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建偉 “科技報國”是科學家的責任

2017年4月20日,在中國科大量子存儲實驗室,潘建偉正在瞭解科研情況。 圖/視覺中國

強調中國人在國內一樣可以做出國際領先的成果;希望建立覆蓋全國的量子通信網絡

一場報告,不下10次掌聲,結束後,裡三層外三層的聽眾“圍堵”報告人要簽名。這不是明星的籤售會,而是潘建偉在中國科學院大學演講的現場。

潘建偉身上有太多光環。他29歲時,參與的論文被評為“百年物理學21篇經典論文”之一,35歲獲得歐洲物理學會菲涅爾獎,41歲成為中國當時最年輕的院士,42歲獲得國際量子通信獎,2017年12月,入選《自然》2017年度國際十大科學人物。他主持研發的世界首顆量子科學實驗衛星“墨子號”2016年飛向太空,完成了量子通信的一大飛躍。

不過眼前的潘建偉,面帶笑容,講話語速很快,時不時拋出一個“梗”,惹得臺下學生鼓掌大笑。

作為在改革開放中成長起來的一代人,潘建偉提到最多的就是科學研究要開放交流,他講述了自己一步步的成長求學之路,從只想讀箇中專,到對導師講出自己要建世界一流量子實驗室,從隻身一人,一步步組建團隊,走在科學前沿……科學報國、敢想敢闖,是潘建偉不斷強調的,也是他對青年人的寄語。

談求學

從英語不好,到決心出國留學

講起自己的求學路,潘建偉不忘調侃自己的語言難關。“我學語言比較差,拼音搞不清楚,小學在農村學習,英語也沒學過,26個字母記下來都很困難。”潘建偉說。

“由於英語不好,我當時不想上大學,想考個中專算了。我父母鼓勵我,將來要研究科學,不懂英語是不行的。”

語言帶來的挫敗在初二時迎來了轉機。“初二開始學物理,我覺得物理特別簡單,夏天躺在樓頂看星星,學過的物理知識就像放電影一樣一頁頁放出來,我就想去搞科學應該比較好。”就這樣,潘建偉開啟了自己的科學之路。

上了大學的潘建偉選了理論物理專業,“當時不知天高地厚,”潘建偉說,“我想把學問搞得好一點,將來出去用中文講學。”

但當時中國科學研究的基礎與國外相比還是薄弱,與國外脫軌很多年。潘建偉回憶自己讀研究生時,國外的文獻很貴,要先買一份回來複印,再給各個學校分發。但拿到文獻時,跟國外的進度相差至少半年。加之國內研究者很難參與國際會議,投稿也很困難,使中國與國外的水平相差幾年。

“這樣你永遠只能是跟隨者,不可能是引領者。”潘建偉強調。

“讀研的時候,我發現自己通過閱讀一些國外文獻獲取的知識,一些老師完全不知道。”那時起,潘建偉就下定決心要出國留學,學習最前沿的科學技術。

1996年10月,潘建偉從北京飛到奧地利。他清晰地記得初見導師的情景,在導師Anton Zeilinger正對著阿爾卑斯山的辦公室,他對導師說,“我要在中國建一個世界一流的量子實驗室。”

就這樣,潘建偉在奧地利的研究開始了,並不斷“升級”。

談研究

打越洋電話,把知識一點一點搬回來

從1997年開始,潘建偉就常常回國講學,希望國家能很快跟上量子信息這個新興科技領域的發展步伐。但國內對量子信息的不理解甚至不認可使他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那時候量子信息在別人看來不倫不類,既不像搞物理的,又不像搞信息的,甚至有人認為是偽科學。”潘建偉說。

情況在1999年出現了轉機。那一年,英國《自然》雜誌評選了“百年物理學21篇經典論文”,潘建偉曾參與的論文在列。國際學術界對量子信息的認可,促成了潘建偉在國內的科學研究進展。

2001年,潘建偉開始在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組建量子信息實驗室。初創期間,困難重重。因為進行量子實驗,不僅需要光學知識,還要懂電子學、材料學、測探技術等。量子光學實驗是潘建偉的強項,但電子學卻是短板。他便把自己的同學楊濤拉入團隊,組織國內團隊的實驗,自己則在維也納繼續吸收光量子調控的技術。

“我經常從國外打電話給楊濤,討論國內實驗的進展。而我一旦瞭解到國外的最新進展,就趁自己沒忘前,趕緊告訴國內。就這樣一點一點把知識搬回來。”

