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自禁憶起自己初中上早晚自習的日子

晚上八點三十左右，清冷的街道又熱鬧起來。聽到一陣陣年輕且亢奮的說笑聲傳來，便知道是初三下晚自習的孩子們回家了。

此時，街上大多店鋪業已歇業關門，有些居民臥室靠裡一點，也看不見房裡的燈。本就不太繁華的小鎮這會更顯寂靜，像一個遲暮的老人，還睜著似睡非睡的眼睛。一根根嶄新的路燈立在料峭的春寒裡，剛好照臨她臉上蒼老的皺紋。

而這群晚歸的孩子，正是老人心頭一塊新鮮的血肉。

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即將全力綻放的花蕾，有多少對未來的憧憬就有多少對明天的迷茫，有多少懵懂無知就有多少敏感輕狂。中考在即，學業越加繁重，從早上六點持續到晚上八點的學習，讓多少安靜的身體裡埋藏了愈來愈強烈的躁動不安。誰不渴盼早點下課，早點放學，早點去戶外呼吸新鮮的空氣呢？好啦，現在終於下晚自習了！

看到他們三三兩兩或私語，或鬥嘴，或嬉鬧；或揹著沉重的書包，或懷抱著幾本教科書，或灑脫一點的什麼也不拿，無一例外不讓我想起“青春”二字。他們像一股清新的風，每晚都會颳起路上衰老寂寞的塵埃，歡聲笑語從校門口流出來，一路流進小鎮深處的小家裡去。

我情不自禁憶起自己初中上早晚自習的日子，那裡頭藏了多少黑灰色的嘆息。

彼時是04年的秋天，進入初二開始，每週要上五個早晚自習。一開始，我們院子裡幾個同年級的孩子便約定好要一起趕早，一起回家。因為前兩年村裡就有男學生獨自走夜路被歹人打劫過，所以一個人實在沒有膽量走夜路，儘管家離學校也只有四里路。

手電筒準備好了，我每天五點多鐘起床，洗漱完畢後開始等這個女伴，喊那個女伴。冬天天亮得晚，倘碰到陰冷天，幾個人走到學校了天還未見明朗。晚上回去的時候大家約在校門口等，走街上的一段路，還熙熙攘攘，人潮湧動。等來到另一條不通車的馬路上上時，人流散了，只餘我們幾人人並排走在暗夜裡。哪裡有散步的閒情呢，大夥兒通通快步前進，伴著微弱的電筒光，踢踏的步子發出有節奏的咚咚聲。彼此也會拉扯某老師長某同學短，說點各自班裡發生的事，也時常夾有不同見解的爭吵和生悶氣。如果有幾個同年級的男生當晚也跟我們女生一塊走的話，路上的話題就更多了。

不過，我早就記不清當初我們具體都聊了些什麼，卻一直異常清楚地記得上早晚自習這一路上的恐怖與驚嚇，用“永生難忘，歷歷在目”來形容也是不為過的。

從家到學校有三條路選擇，一條是新修的馬路，那時旁邊還不像現在這樣樓房林立，田多人少，加之之前說的搶劫一事正發生在那裡，我們當然不會選擇。另兩條路幾乎是平行的，一條是山邊的小路，一條是廢棄的大馬路。小路我也是不敢走的，因為在我讀六年級時村裡一位懷著身孕的少婦喝農藥自殺在那，從此那條路成了我的禁路。

沒有通羅馬的條條大道，現在只有一條路可走了。在這條路的兩端尚有人煙，而中間一段就宛如一個陰森詭異的舞臺。黑的佈景，黑的音樂，黑的道具，唯一的追光燈就是小小的手電筒。第一個高潮是在我小學母校外圍牆的下坡路那裡，在這條路車流量還比較大的時候，一箇中學生因車禍慘死於此。原諒我從小就有的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吧，我雖未親眼見到那一幕慘烈，可光想象就讓我戰戰兢兢了，更何況這裡又對著自殺女子的房子。我不知道與我同行的人知不知道這起車禍，沒有一個人在經過這裡時說過相關的字眼。我也勉強應付過去了，至少我從未在他們面前暴露我對這裡一絲一毫的膽怯，只是我的步子略微加快，話比她們更多了。

最最洶湧澎湃的是我們必經的一家醫院，據大人所說，這家第七醫院成立已久，但醫術並不高明，常有醫救無效、命盡於此之人。在我們上下自習的那兩年裡，就層遇到過兩起。一次是下午回家拿東西時赫然發現醫院的前坪裡擺著一副棺木，我趕緊將頭偏向右邊，假裝無視地走過，所幸當晚回家時棺木已移走。一次是一位老人喝農藥後搶救無效後去世，家裡鬧糾紛，未及時將遺體安送回家，就在醫院前用布蓋著擺了兩天一夜。於是，一個天微微亮的清晨，一個已黑盡的夜晚，我的內心一層層煎熬著，痛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