶念和想像時,能明顯感到他整個人都煥發了一種不同以往的光彩。在過去自給自足看似緩慢落後的生活中,其實保留了人類最樸實的生活要義,那裡有著本真的生命激情,對神靈自然的尊重,直面靈魂的自我關照。一位給我修電視的魏師傅曾憤憤地說:“一個人本已開車撞了別人,無仇無故,然後又拿刀去捅,這是多麼可怕的罪行,在任何一個社會都無法容忍。”我們是不是早已失去了原本應該堅持的道德底線,是不是在物慾的奔逐中早已失去了迴歸的家園?

我之對宜秋湖畔的獨具情鍾,是因為在這片匆匆忙忙為物慾奔走的國土上,我們每個人的故鄉都在陷落。不管是韓寒在上海亭林鎮的老家,還是筆者身在河北農村的故土,故鄉,故鄉已然滿面塵汙。不用特例,開發的浪潮席捲,太多地方的田園都已不再牧歌,飲水汙染,林伐樹盡,幾乎成了必然付出的代價。最為可悲的是,不管一個地方蘊藏了怎樣的寶藏,幾乎與生活那裡的人們無關,留給他們的只是破蔽與荒蕪,直面癌症、重金屬超標的惡果。故鄉早已淪陷,而我不能發聲,連做窮途之哭的阮籍都感到慟之無力。

宜秋湖畔(四)

而幸於宜秋湖畔的官山村,是一個如此具有普適意義的鄉村樣本,它早應該是沉靜下來的充滿力量和生機的新中國的新農村的樣本!這片山林和土地的美好,在於它自潔的本能和象徵——九龍嶂下的水富有魔力,把髒衣服丟在那裡第二天撈上來就會變得很乾淨,這些大片大片的山林,雖然不斷地生長和老去,它們卻有著吐故納新的能力,永遠保持著最初的清新和淨潔。人們完全可以以此觀映自我,用之吸附排濾都市喧囂的熱氣,以自潔的情感和守望,重新排度我們的世俗生活。

宜秋湖畔的這個村落不大,卻自成一種氣候。我曾經探訪過徽州的古村落,那裡相對封閉的社會環境,使宗族的力量不可忽視,他們依據子弟的天資,或是全族鼎力資助求仕途,走官宦之路,或是集資送弟子遠行商賈。而成氣候的官商子弟,則互相扶持,終成大氣。於是,山野鄉夫中,碑坊匾額,絕不鮮見。那是一種宗族主導下的官商發展模式,而考察官山的過程中,我看到更多的,則是一種和那片山野一樣沉靜而蓬勃的生機,先天自然,後天努力。官山人的氣質和它相對獨立的自然原野一樣無所標榜,只是在葆有自我的本真上,散發著祥和瑞氣。古老的山野村居在新的世道環境中得到滋潤,在不斷的行走中被注以現代精神,如同源遠流長的水脈,離源赴海,本質上的純淨拔天見日。

我們往往不能認識和尊重事物本身固有的價值。這塊頗富原生態,又頗具歷史人文的山野,難能可貴的保持在本我之中。那個把抓到的金錢龜置換了一杯酒錢的農民,並不知道另一個審美體系和價值體系的評判標準。事物還是那事物,原本本真平淡的一種存在,在與外物的碰撞中,忽然被標榜,被待價而沽。在這種遺失和錯位之後,事物原來的價值往往被戧害,面目全非。

曾經在官山小有流行的問候語“啊喲”,是獨具地域特色的民俗文化衍生現象。人們載鋤載薪歸來,在山道上碰到,微側了頭,喊一聲“啊喲……”,這雙音節的一聲招呼,必須帶著情感,先吐聲,再送聲,吐聲圓潤,語味悠長,鄉鄰鄉親間所有的問候關切俱已言表,絕不像“喂”、“嗨”這樣可以面無表情的說出來。然而,這樣淳樸自然的一聲問候,到了村外的市集上,立刻遭到鬨笑,後來,那些以大街上的居民自居的人們,會指著官山人的背影說:“瞧,‘啊喲’來了!”

現在,這樣一聲鄉鄰間的喊喚已經沉寂下去。聽到講述,我心中忽然開始有些失痛。世上,有多少自然美好的事物,未能為我們小心呵護摯愛啊……

可是,應該高興,官山的四季愈加明豔,大自然的自潔和欣欣向榮精神,終於在一方土地上結果開花。在宜秋湖畔,我洞見了自然原始的祕密,這塊具有自我潔淨和生長能力的山野給人源源不竭的力量和昭示,讓人類社會能夠從大自然中汲取到純淨的事物本源,使物質的進化,有助於精神靈魂的提升。在自然的昭示孕育下,人性覺醒,心靈的空間獲得最大生長的可能性,人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得到映照和迴應。

宜秋湖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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