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西部城市感受中美人文交流受阻：持有效簽證被拒很常見 出入境盤查騷擾令人煩

【環球時報駐美國特約記者 遲罕】“再美的景色也不能轉移中國遊客對中美貿易戰、旅遊警告和特朗普總統移民政策的關注。”美國一些媒體發出這樣的聲音不無道理。隨著美國升級與中國的貿易摩擦，並在赴美留學生、學者交流、參會等人文領域設置障礙，中國有關部門月初接連發出安全提醒：教育部發布赴美留學預警、文化和旅遊部提醒中國遊客近期謹慎前往美國旅遊、外交部提醒赴美中國公民和在美中資機構提高安全意識……美國政府的做法顯得有些“店大欺客”，《環球時報》記者在美國西部城市的調查發現，美國真正的“實體店”——無論是奢侈品店還是蘋果手機專賣店，都在抱怨政府對華政策給他們的生意帶來的負面影響。特朗普上臺兩年半以來，洛杉磯和拉斯維加斯等華人社區聚集地，中國留學生數量及赴美國旅遊人數明顯下降。記者採訪的華人律師、留學生以及美國旅遊業從業者大多表達了自己的擔憂，他們表示：“不願看到中美兩國敵對的一幕。”

“中國展廳從未如此冷清過”

“舊金山漁人碼頭海獅吼叫是吸引中國遊客的一景，但現在這些野生動物也無法打消人們對更重要事務的關注，那就是美國的移民政策、美中之間的貿易摩擦和旅遊警告。”類似這樣的擔憂聲在美國媒體上很常見。《紐約時報》近期刊文稱，隨著貿易戰久拖不決，中國遊客開始對美國“退避三舍”。這導致美國西部城市洛杉磯一家以中國遊客為主的酒店去年客人數量減少23%。

來拉斯維加斯已3年的新移民李傑(化名)，做優步網約車司機，一個月可賺三四千美元。他向《環球時報》記者抱怨說：“最近這幾個月，拉斯維加斯的中國遊客明顯少了很多。我的生意很受影響。”李傑還特別提到前不久美國拉斯維加斯國際消費類電子產品展覽會期間，有個從中國大陸來的客人乘他車時表示，“中國今年來參展的人數大為減少。中國的產品也比去年少了一半。中國展廳從來沒有這麼冷清過”。這名中國客商告訴他，原因是美領館發出的簽證少，此外，從事電子技術和產品研發的中國公司技術人員因美國打壓華為，擔心美方“欲加之罪”，怕給自己惹上麻煩，所以拒絕來美參展。李傑說：“我的父母今年夏天來探親、旅遊，原本計劃隨一個旅遊團來，但國家有關部門發出赴美旅遊安全提示及注意事項後，該旅遊團已取消行程。所以，兩位老人只好自己過來。為了他們的安全，考慮到他們的語言問題，我只能全程陪同了。”而這意味著，李傑的收入將受到影響。

拉斯維加斯米高梅大酒店客服部門的一個主管也向記者透露：“以往凡有中國大陸客人來拉斯維加斯參加會展，酒店都會一房難求，房價能漲到2000美元一天。但今年客源明顯少了，所以展會期間酒店價格和平時一樣，有的才一兩百美元一天，但也沒有住滿。”

洛杉磯華人律師劉龍珠告訴《環球時報》記者，無論是從他的事務所有關中國留學生諮詢或代理的情況看，還是從他在海關工作的朋友透露的情況看，自2017年以來，華裔留學生及赴美旅遊人數都明顯減少。劉律師提到美國旅遊辦公室公佈的最新數字——2018年中國赴美遊客數量290萬人次，同比下降5.7%。談到中國赴美遊客人數15年以來首次出現下降的現象，劉律師表示，主要是美國的新移民收緊政策及挑起美中貿易戰。

為吸引中國遊客，美國旅遊業下過不少功夫，如舊金山的酒店為中國遊客提供中式早餐，一些博物館印製中文說明，有的餐廳有中文菜單，有的店鋪還可以用支付寶。如今，美國政府的做法令他們感到失望。美林銀行本月初的報告預測，如果中國赴美遊客人次驟減一半，將導致美國旅遊業損失180億美元。拉斯維加斯市中心凱撒宮大酒店內蘋果專賣店專員阿波羅告訴《環球時報》記者：“2017年前，我們的店車水馬龍，中國客人最多。每當新產品上市，都會排起長龍。當時我們還限定每個客人每次只能購買兩部手機。但這樣的情況從去年開始看不到了。”阿波羅說，從今年初開始，中國客人明顯下降，“這幾個月和去年同期比能減少80%”，這讓店裡的營業額一落千丈。

