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Sir電影原創:dushetv)
前兩天,Sir的2019最期待新片被預定走了。
因為一支預告——
天神組合。
卡神詹姆斯·卡梅隆改編神作《銃夢》。
雖然不是親自執導,但也是由卡梅隆一手打造——
20年前慧眼相中,13年前買下版權,親自擔任編劇和製片人。
美術和特效製作也是交給自己的御用班底,將會沿用甚至改良《阿凡達》的專屬拍攝技術。
說“沿用”有些不妥。
因為當初拍《阿凡達》,就是為它試水CG技術的。
都知道,卡梅隆的電影不止是電影,更是新的一輪技術革命。
從預告片來看,除了主角異常大的眼睛(原著形象如此),你幾乎辨別不出真人動畫結合的痕跡。
技術上,卡梅隆毋庸置疑。
Sir更擔心的是另一個“神”——
《銃夢》的神,在骨不在皮。
好萊塢敘事到底能不能(敢不敢)忠於原著虛無至極的哲學?
進,則會成為21世紀的新經典;
退,則可能是又一部外強中乾的《攻殼機動隊》。
所以,在電影上映前,必須先好好聊聊這部卡神也拿不穩的——
《銃夢》
GUNNM:Battle Angel Alita
誕生於1990年。
時代特殊。
上世紀90年代初,日本經濟正處於由盛轉衰的拐點,體現在動漫作品上,是無處不在的末世情結。
同一時期的《阿基拉》《攻殼機動隊》,隨處可見廢土美學。
到了《銃夢》這,原作者木村雪戶,風格以凝重大氣著稱。
畫風上,硬科幻,人物高度機械化。
內容上,反雞湯,對未來世界心存悲觀。
漫畫來源:網易漫畫
這裡聲明一點,這部動畫ova做了大量刪減,遠不及漫畫的震撼力強。
科幻作品,總圍繞一個人類社會亙古不變的話題——
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的關係。
故事,設定在26世紀。
科技已經可以重塑人的器官,不少人都換上了機械身體。
天空城市薩雷姆,居住著這個世界的統治者們。
地面城市廢鐵鎮,由薩雷姆傾瀉的垃圾建成,鎮上住的大多是平民,受薩雷姆的管理和保護。
富人城與屌絲鎮,二元對立。
兩者由一根巨長無比的主軸連接,天空之城高高在上,廢鐵鎮的人想上去難如登天。
薩雷姆一方面利用地上的勞動力向天上輸送水、食物、工業製品,一方面也為地上提供了就業機會。
行,你是天朝上國。
廢鐵鎮是叢林社會:
街頭隨處可見的是酒精、毒品、妓女;
市場上販賣的是四肢、眼珠、脊椎、腦漿。
各種暴力和謀殺事件,更是屢禁不止,層出不窮。
這麼一個法律規則無效、道德底線淪喪的地方,不好管。
薩雷姆智商在線,在廢鐵鎮制定了AI治安管理系統,並建立了“賞金獵人”制度。
殺掉犯人,提頭來見,可直接領取豐厚獎金。
註冊成為賞金獵人,更是簡單,前後僅需3分鐘。
以屌絲治理屌絲。
在這樣的背景下,一天,廢鐵鎮的醫生依德在垃圾山中,偶然發現了一具少女的機械殘骸。
儘管受損嚴重,可少女的大腦並未死去,他將她帶回家中修復,把她從休眠狀態喚醒,並賦予她新的名字——凱麗。
故事,由此展開。
凱麗,天真爛漫得就像剛降生的孩子。
標誌性特徵是一雙超級大眼睛,外加嘟嘟的香腸嘴。
但她在格鬥上很有天賦,絕殺招式是 “火星機甲術”。這是一種專為改造人設計的格鬥術,是已經消失了300年的科技。
但遺憾的是,她喪失了全部記憶,對於自己是誰、來自哪裡一無所知。
為了搞明白自己到底是誰,她成為了一名賞金獵人,也目睹這座城市最為暗黑的一面。
在廢鐵鎮看不到文明的榮光,只有赤裸的野蠻和真實。
而在《銃夢》中正義與邪惡的關係,多了一絲——
混沌。
這裡面沒有絕對的好,或壞,它們彼此交織。
