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讀納蘭詞《攤破浣溪沙》有感

原創:安豆蔻


夜深,風煙俱淨......

輕捻書卷,不說煙雨,不解詞意,輕輕地觸摸自己的靈魂,筆墨之間,悠揚空靈,你如一連串的音符在一片緋紅的記憶裡逐漸清晰。

這是一段盈滿憧憬的青澀時光,混著金屬的質感清澈悠遠,努力憶起循著時間的經絡,在耳旁隱約響起塵封的往事,自然的回放那一幕幕畫卷。

風絮飄殘已化萍,泥蓮剛倩藕絲縈。珍重別拈香一瓣,記前生。

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

——納蘭性德《攤破浣溪沙》

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讀納蘭詞《攤破浣溪沙》有感

時間翻開至清朝年間,一位男子倚著雕花的疏綺,默默地垂淚,他就是容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就是這個集天下人羨慕,幾乎擁有一切的翩翩公子,卻是一位千古傷心之人。

他什麼都有了,卻依然落寂著、感傷著,那一份寫在臉上和心裡的落寂,蒼涼濃烈地滲到了骨子裡,誰說生在榮華富貴之家就一定會有幸福的人生?

轉眼,一切都成空了,流年依舊,陌上那些花兒,開了,落了。

“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這句是清朝著名詞人納蘭性德的《攤破浣溪沙》中的一句。表達的不是“不多情”,而是藉助用“悔多情”,襯托比“不多情”還要心痛的一種情感。

這句話的大概意思是說:一個人如果感情太過豐富,多情的情感反而會變為薄情,這樣看來似乎就是不多情了。薄情應該是無奈之舉,當多情成了回憶,真正多情的人會因為對感情的執著,而不肯輕易表達出感情。這在旁人看來會以為他是無情的人,難道這個時候真的是不多情了嗎?其實情到深處人孤獨,每個人都會如此,情到了斷腸處,總會是眼裡淚水漣漣的。

“而今真個悔多情”容若,寫出如此詞句,也真是內心感到無奈了,他的心境那樣悽絕,詞句表達的不是“多情”,而是更深一層的探究,為自己對世事的把握無能為力的嘆息!

容若擁有顯赫的家世,舉世驚豔的才華,前程是一條鋪滿金光的大道,容若所擁有的是多少人窮其一生追求的夢想?而他從出生就輕易地擁有了,可是他依然沉浸在那一闕闕哀婉的詞句裡。

手捧容若的《飲水詞》,悽絕地令人不忍心讀下去,這些詞句曾經引出多少傷心人的淚水,就連容若權傾朝野的父親明珠,讀了《飲水詞》也禁不住流淌下老淚,明珠哀嘆著說:“這孩子他什麼都有了,為什麼會這樣不快活?”

“點滴芭蕉心欲碎,聲聲催憶當初。”容若,令你魂牽夢縈的是一個在水一方的女子嗎?她一定會是位出水芙蓉般優雅的女子,到底是怎樣一位清麗逸塵的絕代女子呢?

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讀納蘭詞《攤破浣溪沙》有感

喜歡容若的詞,詞裡那一縷縷悽美,掙不脫心的繾綣和柔情。容若啊,每次讀你的詞我都會沉淪在你的世界裡,悲欣交集無法自拔。

欣賞容若的詞,更喜歡他的姓名:“納蘭”,一個“納”字,讓人想到海納百川,包容萬物的大氣勢;蘭,有如小家碧玉的“蘭”,如幽谷之蘭,馥郁不俗的超然氣質。“容若”,讀到這個名字,你的腦海裡會不會出現一位翩然公子,氣質容貌,卓爾不群,他彷如從仙境飄然而出。於是,我們感嘆他的英年早逝。

憂傷地時候,看著納蘭的詞,聽一曲傷感的音樂,讓心沉到寂寞地海底,爾後,浮上來,便會有酣暢淋漓之感。

納蘭的詞,納蘭的人生,納蘭的個人魅力是無可複製的,納蘭之所以讓世人寵愛,是因為他道出了讓我們皆為之動容的愛情,以及我們追求愛情過程中對愛的刻骨銘心。

容若的詞句,對於現代的我們來說淺顯易懂。

沈德潛說詩“語不必深,寫情已足”。

很多人喜歡上納蘭,其實就是喜歡上他那浸透在詞句裡的深情和自始至終的專情。我們仰慕一個一生始終思念一個人的容若,這個專情的男子表露出的感情,通過詞句層層傳遞給讀納蘭詞的每一個人。其師徐乾學在《納蘭君神道碑文》中說:“所刻《飲水》、《側帽》詞,傳寫遍於鄉校。