卡捷琳娜是威利斯人酒店專營珠寶、名錶的一個主管，她告訴《環球時報》記者，3年前來店裡買奢侈品的中國人非常多，總是門庭若市。但現在少了約三成的中國客人。卡捷琳娜認為，這不僅與特朗普政府的現行政策，特別是美中貿易戰有關係，也與美國媒體一再渲染“中國這幾年經濟情況差了”有關。史蒂夫是拉斯維加斯奧特萊斯商業中心一家皮具店的店員，他表示，今年入夏以來中國客人比去年夏天少了有兩三成。他的女朋友在名牌COACH店工作，也明顯感到中國客人減少，經常說“即使是最旺季節——中國農曆新年時，中國客人也比以往明顯減少”。

“如回國探親，須慎重考慮”

“除美國駐華使領館拒籤數量增多外，包括回去探親的留學生被滯留以及移民局以各種理由遣返在美留學生的案例都在不斷增加。幾十萬華人留學生將受這些政策的波及。”劉龍珠律師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在他經手的留學生案例中，被美國移民局遣返的原因主要有“留學期間出現瑕疵”、家暴、酒駕、超速以及盜用他人信用卡等。據他介紹，在“美國優先”的口號鼓動下，缺課、成績差或轉專業這些“小瑕疵”都可能成為被取消學生簽證、直接遣返的藉口。而在過去，輕微的駕駛超速，或是轉去社區學院，一般不會影響到留學簽證的續簽。現在，隨著移民局執法力度加大，這些都可能成為遣返的理由。找他辦理案件的一些留學生大多是突然收到美國政府函件，通知續簽被拒，須立刻離境，原因是疑似“有違法或犯罪記錄”“在美行為與簽證類別不符”等。

劉律師現在經常提醒自己的客戶，如返回中國探親，須慎重考慮，因為被拒籤返美風險大增。這也將引發一系列社會及法律連鎖反應，如有的留學生已在美國買房，就會有還貸款或出售等手續問題，而租房生有租金押金終止合約，一旦違約會涉及罰款等問題。他的事務所最近接受此類案例愈來愈多。同樣，劉律師提醒要到美國旅遊的中國遊客，在國內簽證時一定要如實回答簽證官的提問，包括提供過去5年的社交媒體資料。入關時與簽證時的回答必須一致，美國海關人員隨時可調出簽證時的申請人對話信息以及提供的社交媒體賬號信息。

中國相關部門發出的赴美安全提醒，除“持有效美國簽證並不表明一定可以進入美國”“美國執法機構多次採取出入境盤查、上門約談等多種方式騷擾赴美國中國公民”外，還包括美國槍擊、搶劫、盜竊案件頻發，要提高安全防範意識等內容。負責拉斯維加斯中國城治安的白人警官喬舒亞·比斯羅中尉日前表示，希望媒體多提醒中國來的遊客，出門少帶現金，晚上到自動提款機取錢要多加註意，遇到麻煩可在電話報警時要求中文翻譯。幾年前，洛杉磯地區華人社區“月子中心事件”曾引起人們關注。劉律師也特別提醒說，美國聯邦調查局、警局以及移民局針對華人社區的“掃蕩突擊行動”隨時會捲土重來。

“今後5年，你不必來美國了”

“一想起來就特別鬱悶!”年初赴美時被洛杉磯海關強制遞解出境的卓先生近日和《環球時報》記者回憶起他的經歷仍很氣憤。卓先生說：“我是個藝術家，崇尚獨立自由。一直認為赴美辦畫展是件很有意義的事，但我今年訪美時竟然遭遇在洛杉磯海關被關‘小黑屋’搜查的經歷。這讓我有夢碎的感覺。”卓先生2012年、2016年去夏威夷、紐約分別辦過畫展，都非常順利。在紐約皇后區圖書館辦個展時，有一個美國白人老兵喜歡他的作品，並一直同卓先生保持聯繫。得知卓先生年初要到舊金山、洛杉磯和拉斯維加斯舉辦個展，這個老兵就約幾個朋友準備跟著他學畫。這讓卓先生決定在美國辦完畫展再多待一段時間。在美國駐廣州領事館拿簽證都很順利，但卓先生在洛杉磯海關被人刁難。他描述說：“輪到我過關時，一個白人海關人員態度傲慢，好像問我‘護照裡面夾著什麼’，我下意識地伸手去翻我放在臺子上的護照。沒想到他狠狠捏住我的手說，‘你竟然入侵我的領地，你就像個小偷伸手到別人的口袋裡’。我的手被他捏得很疼，還來不及抱怨，另一個海關人員走過來，與他說了幾句話後就對我一揮手說，‘需要對你進一步檢查’。”

