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一個女人對自己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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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一個女人對自己的救贖

畢飛宇被譽為“寫女性心理最好的男作家”,在我看來,這個評價放在畢飛宇身上一點都不過分,不管是在《平原》中想得到愛情又不敢言語的女幹部吳曼玲,還是《玉米》裡執拗又氣盛的大姐玉米,都確確實實證明了畢飛宇在描寫女人的心理上確實極為出色,每個人都是活著的,她們站在我的面前向我招手,她們在給我講述平生的經歷,彷彿並不出自於一位男性作家的手中。

對於《青衣》這篇小說,我兩年前讀了第一遍,當時冰涼又酸楚的滋味抵達在我的胃壁,順著胃直直爬上了我的大腦。我思考了很久,假如我是筱燕秋,我會不會放下執念,假如我在那個年代,又會選擇怎樣的方式去繼續著生活。前兩天,我再次翻起這本書,我不再糾結,在畢飛宇筆下,筱燕秋是一個飽滿的人,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

在《青衣》裡,我始終認為主人公筱燕秋是一個可憐又偉大的女人。

首先,筱燕秋是可憐的,她本身就是一個做青衣的命,就連劇團老團長都評價筱燕秋“黃連投進了苦膽胎,命中就有兩根青衣的水袖”,剛好,筱燕秋自然而然的就讓甩動的水袖充滿了悲劇性,這種表演悲劇性的能力是天生的,就像筱燕秋的命運一樣,是骨子裡的悲劇,從一開始就註定的,“命中八尺,你難求一丈”,只能如此。

當筱燕秋把滾燙的熱水從搪瓷杯中澆到李雪芬手上的時候,我就知道,筱燕秋她是不會就善罷甘休的,她不會屈服與別人,太高傲了,這種高傲是刺骨的,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要不然怎麼會說這就是命呢,筱燕秋的命就是嫦娥的命,反過來說也是同樣的道理,嫦娥的命也照樣是筱燕秋的命,《奔月》這場戲即便可以繼續唱下去,但這場戲的命頭變了,那個年代的嫦娥就死了。

筱燕秋是把自己當成嫦娥的,那不是戲裡的嫦娥,是一個神仙,可是再厲害的神仙,也不能一個人就成一場戲,“戲,首先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於是在筱燕秋唱戲破音的時候,她只能把希望寄託給了春來,她把春來當成了二十年前的自己,說到底還是寄託給了另一個自己,這種不確定性使筱燕秋陷入了迷茫,她強烈的表達著對美好肉體的迷戀,她幻想自己依舊像春來那般年輕,或惋惜,或嚮往,當然還有嫉妒,就在春來亭亭玉立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認準了春來是“自己”也是“敵人”。

這種嫉妒是跟二十年前一樣的,只不過更多了一份無奈在裡面,這種無奈無疑刺痛了筱燕秋心底最深處,她只能被迫讓出位置,她也想,也想讓《奔月》再次活起來,那彷彿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執念,可是她忘了、所有人都忘了,嫦娥怎麼能輕易讓出月亮呢,便有了華麗的悲劇,筱燕秋是可憐的,可憐到嫦娥離她遠去,可憐到始終認識不到自己、與戲中的嫦娥始終不能和解。

其次,筱燕秋在某種意義上是偉大的,因為筱燕秋是不信命的,即便都說她骨子裡帶著天生的哀愁,但她偏偏不信這個邪,她認準了自己是嫦娥,那就是從生下來就是嫦娥,到死也是嫦娥,她是一個及其理想主義的人,“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一齣戲有一齣戲的命”所以她才會把希望寄託在了春來身上,即便春來再年輕,她迷戀的也是年輕的自己,只不過春來的一句“老師,別這樣”便硬生生的打碎了筱燕秋的夢,使她清醒,她的烏托邦就此變得零碎,但她仍舊堅信自己是嫦娥,世上嫦娥只有一個,那就是她自己。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筱燕秋沒有偷靈藥,但是筱燕秋是偷著服了藥,當體內怨恨的那個孩子終於從子宮裡脫落出來,“血在流,疼痛卻停止了”這種疼痛不僅是肉體上的停止,彷彿筱燕秋所擔心表演的事情終於有了著落,她沉浸在這種短暫的快感之中,她這是在向自己宣戰,向自己的生活宣戰,再向那些信不過自己的人宣戰,她知道,即便這種方式冒著巨大的風險,但她仍舊選擇去做了,這是偉大的,就像是《奔月》中最華麗的那段《廣寒宮》,最浩大、最華彩。在此時此刻,筱燕秋就是嫦娥,仍舊是嫦娥。

40歲,她終於獲得了重新站上舞臺的機會,她想證明,帶著一腔的不甘,在原本應該安穩下來的生活,卻讓筱燕秋強大的執念給燃燒了,這種燃燒是熾烈的,是凶猛的:她想盡辦法減肥,為了得到資金去陪睡,流產掉孩子,即便做了這麼多在常人眼裡覺得不可思議甚至覺得喪失良知的事,我仍然覺得她是偉大的,在任秉璋說出堅持的不容易的時候,她堅定的說了“我沒有堅持,我就是嫦娥”就說明了一切。

她並不是拎不清,而是太過於執著。

最後,筱燕秋只是筱燕秋嗎,不是的,筱燕秋是那個時代的女性,她只是一個縮影,女人到了中年,就不再是女人了,她是母親,她是妻子,但是心中的嫦娥要死了,這是一種現實的悲哀,是有像筱燕秋這樣的女人想堅持自己的信念,可是現實卻充滿了無能為力,老了,年輕的身子不在了,拿什麼來支撐自己心中的嫦娥呢?

放在我們這個時代,又何嘗不是一樣,我們從年少開始,總會堅守著一個夢,我們在人生中總會面臨著選擇,我們會拋棄自己曾經堅守的“自己”,即便沒有筱燕秋那樣尖銳,但是不免會充斥著無奈的酸楚。多年以後,給你機會、大把的機會,卻只能把機會拱手讓人,就像筱燕秋只能眼睜睜的把機會讓給春來一樣,我們將來也會把機會無奈的留給年輕人。

再次看完之後,筱燕秋就站在我面前,她斜著眼望了我一眼,我感到她在嘲笑我,心中無嫦娥,一輩子也成為不了嫦娥。就像文中說的那樣“一個人的黃金歲月被掐斷了,其實比殺死了更讓你寒心,力不從心的活著,處處欲罷不能,處處又無能為力,真的是欲哭無淚。”畢飛宇懂!畢飛宇是真懂!

無能為力的人終究會被拋棄,即便帶著一種病態的執念,也終究沒有任何辦法,那不僅僅是社會環境對她的否定。“上了妝的春來比天仙還要美,她才是嫦娥,這個世界上沒有嫦娥,化妝師給誰上妝誰才是嫦娥”

筱燕秋在風雪中穿著輕薄的衣服,她醒了,在自己40歲的時候終於醒了,她知道自己老了,但是在自己醒悟的一瞬間,嫦娥也死了,死因不詳,終年四萬八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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