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題：《我的“農村老婆”》
作者：曹永亮
生活中，不論男女，到了一定的年齡，都要找對象。這是個人及國家“傳宗接代”的需要，也是成年男女因性別及體力等因素存在差異“相吸”，想互補結合起來過精神“性福”生活和柴米油鹽幸福生活的需要。
一、
我是“六零後”，成熟的趕在了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找對象。
那時是國家改革開放初期，人們的思想觀念及行為方式都在逐步進入並適應著漸進推行的“改革”和“開放”。這種情況，反應在青年男女找對象結婚這件人生大事上，單就男青年而論，出現了兩種比較極端的戀愛婚姻現象:一方面，大量的剛剛告別“一窮二白”年代能吃飽肚子的適齡青年，只要有人給自己介紹對象，基本都馬上願意（尤其是窮怕了的家裡弟兄多的青年）；另一方面，分享新形勢下改革的紅利，部分男青年通過考學、招工、參軍等方式，跳出了農門，成了“吃商品糧”的“國家工作人員”。這部分人找對象比較認真觀望矛盾和糾結，都想在客觀上“吃商品糧”女的數量較少的情況下，也找一個同樣“吃商品糧”的對象。以為只有這樣的對象，才能與自己的“非農”地位般配，兩人才有“共同語言”，以後的生活才會幸福。
但事實上，因為符合條件的女青年確實數量太少，天時地利人和都趕上了的少部分“吃糧票”的男青年，還好:就理想地對上了這種“同類象”；但更多的人則是不順利或“命苦”的:很長一段青春大好時光都消耗在瞅“商品糧對象”上了，有的甚至還因此出現了“你死我活”的嚇人情況。
二、
我的“戀愛”及婚姻屬於後者:我找的對象是“農村的”。
現在，我的家庭兒孫滿堂，幸福美滿。我認為是時候，也該也很想把我當年樸素自然的“封建婚姻”曝光給子女，陽光給親戚朋友。雖然這些已是我和妻子的“陳穀子爛稻子”的舊事了，但當緊忙，如果遇到子女或熟悉的年青人感情和道德信仰出現危機，也許能幫一下小忙。
半百多的人生，有一段時間，我是父母的“獨生子”（我原來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由於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災荒和醫療條件差，哥哥姐姐先後餓死和得腦炎病死了。之後，父母就小心翼翼地看護著我自己，我被父母加倍愛著成長，直到6年後父母又生了妹妹，但我的“獨生子”待遇還繼續保持著）。
所以，我孩童及上中小學的六七十年代，我是很受父母“溺愛”的:到現在我仍清晰地記得貧困年代我與父親“相依為命”的一些往事:其中最難忘的就有我肯“跟路”的事。
上師範前找對象時作者的照片。
三、
小時候，父母無論到哪走親戚或串朋友，我都要跟著。因此，我有個外號叫“跟路精”。
常言道:“走著就比坐著強”。跟父親走出去，在親戚或朋友家能吃上一頓“改樣的”，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這種物質的的誘惑極大地刺激了我每次死纏硬磨要跟著父親出去串門。
父親被生產隊派出去（最遠時離家有一百多裡）挖溝挖河或修路，也大都帶著我（一是因為我和父親相互依賴的關係太強了；二，是當時家裡貧困，我追求跟著父親，出門能吃點“好的”）。
記得挖我們家門口的新汴河，父親所在的工地離家有十幾里路遠。
有一天，父親回生產隊辦事，天沒亮又悄悄地離家趕回工地，臨走時競“忘”了帶我去。
天亮後，我發現父親不在，就鬧著母親找父親。母親騙我說父親趕集去了，一會就回來。
又過了一會，我終於知道了真實情況。沒讓母親知道，我揹著一個破書包，裡面裝一個飯碗，就向門口的汴河堰跑去。沿著人山人海的河道，我向父親說過一次村莊名稱的工地出發了。
