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期中考試前一晚，我陪你一起復習到晚上9點，還剩下自由複習的部分沒有完成。
我覺得時間太晚了，便溫柔地對你說：“寶貝，太晚了，你也複習累了，早點洗洗睡吧。”
你一反“常態”，擲地有聲地回答：“媽媽，我不怕累，認真複習才能考出好成績！”
我選擇尊重你的意見，答應你再複習一遍課本。只是在策略上做了調整，沒有讓你一個人死記硬背，而是讓你自己洗漱，我在一旁出題考你。
看著你認真答題的模樣，我不禁感嘆了一句：“我怎麼養了一個這麼好的兒子？一個天使一般的兒子！”
你似乎有些驚訝，反問道：“媽媽，我在你心裡真的有那麼好嗎？”
為你這一句話，我反思了許久……
是什麼讓你自我懷疑，需要重複去確認媽媽對你的認可呢？
終於，我的心中有了答案——那個需要認可的8歲小男孩內心一定受過傷，而傷害就源於媽媽陪你磕磕絆絆走過的那些時光。
你與我的母子情緣
冥冥之中，從你第一天降臨到我的身體裡，我就確定你是個男孩兒。
長達六七個月的孕吐反應讓我疲憊不堪，咽炎的持續發作又無法用藥的痛苦更讓我備受折磨。
但是，因為你的原因，我承受住了這一切生理上的考驗。
終於，那個九月，你出生了，一個胎兒從我的身體剝離，我們從完全共生的狀態完成了母子間的第一次“分離”。
人世間，我們第一次相見，又第一次別離。
你稍微長大一些時，便總愛問我：“媽媽，你為什麼會是我的媽媽？我為什麼會是你的兒子？”
我想了想，給了你一個答案：“因為你在天上選中了我，我在人間選中了你！”
對這個答案，你內心一直充滿好奇。
我尊重並希望你永遠保持這份好奇，因為這是一份對生命源頭的好奇，是對“我是誰？”最本真的發問。
我相信你是上帝賜給我最珍貴的禮物。
你如天使一般，一身純淨的白衣，頭髮黑而密，肉嘟嘟的小臉蛋兒藏著兩枚酒窩，或深或淺，若有若無，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似乎可以洞察整個宇宙。
如此美好的你選擇了凡人堆裡的我做你的媽媽，沒有甄別、沒有篩選、毫無預設、毫無防備，以一顆赤子之心全然託付。
原生家庭的舊傷未愈
你媽媽是凡人，所以你不可避免地繼承了凡人的基因。
人類基因，就像一個人身體的原始密碼，象徵著你在母體裡誕生的那一刻，就具備了一定的人格特質，我的特質。
對此，我常感到深深的不安，我知道這份不安的背後是不確定自己的人格能打多少分。
你媽媽出生在一個大家庭，你外婆和外公的結合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對婚姻的需要才走到了一起。
因為孩子們相繼出生，生活壓力較大，你外婆和外公很早就開始經營小生意。
後來生意慢慢做大，他們選擇走南闖北、背井離鄉，把子女們留給老人照看。
一家人聚少離多，長久分離的確換來了物質生活的富足，卻也造成了情感上無法彌合的疏離。
同時，你外婆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嚴重，你外公性格暴躁，所以即使在那些偶爾團聚的時光中，我能記起的也是一些朦朧灰色的片段。
媽媽的整個童年幾乎都是“留守”的狀態，童年父母之愛的嚴重缺失，導致了我極度的缺乏安全感。
即便今時今日，午夜夢迴，我依然能聽見我身體裡的那個內在小孩在哭喊。
全職媽媽的新傷疊加
原生家庭的舊傷未愈，新傷卻已開始疊加。
初為人母，我毫無經驗，最開始照顧你的那些日子總是憂心忡忡，手忙腳亂。
但我還是買了很多育兒書籍，也為你精心準備了很多衣服、日常用品。
在形式上，我充分做好了當媽媽的準備；但在心理上，對你這個小生命的降臨究竟意味著什麼一無所知。