在“二次檢查區”的一間辦公室，美國海關人員要去卓先生的手機，搜查他的隨身行李。他想給來接機的朋友打電話也被限制。等了好長時間後，美國海關找來個華裔翻譯，反覆問卓先生來美國的目的、準備待多長時間。卓先生說自己是來辦畫展，進行文化交流的，但對方卻問他有沒有賺錢的目的。卓先生如實回答：“過去有美國朋友想收藏我的作品，我只是半賣半送，一兩百美元一幅，只是收回工本費。”海關人員聽後就斷定是“營利”。當海關人員問：“你在美領館時說，在美國旅遊兩個月，現在為什麼過關時又說計劃3個月？”卓先生就說了美國老兵希望跟他學畫的事情。讓他沒想到的是，美國海關人員最後說：“你必須今晚返回中國。我們的理由是：第一，來美目的與所發的旅遊簽證不符;第二，計劃停留美國時間與簽證時陳述不符。”海關人員還說：“今後5年，你不必來美國了。”當極度疲乏的卓先生登上當晚飛往中國的班機時，機上一個空姐安慰他說：“先生，像您這樣隨機遣返的事是常態，不要太著急。”“美國這個號稱保護人權和自由的國家，怎麼會這樣？!自己人權被侵犯，人格被侮辱，自由喪盡。”卓先生告訴記者，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最近他的一個朋友放棄美國綠卡，原因是她幾年前回國創業，但每次回美過關時海關人員都警告說：“在中國待太長了要取消綠卡。”卓先生說：“她乾脆放棄了美國居留權。我現在理解她為什麼這樣做了。”

在美國內華達州立大學留學的小胡2018年本科畢業。其母親許女士是從事文化產業的商人，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去年為參加女兒畢業典禮，她辦理赴美簽證，但被簽證官以“申請材料不足”拒籤。小胡為等媽媽見證自己學業有成，向學校申請出席今年的畢業典禮。但許女士今年再次被拒籤，理由是“有移民傾向”。失望之餘，小胡現在買好機票，決定回中國發展。

“華人社區最不希望中美為敵”

據在拉斯維加斯中國城做地產公司經紀人的盛女士介紹，從2010年開始，很多中國人都是來拉斯維加斯現金買房。她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因為那時候國內客源豐富，我們公司還派人到上海開設‘赴美購房部’。但現在大陸客少了。這與中美關係比較緊張以及國內限制外匯出境有關。”

美國旅遊協會的統計顯示，中國遊客在美人均消費高達6700美元，比其他國際遊客高出50%。中國遊客減少帶來負面影響讓在拉斯維加斯市中心某大賭場工作20多年、來自馬來西亞的華僑林先生深有同感。他告訴《環球時報》記者：“自從特朗普總統上臺以來，我們酒店賭場的中國大陸游客一直在減少。我感覺最近少了一半都不止，拿到的小費也少了好幾成。”林先生感慨說：“從我個人角度看，中國強大富足了，這讓美國一些人心裡有些嫉妒。來拉斯維加斯的中國人消費能力強，過去都是拿著大把現金，這讓我身邊其他族裔的美國人是既羨慕又嫉妒。”他認為，特朗普總統當政後的一系列對華政策，助推了美國民眾這樣的嫉妒心理。

林先生還表示，“在美國政府層面有反華派，他們敵視中國，根本不願中國變得強大，所以總是出臺抑制中國發展的政策。其實，像我們所在的華人社區，最不願意看到中美關係出現問題。在美國的絕大多數華裔，對中國和美國同樣有感情，絕對不願意中美兩國敵對。這不利於美國社會和諧，也不利於世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