找父親真的好辛苦呀:找餓了，我就到沿途外地民工叔叔大爺的伙房庵子裡，要饃和稀飯吃。終於，穿過一杆杆相同的紅旗，擦過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下午五點多鐘，我見到了正在滿頭大汗挖鐵鍬的父親。
父親見到我，兩眼含淚地一把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裡。一旁同村的叔叔大爺直笑著誇我:“跟路精”，真行，到哪你都能找到！
四、
中高考制度恢復之後，“窮人的孩子早立志”。我與很多同齡人機遇一樣，趕上了這趟國家通過考試選拔人才的列車。通過拼命地學習，我考上了遠超過今天“一本”競爭力的師範。
考上師範，就意味著跳出了農門，吃上了“商品糧”，成了懷揣“硬殼本”的人。
原來家庭貧困時，吃穿住行及找對象都很困難。可現在，情況發生了天翻地覆地變化:“范進中舉”了:一些“鄉紳”、“高鄰”及“胡屠戶”對“范進”的態度都改變了。
那個年代，“吃商品糧”的國家“工作人員”，是很多農村人，包括城裡人都羨慕的對象，找對象就根本不成問題了。
但我的“愛情”及婚姻要比上述情況複雜得多:我是“中舉”前就找好了對象的。
由於家庭貧困及父母對多年“獨生子”的我深深的愛。我考上師範那年，一位親戚與我父親合作，“偷偷”地為我物色好了一個他們滿意的對象（家庭做糧油加工生意，八十年代初成了“萬元戶”）:一是親戚看我人長得老實清秀，家裡又就我一個男孩，雖然家裡窮點，親戚並不在乎這些。用親戚的話說:人家女孩圖的是“豬”，不圖你們家的“圈”；二是，父親疼我，想早抱孫子，怕我考上了，再給我找，我就“洋蛋”（土語，清高，看不起別人的意思）了，就不好處理了。
當時雖然忙於中考的緊張複習，我對父親的愛子心情及親戚對我們家庭的看重表示理解和尊重:結果就在親人的陪同下，我與對象草率地見了面，雙方親人及媒人在一起吃了一頓“定親飯”。
男女雙方“見過面”，按我們家鄉的風俗，婚事就算定下來了。
之後，我回到學校繼續上我的學。
五、
經過幾個月“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發奮學習:巧了，那年，我真的考上了宿縣師範。
接到錄取通知書後，父親頭疼了，問我:你考上了，咋辦？
我深知父親指的是給我說好對象的事。
知道父親的心思，我乾脆地回答:
“能咋辦？我去上學！”
“這是事先給你說好的親事，你們得先結婚！”
我堅決不同意。我和父親關於我“對象”的事，觀點存在嚴重不一致，事情一時擱淺在那了。
原來沒把“見過面”的對象當回事的我，被父親預防性地提示後，我也陷入了煩惱之中。
後來，經過親戚和老少爺們的穿插勸說，結果達成了一致協議:對象保持，繼續上學！
再後來，就是畢業結婚。
說實話，我與妻子結婚拜天地之前，要說自己的思想一直沒動搖過，也是不現實的。畢竟當時能成為“工作人員”的人，在農村確實還是少數。
在農村，成“吃糧票”的人了，在找對象方面，往往自己深知“農門苦”，自然自己跳出來之後，就想找一個“農人”外的“商人”做伴侶，這種“離農遠農”思想並不奢侈或者說“反動”。
有這種思想，對於沒有“對象”的“工作人員”來講，屬正常；但對於我一個已經有了“見過面”對象的人而言，就是多餘的了:它使我徒生煩惱和痛苦，甚至說會產生某種危險。
我這種矛盾思想是遮不住善良認死理的父親的眼睛的。
師範畢業時的作者
六
上師範期間，一到放假，就是我難過和痛苦開始的時間。
假期裡，難免要與父親接觸，父親一見到我，幾乎每次都得給我上“思想教育”課:陳世美喜新厭舊後世人人責罵；朱元璋當上了皇帝還明媒正娶醜女民女“馬大腳”；諸葛亮老婆是麻子，諸葛亮一輩子視為珍寶……
這些今天我熟知的“婚姻教育”故事，我當時根本聽不進去，總認為是愛看書“故事大王”的父親“騙”我的，不想讓我找“商品糧對象”的。