你百天剛過，奶奶就藉故回了老家，外婆也不願幫忙，我只有一個人扛起照顧你的重擔。
此後數年，我便被迫踏上了全職看娃的漫漫長路。
在獨自帶你的頭三年，發生了許多大大小小的事情。
太苦澀的部分，媽媽不想去回味。
在這裡，媽媽只想跟你分享幾個細節。
我高燒39度時，上廁所蹲馬桶都是抱著你的；
家住7樓沒有電梯，每天出門買菜，帶你玩耍，也是抱著你的；
你三歲剛上幼兒園，那個深秋的清晨，我手裡拎著你午睡枕頭和被褥的大袋子，左腳踏空五階樓梯重重跌落的那一刻，懷中仍是抱著你的。
而且這次我比以往任何時候抱得更用力，也更深情，因為媽媽深知你的小小生命握在我的手心。
這次意外，你受到了少許驚嚇，但是身體毫髮無損。
而媽媽的左腳三踝骨折，前後兩次手術，附帶贈送了幾個月的療養期。
養傷期間，媽媽的社會支持系統幾乎癱瘓，還沒有完全恢復，又開始一瘸一拐地接送你上下學，照常料理日常家務。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身體的傷雖已慢慢痊癒，心中的傷卻越烙越深。
一箇中年老母的思考
今年，你八歲了，我這個中年老母陪著你一路跌跌撞撞竟也走過了八個春秋，彷彿我一個人早已活成了一支隊伍。
回望陪伴你成長的那些時光，中年老母所犯的錯誤無數。
比如：
餵養過於精細化，導致你的吞嚥功能不太好；
過度照顧，導致你自理能力較差；
在你“口欲期”階段，粗暴阻止你吃手指；
在你“肛欲期”階段，逼著你半夜“尿尿”，強迫你蹲便池；
在下雪天你頻繁尿床的日子，狠狠揍你的屁股……
在那些對於我們而言最最重要的時光裡，我的目光甚至都沒有專注地投向你……
內心匱乏的媽媽，一手把“天使”養成了“小惡魔”。
現在的你經常為一件很小的事焦慮，遇到一次小小的挫折就懊惱，我們發生衝突時，你會釋放出巨大的能量。
你尋求過度關注、你怕黑、你憤怒、你反抗……
終究有因果，一個人原生家庭的問題即使埋藏得再深，它也會在關係中“顯形”。
問題越嚴重，症狀越明顯，關係越糾纏。
我在成為你媽媽之前，對此一無所知，甚至恬不知恥地以為自己是個“完人”。
小說《遙遠的救世主》中有一句經典臺詞：“你不知道你，所以你是你；如果你知道你，你就不是你了。”
那時的我對自我的認知還是一種無知的狀態。
因為生命中有你的出現、你的存在，媽媽才對自己的無知充滿了恐懼與疑惑，發現自己需要學習與成長。
於是，我開始學習心理學，探索自己的內心世界。
這些年，我考了二級心理諮詢師，學習薩提亞，又開始學精分，甚至嘗試做個人體驗。
並且大量閱讀了育兒及心理學方面的書籍，因為媽媽迫切修通自己。
走過的路，回首已淚目，在你成長的關鍵期，媽媽沒有成為比昂口中“好容器”，更沒有成為溫尼科特心中的“好媽媽”，沒有能力給你提供一個抱持性的成長環境。
但請你相信，媽媽愛你的心是熱的，情是真的！
曾奇峰老師說：做一個好母親其實也很簡單，多為自己活著；把自己變成一個輕鬆快樂的人，是母親能夠給孩子最好的禮物。
所以，寶貝，媽媽愛你，但是媽媽愛你的前提必須是先學會愛自己！
所以，媽媽選擇原諒那個犯過錯的自己，接納她就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因為世上沒有完美的媽媽，也沒有完美的孩子，媽媽和你都會犯錯，也應該允許自己犯錯。
媽媽相信，只要我們能從錯誤中去關照自己，吸取教訓，那麼錯誤本身便是我們成長的驅力。
前方的路媽媽會再陪你走一程，願這一程我們相伴卻不相依，你能成為獨一無二的你，媽媽也能活出那個最美的自己！
文章轉載自曾奇峰心理工作室(ID：zqfxlgzs)，作者張丹。往深處想，在淺處活——專注精神分析的教育與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