2003年,實驗室對光量子信息的實驗技術已經比較完善。但除了光的傳輸、操縱之外,信息的存儲非常重要,需要將光子所攜帶的信息存儲到接近絕對零度的冷原子介質裡面。

冷原子的技術成了下一個難關。於是,潘建偉便去德國海德堡尋求合作。

“我當時跟我國內的學生講,願不願意跟我去海德堡。”潘建偉笑著說,“但有一個條件,你們要答應將來回國,和我一起開展工作,做一點有意義的事情。”就這樣,以“偉大的理想”為牽引,潘建偉與學生達成了“心靈的約定”。

隨後,潘建偉利用歐洲申請到的經費支持,又派遣學生到牛津、劍橋、斯坦福去掌握相關技術,一步步把遠距離量子通信所需要的人才和技術元素集中起來。

2008年,潘建偉回到中科大,出國的學生也陸續歸來。

回國後的團隊,已經非常“全能”。在將光子的傳輸技術、存儲技術、冷原子模擬技術等融合後,中國的量子信息研究已經開始走向世界的前列。

談工作

希望量子通信走進千家萬戶

2016年8月,世界首顆量子科學實驗衛星“墨子號”飛向太空,完成了量子通信的一大躍步。

此前,潘建偉團隊經歷了漫長的等待。

要知道,即使在實驗室,最初的量子通信實驗只能做到30幾釐米。在潘建偉提出要通過衛星實現幾千公里的量子通信時,不少人質疑是“胡說”。

2008年,潘建偉通過多次地面實驗,證明在太空與地面之間開展遠距離量子通信的可能。衛星量子通信的大門,向中國打開。

2011年,中科院迅速決策,量子衛星先導專項正式立項,再次走在了國外的前面。

談及這些成績,潘建偉認為科學研究首先要有大膽的想象力,敢於創新。“要在調研基礎上有想象思維:構思實驗的時候要像詩人一樣大膽,分析實驗數據的時候又要像工程師一樣謹慎。”

作為拓荒者,潘建偉時常要面臨諸多質疑。“2003年,我們在科學院提出衛星量子通信的時候,在國外是沒有先例的,所以質疑很多。”

“但你看現在美國、歐洲已經紛紛部署量子信息領域的國家戰略計劃,這都得益於中國的引領作用。”

展望量子通信的未來發展,潘建偉表示,希望建立覆蓋全國的量子通信網絡,讓量子通信走進千家萬戶。然而要實現這一目標,光靠一顆衛星是不行的,需要一個“星座”,即衛星組建的網絡,與地面的光纖網絡一起,建立起天地一體化的廣域量子通信網絡。要一階段一階段來,不能一蹴而就。

談責任

年輕人一定要爭氣

在潘建偉眼裡,用自己的研究推動國家的科技進步,是科學家的責任。“科技報國”是他頻頻提到的字眼。

“趙忠堯先生在華人科學家裡最早看到原子彈爆炸。他當時用自己的薪水買了一些加速器的器件回國,結果回國中途被攔下,在面臨要麼回美國、要麼去臺灣、要麼坐牢的選擇時,趙忠堯先生選擇了坐牢,最後坐了兩個月的牢回到祖國。”潘建偉講述著老一代科學家的故事。

趙忠堯的自述曾寫道:“回想自己一生,經歷過許多坎坷,唯一希望的就是祖國繁榮昌盛,科學發達。我們已經盡了自己的力量,但國家尚未擺脫貧窮與落後,尚需當今與後世無私的有為青年再接再厲,繼續努力。”

這段話,一直掛在潘建偉實驗室的牆上。“我們實驗室的同學每天都會看到。”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國家經濟飛速發展,但一直依賴要素驅動,靠犧牲時間、環境。“我記得之前有次碰到宋健先生,他跟我說,我們一億條褲子換一架飛機,一火車貨物換一皮包芯片。”潘建偉說。

“我當時就想,我們科學家的責任是什麼?我們科研投入大大增加了,但我們到底為新時代的發展做了什麼?”

最後,潘建偉寄語年輕人,“一定要爭氣,中國人在國內一樣可以做出國際領先的成果。但也不要覺得自己很牛了,我們還有很多東西要跟國外學習、交流,開放和交流不能停止。”

新京報記者 王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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