納蘭,一個謎一樣的男子,皇帝身邊的一級護衛,相當於我們在電影裡看到的大內高手,應該比金庸筆下的武林高手毫不遜色。他生於富貴人家,橫溢的才情和過人的武藝,並未淹沒他的愛情。

他過得並不快樂,短暫的一生為情所困,他似乎有著無邊無際的惆悵,孤獨感落寞感常常出現在他的詩詞裡。

《紅樓夢》中賈寶玉曾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容若和寶玉還是略有不同的,寶玉是曹雪芹根據容若的家族史杜撰出來的故事,來源於生活,而凌駕於生活之上的一種文學人物,而容若確是曾經存在過的一個活生生的人。

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讀納蘭詞《攤破浣溪沙》有感

想起很小的時候聽過的一首歌,由一位女歌手演唱,她唱的哀婉裡透著清新,那時的我雖然很單純,但仍是被歌曲裡的憂傷氣氛感染了。“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直到現在,我看到有著雕樑畫棟的古建築時,耳畔仍會不知不覺地響起這首歌。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她唱的是唐後主李煜的詞《虞美人》,在當年眾多的所謂“甜歌”中,有著一絲獨自綻放地味道,像極了山百合花。

其實容若本人,也十分欣賞李煜,他曾說:“花間之詞如古玉器,貴重而不適用;宋詞適用而少貴重,李後主兼而有其美,更饒煙水迷離之致。”

納蘭在人們眼裡不是凡夫俗子,但他的一生卻因為情墜入了凡塵裡的劫;他擁有世人夢寐以求的所有東西,唯獨少了他最想要的愛情。容若,匆匆來去的一生只有三十一歲,留給世人太多惋惜,多少人撫卷長嘆他的英年早逝。

我們喜歡納蘭,愛上納蘭,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是我們同時也接受了他悲劇的一生。

曾有聖.奧斯古丁在《懺悔錄》中這樣解釋過悲情、悲劇:悲劇儘管起源於宗教祭奠儀式,卻首先是一種藝術形式,而觀看悲劇則是一項審美活動。

我們為什麼會喜歡悲劇?

偉大的波斯王澤克西斯在看到自己統帥的浩浩蕩蕩的大軍向希臘進攻時,曾凜然淚下,向自己的叔父說:“當我想到人生的短暫,想到再過一百年後,這支浩浩蕩蕩的大軍中沒有一個人還能活在這個世間,便感到一陣突然的悲哀。”他的叔父回答:“然而人生還有比這更可悲的事情。人生固然短暫,但無論在這大軍中或在別的地方,都找不出一個真正幸福的人來,他們從來不會感到,而且不止一次的感到,活著還不如死去。災難會降臨到我們頭上,疾病會時時困擾著我們,使短暫的生命似乎也漫長難捱了。”

這些話時常會困擾我們,並非一兩個人的哀嘆,在歷史上的長河裡常常會聽到這種聲音。

如水的夜晚,在膝上攤開一冊《納蘭詞》,有一個孤寂地身影透過三百多年的時空,他以悽美地文字婉約而清麗的姿態,在文壇裡如沉香一般散發著自己獨特的味道。

風塵裡,有一種聲音獨自穿越情感滄桑,那悽怨溫婉的飄零韻味,微薰著我的眉眼,細品那一闋詞裡走出的纏綿與浪漫,有一種境界縈繞在我們周身久久不肯離去。

讀納蘭的詞最初極深印象的是《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這首詞是憶往昔的,讀過全詩一下子就記住了那句“當時只道是尋常”, 納蘭把靈魂融進文字裡,讓文字以多彩的姿態走進我們的視線。

痴情的男女戀人感時花濺淚,正如讀這句“西風獨自涼”。讓人想起一句“多情自古傷離別”,彷彿它們是天生的上下句子一般,讀過後心海不能平靜,世間萬物在那刻顯得蕭索無生趣了。

那位男子,容若,依然獨自在自己的情感世界裡落寂著,終是無法穿越心海的淒涼。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不止是一個情字讓人心碎神傷。正應了那句“無物不關情,多情必多苦。”

納蘭,這個踽踽獨行風雨兼程的流浪之人,把人世間最苦的相思寫上眉梢,融入風中。

“飛絮飛花何處是?層冰積雪摧殘。疏疏一樹五更寒。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最是繁絲搖落後,轉教人憶春山。湔裙夢斷續應難。”謎一樣的納蘭,用他那顆最摯熱敏感的心,寫出了這個世上最美的相思曲。他雖然匆匆地離去了,可他的形象卻留在我們腦海裡,他像愛情代言人一樣燃起我們對愛最澎拜地激情。

