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緒弗神話

美文 欲愚 2017-04-24

新西緒弗神話

西緒弗日復一日地把石頭從山下滾到山上,在他喘息未穩之時,那石頭又從山頂滾落下來,回到山底的原處。

所以,來日的晨時,他就又要氣喘吁吁地揮汗如雨,再把石頭滾到山頂上。反覆的,無止境的,永無結束的這種重複。西緒弗在時間中已經從適了這種被我們視為懲罰、他也曾在開始有過同識的不安和躁亂。但是,時間的力量,讓他從適了這一切。從適成為時間的敵人和武器,與時間進行抗衡與戰鬥。

早晨開始把石頭推向山頂,落日時又眼瞅著巨石從山頂滾下,來日開始新的上滾與下落——這個循環往復的環行過程,西緒弗已經視為一種應該和己任,失去了這個往復環行的時間圈,西緒弗反倒體味一種生命意義的流失與消耗。

無論時間向前還是向後,歲月衰老還是年輕,西緒弗沒有根本的變化,只有疲勞和歇息的輪替。但是,在被忽視、忽略的一日裡,石頭從山上向下滾落時,西緒弗跟在石頭的後面,踏著太陽從山上下來準備明天的工作時,情況發生變化了。

他遇見了一個孩子。 一個孩子出現在他往復循環的山路上,站在路邊觀看那滾下的落石和西緒弗的腳步。這孩子單純、透明、天真,對世界和榮譽充滿了好奇。西緒弗第一次見到孩子時,只是看了他一眼。

第二天把石頭朝山上滾去時,那孩子不在路邊上,可及至黃昏他跟著石頭下山時,卻看到孩子又出現在山腰的路邊看那滾下的石頭和跟來的西緒弗。 這一天,西緒弗停下腳步,向那孩子點了一下頭:你好。

西緒弗在時間無盡的沉默中,第一次和人說了這兩個字。 後來,第三天、第四天,西緒弗每天黃昏跟著石頭從山上下來時,都會見到孩子在落日中站在山腰的路邊上,他也都要向孩子點頭說幾句話。

西緒弗愛上了這孩子。

愛和情感在他和這孩子中間也成為時間把他們結合在一起,使西緒弗在他被懲處的往復中,發現了新的意義和存在。他只要每天把石頭滾上去,那石頭在他喘息未穩間,又朝山下滾落時,他便跟著石頭走下來,就可以在山腰間見到那單純的、透明的、對世界和榮譽充滿好奇的孩子了。孩子總在那時候、那個地點在等著西緒弗。西緒弗忘不掉孩子那雙澈明晶瑩的眼。他只要每天把石頭依序滾上讓石頭依時滾下來,他就可以在山腰見到那孩子。如果沒有滾上與滾下,他就無法見到那澈明晶瑩的男孩子的眼。

西緒弗開始對每天石頭的滾上與落下,變得嚮往而充滿了熱情,不抱怨,不企義,任怨任勞,樂此不彼。

神不能容忍西緒弗在對他的懲罰中找到從適和意義。神不再讓西緒弗從山的這邊朝山上滾石頭。神讓他從山的那邊——背面——從山頂費盡氣力朝——下——滾。山的這邊是用力把石頭滾上去,石頭會在轉瞬間從山上自動滾下來——可山的背面正相反。石頭從土向下時,西緒弗得用巨大的力氣把石頭推動滾下山,可石頭到了山底後,它會很快勻速地自動從山下滾到山頂上。

這是一種「怪坡效應」。 在怪坡效應中,西緒弗遭到了新的懲罰和成處。他見不到孩子了。愛和思念也成為成處西緒弗肉體和精神的懲罰了。他有了新的罪,那罪不僅是他愛孩子,有情感,還有他對石頭上滾下落的從適與需要。人一旦對懲處結果出的苦難、變化、無聊、荒誕、死亡等等有了協調與從適,懲處就失去意義了。懲處就不再是一種鞭刑和力量,而從適會從無奈和不得一中轉化出美和意義來。這是人類一方面在進化過程中發展的無奈與惰性。另一面,惰性的無奈也在這時成了有意義的抵抗和力量。惰性產生從應,從適蘊含力量。

在山的那一邊,西緒弗是西方的西緒弗。 在山的另一邊,西緒弗是東方的西緒弗。 每天西緒弗從山上開始,揮汗如雨地把巨石從山頂用力推到山下邊,在他落腳未穩時,那石頭被一股怪力牽著又勻速自如地自動朝山頂滾上去。第二天,西緒弗又要從山上用力朝下推,那石頭又在落日時分朝著山上自動滾,西緒弗就得跟著石頭費力地朝那山頂爬,住在山頂待來日東方泛紅時,再用盡氣力把石頭再次滾下山。

日復一日,再也見不到那孩子。

新西緒弗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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