然而，父親每次見到我還是旁敲側擊不厭其煩地講。那段時間，我痛苦，但我感覺用心良苦怕親戚和老少爺們戳自己脊樑骨的父親比我更痛苦。
個人婚姻是兩代人的大事，老是懸著拖著也不是辦法。
九月份都到學校上班了，父親見我只顧上課，而不積極地朝著他理想的婚姻方向前進。在一次對我說教效果不好的情況下，父親一個人一大早腰裡裝一瓶農藥朝爺爺奶奶的土墳走去了。
本家一位哥哥來到學校把情況告訴了我，我哪還有心情上課:拼命地回家去救父親。
後來，情況急轉直下，我跪拜在要求我快結婚的父親膝下，答應了父親的所有要求。
結果，當年冬天，我與曾經“見過面”的“農村對象”正式結婚了。
但婚後，情況也並不像結婚前想象的那麼可怕，我的這位“農村對象”很好呀:思想行為和長相很端莊樸素清秀，人很聰明利索，做事很有主見，考慮問題很周全，個性鮮明很有稜角，知老疼少，很適合家庭過日子。
父親看到我們結婚了，高興得兩眼含淚，當天喝了不少酒。
我們婚後的生活很幸福，父親看在眼裡，樂在心裡。
後來，我倆的婚姻歲月逐步向著健康縱深方向發展。
婚後初期的作者及老婆（作者身後個較矮者）
七
妻子對父親之前挽回我的婚姻所做的努力，隨著與我關係熟悉程度的加深，逐步都知道了。知道後，她平時就不自覺地心存感恩，對父親加倍地孝順。父親直到前年87歲去世，還念念不忘囑咐我們要帶好孩子，過好日子。當時我與妻子及眾兒女都在父親跟前。父親在離開醫院回家的路上，躺在我和妻子的懷裡，“笑”著慢慢地走了。
“封建”的東西，有很多不好，但認知也不能絕對。
當初，如果我也跟某些與我類似的所謂“吃糧票”的人一樣，把不受“法律保護”的妻子甩掉（那個年代的年青人“飛黃騰達”後，不聽父母勸告，執意拋“妻”別“子”，另圖新歡的，大有人在。有的人“陳世美”了，原對象或對象嫌疑人，前來興師問罪，以死相逼，結果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悲劇。這種事，我經歷了好幾例），情況就肯定比現在強嗎？
對象，拋開勢利索取思想和虛榮的觀念，從務實平等和過日子的角度說，實質上，就是個“不憨”的男“人”或女“人”而已。
結婚前，無論男女只是個“對象坯子”，究竟工作及使用效果如何？在於婚後的“使用”和“二次改造”。你娶的哪怕是經過三十年謹小慎微“談戀愛”而後結婚成夫妻的“城裡人”，也保證不了ta就一定是你人生的“準對象”；你隨其自然地像撿土坷垃一樣誤碰一個“農村的”，也未必就不“白頭偕老”。
不論男女，如果找的對象是留“過日子”用的，就難免要夫妻共同刻劃如下生活軌跡:都得相互相處磨合理解認同；生活中都不自覺地要暴露出原來隱瞞著的缺點和錯誤；都得磨牙生氣，生活時陰時晴；都得不厭其煩地處理老人和孩子的事；彼此偶爾時不時地想點“婚外情”的事，但都只是停留在嘴上說說而已。
就是給你個“十全十美”的所謂“城裡對象”，又能怎樣？如果你自己很多方面都很“農村”，不會打理、“改造”和使用懷裡及鍋臺旁睡著和站著的“高級對象”，這種以單向索取為目的的“勢利婚姻”，很大程度上說是一種“人身控制”和資源浪費，甚至是玷汙人類自身的美好情感；同時，事實上這種婚姻也不會健康長久地存活下去。
生活中，有部分這種表面看很“理想”的“戀愛婚姻”，多數都是硬撐著的:實際上自婚姻開關拉開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在金錢名利代替感情互相欺騙的婚姻霧霾裡，每天天昏地暗演戲地打發著日出日落的單調生活。
父親去世後，作者一家人的合影。
八、