“落花如夢悽迷,麝煙微,又是夕陽潛下小樓西。愁無限,消瘦盡,有誰知?閒教玉籠鸚鵡念郎詩。”納蘭的寂寞,有誰能解的開呢?茫然時,妙人兒盧氏正盈盈立於他眼前。容若,大家都在猜想當初你們年少時,共同經歷過怎樣一段刻骨銘心的花樣年華?這個惹人憐愛的女子,值得你傾其一生痴情眷戀,換得你不眠不休的情詩與追憶。

“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納蘭的詞,篇篇含愁,總是會給人一種錯覺,彷如前方有一個美麗的世界,而我們無論用了多少的力氣,終是無法到達。

卷卷成悲,只是這樣的痴情人,我們常人無法解開他的心結,到最後那一首首眼波流轉的精美詞曲,仍然是曲高和寡。

“脈脈逗菱絲,嫩水吳姬眼”,這個可愛的女子定有出塵的容顏;“背立盈盈故作羞”,多麼可愛的舉止;“嫩寒無賴羅衣薄”,有著嬌憨性格的她,真有讓人一睹芳顏的衝動;“吹花嚼蕊弄冰弦”,她還有超群的才藝;“非關癖愛輕模樣,冷處偏佳”這個女子不但有輕靈嬌俏的模樣,還讓人有意想不到的與眾不同之處。那時的幸福、那時的快樂、那時的沉醉、達到了生命的極點。

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讀納蘭詞《攤破浣溪沙》有感

“此情已自成追憶,零落鴛鴦,雨歇微涼。十一年前夢一場。”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如今,萬般無奈。相親相愛的你和她,雖然不能在一起,卻傾注彼此一生的痴情,那些眷愛,終於換得納蘭千萬詩情畫意。這些愛的生命力是如此的頑強,一直到了今天,我們依然可以強烈地感覺到那份愛的分量。

容若啊,蒼天賜給你們緣分,卻無法讓你們廝守到老,你們的命運終究還是分離,不是你們對感情不忠,也不是你們付出的不夠多,其實,這就是一個人的宿命。人生有些時候真的很讓人無奈,雖然你已是萬人仰慕的天之驕子,終不能滿足和她在一起夙願。

“倦眼乍底緗帙亂,重看憶半模糊。”萬般無奈的容若啊,有時真想替你在佛前求一炷香,保佑你來世安穩!幸福!可以與某人終生相守,不再為情所累。

納蘭容若的《沁園春》,“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記繡榻閒時,並吹紅雨;雕闌曲處,同倚斜陽。夢好難留,詩殘莫續,贏得更深哭一場。遺容在,只靈飆一轉,未許端許。重尋碧路茫茫。料短髮、朝來定有霜……翻驚搖落,減盡荀衣昨日香。真無奈,倩聲聲鄰笛,譜出迴腸。”這種情殤的句子,讀起來痛心不已,彷如數只小蟲在撕扯著胸口,簡直就是一種絕望,而你又無計可施,這種讓人肝腸欲斷的悲傷,無處排解。

“人間何處問多情?”彷如深深庭院的迴廊間,有一個身影煢煢地立於黍黍風裡,滿目的蒼茫,憔悴地歲月刻畫著那張俊美的臉頰,他悽楚地獨自呢喃一場飛逝的情殤,孤獨的轉身,幽幽地嘆息。

只有真實的情感才能寫出好的詩詞,好的詩詞還需要敏銳的詩情、真誠的愛心,詩味才會純真自然,不能靠裝腔作勢的修飾。

情到濃時反自薄,所謂過猶不及,物極必反,“淡”在不經意之間,卻描繪著另一種人生意境。人生的價值何在?可否丈量?卻無從回答,只是在腦海中,不自禁的翻卷著人生如風、人生如酒、人生如戲、人生如棋、人生如書、人生如夢、人生如歌、人生如一幕幕畫卷。

讀納蘭的句子,內心要有很強的承載力,那些無奈會在很長的時間裡無發排除。

一個人,一個時代的身影,如一縷縷輕煙瀰漫在眼前的微風裡,他悽然地舞蹈著,那些重逢的追憶裡透著純情,如水墨般在流動,消瘦的身影依然散落了一地的漣漪。

納蘭的詩詞裡,睡著一些纏綿的情思,也睡著一些刻骨的傷痛。

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讀納蘭詞《攤破浣溪沙》有感

時過境遷,如今,終是回不到從前了,那些彌散在舊時光中的旖旎畫面,帶著傷感在原處低低地吟唱,在這個屬於追憶相思的季節裡,緩緩地散發出陣陣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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