或者它們從最初就是一體的。
依德,白天是一名救治改造人的醫生,在凱麗面前是個慈祥的“老父親”。
夜幕下卻化身賞金獵人,借用這個職業賦予他的特權,享受殺戮帶來的快感;
尤格,勤勞勵志的小青年,深受周圍人(包括凱麗)的喜愛。
私下卻幹著殺人竊取脊椎的勾當,只為存夠去薩雷姆的錢。
格力西卡,濫殺無辜的反派。
卻也從小被遺棄在下水道,全身潰爛後被改造才得以活下來,是個渴望受人關注的性情中人。
在《銃夢》裡,賞金獵人和通緝目標,Sir說不好,到底應該站哪邊。
大部分人處於灰色地帶,對骯髒的城市感到麻木,個別有夢想的人想擺脫這裡,卻被世道擺了一道。
為什麼《銃夢》的道德觀如此灰暗和虛無?
這還要從《銃夢》的元設定說起——
人性機械論。
一個我們今天探討了無數次的話題,它在1990年就提出了:機器人與人類的關係。
廢鐵鎮的機器人,有人類的思想和靈魂;
薩雷姆中的人類,腦中反倒插入了芯片。
如果靈魂不取決於肉身的質地,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人?
在《黑客帝國》裡,人類以母體創建的虛擬現實作為能量來源,它引入了一個絕妙的概念:
缸中之腦。
由哲學家希拉里·普特南,在1981年提出的假設。
假設,瘋狂的科學家將你的腦子取出,放進盛滿營養液的缸中,把你的腦神經與計算機連接,藉此可以控制你對事物的一切感知。
當一個人的大腦所體驗到的世界,用計算機輸入信號便可實現,那麼我們該如何辨別,自己是否生活在虛擬世界?
或許你可以找到相應的例證,證明自己的大腦在顱中。
但你又怎麼知道,你所做的一切證明,不是“缸中之腦”灌輸給你的信息呢?
缸中之腦最早在動漫作品中出現,可以追溯到《攻殼機動隊》。
人人都是移動WiFi,只要管子一插,就可以在虛擬現實中盡情嗨。
這兩部動漫作品,都提出了一個共同的問題:
機器人如果擁有了靈魂會怎樣?
只不過《銃夢》,從機器與人的界定中跳脫出來,聚焦在靈魂與肉體的關係。
這個肉體,可以是血肉之軀,也可以是鋼鐵之軀。
肉體可以被損毀、重建,靈魂卻不可修復,無法改寫。
當一個人喪失了記憶、個人經歷、社會關係,肉身與機器真的還有區別嗎?
凱麗擁有戰士的身體,戰鬥值爆表。
可她,不知道自己是誰。
唯有在戰鬥時,才有摸到“活著”的質感。
在《銃夢》中,戰鬥,成為肉體與靈魂結合的絕佳儀式。
身體或許被損毀,支撐人向前的始終是尋找自我的信念,以及叫囂著蛻變與重生的鬥士之魂。
這才是燃爆的場面背後,《銃夢》的精髓。
Sir發現,日漫總有種無處不在的悲涼感,與日本人物哀美學有脫不開的關係。
《攻殼機動隊·無罪》用過一句能劇中的話:
生死去來,棚頭傀儡。一線斷時,落落磊磊。
出自日本著名能劇師世阿彌的《花鏡》。
意思是:
木偶斷了線,便不過是一堆木塊。
那麼對於人或機器來說,那根生命的提線又是什麼呢?
誰能找到那條線?
誰能從缸腦的夢中醒來?
卡梅隆用了二十年試圖去回答。
但或許這個問題從誕生之時,就被設定為了“永久機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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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布拉德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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