我的這位“農村老婆”還是基本能說過去的:雖只基本具有初中學歷，但他即會“學工”，也會“務農”，還會“批判資產階級”。幾十年來為家庭的經濟“政治”子女教育等建設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更重要的，她很會生兒育女:挨肩地給我生了幾個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有鼻子有眼，雖然才貌不驚人，但也不嚇人。通過她的（主要是她）家教和辛勤付出，現在子女都已大學畢業，在城裡各自找了“城裡對象”成家立業了，雙雙成了新一代的“城裡人”。
如果我當初不聽父親勸阻，也“陳世美”，就是“革命”曲折地成功了，也找到了一個“城裡老婆”（也不一定），那又能怎樣呢？
首先夫妻在孕育子女方面，“獨生子”的可能極大（實踐證明，“獨生”政策對整個六零後七零後生活很多方面的負面影響都是很大的）；其次，自己與“城裡老婆”有“天壤之別”，心理會存在“望其項背”的暗陰影，每天看對方鼻子看對方眼的過日子的可能極大，那日子過得能輕鬆和少生氣嗎？更何況，事實上，就是甩掉了原來的“農村對象”，後來也不絕對就能找到合適的“城裡對象”。
有很多比我條件好得多的“吃糧票”的“清高男”，每天下班後吃飽飯沒事，就站在路邊專瞅“吃商品糧”的“過路女”，都瞅得眼疼，結果“過盡千帆皆不是”，還是沒瞅到。這很正常，因為“城裡對象”的總庫裡，根本就“僧多粥少”，男的都拼命去爭，就是打爛頭，客觀上肯定還得有人爭不上。
後來有些“吃糧票”的男同志，看自己年齡的太陽偏西了，就退而求其次，瞎眼瘸腿胡亂胡擼一個拉倒:不管是“新買城裡戶口的”還是“半工半農”的，只要沾點“城裡”邊就行，也不問對方是粗是長有麻有斑什麼長相了。於是，男人就很勢利快速地與能聞著點“商品糧”味的女人迅速結合在一起了，急忙脫了衣服在一張破床上異夢地摟頭睡了起來。
唉，這難道就是人們常說的一部分“自命不凡”“吃商品糧”的人的“商品愛情”？
去世前的父親與母親（母親現在仍健在）
十、
有條件的話，瓜熟蒂落地結合一個“城裡對象”，當然是好事:別的不說，單就孕育子女而言，是存在著“優化”的可能的；另外，以後過上物質豐富的生活，幾乎是一定的。但絕對不能像某些人，“為找對象而找對象”，刻意地硬“瞅”:給自己樹立了一個高高的“非城莫娶”的標準。這樣的話，“愛情”或婚姻難免就會刻意“勢利”的成分太大，給人“假愛情”感覺。
有一少部分剛離開土地吃上了“糧票”的人，綜合素質還是有問題的:離開家鄉僅幾年，就不會說家鄉的“普通話”了；走路腳後跟上抬，像在戲臺上舞步一樣；找對象“假吊姿”“居高臨下”，見“八次面”都不“成交”。
這種人找對象有個鐵律:我哪怕找的是瞎眼麻臉的，但必須多少得沾點“城裡的”邊，絕對不能找純“農村的”。
好像找了“純農村的”，就會把自己又拽回到“農村”去，露出了自己原來出身農村落後的餡似的。
其實，部分人找對象哪該如此“腫”得跟紫茄子一樣不接地氣:我們國家“改革開放”的時間是很短的，十年八年哪能孕育出什麼真正的“城裡人”？大部分還不都是“城裡變子”，或純度較低的“二混子頭城裡人”，有什麼值得“反祖”的呢？
朱元璋的兒孫們後來可能部分的成為“城裡人”了，但略微朝上找找，還有比出身佃農住在廟裡靠放牛討飯度日的朱元璋還“農村”的嗎？
十一、
人生太苦短，還沒來得及明白和總結，就已過了多半。那就匆忙地撰幾句結束本文吧:
人生本苦短，對象是驛站。
旅途歇歇腳，為何太偏見？
“農村”和“城裡”，本質沒有變。
要想真做人，不能見識短!
我是“農村”的，找個對象也是“農村的”，說明我的綜合條件還沒有達到找“城裡對象”的程度，那就下輩子再努力吧！然而“農村”與“農村”結合起來，走“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接地氣地生產出了一批“城裡人”，這種“土氣”的婚姻也沒有有什麼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