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森納中場球星厄齊爾在英格蘭足壇很難得到外界普遍的認可,而在德國他更是讓整個社會分立成為了兩大陣營。一位球員為何能從接受外界頂禮膜拜的英雄變成一些人口中麻煩製造者 ,《泰晤士報》的作者James Gheerbrant接下來將為講述關於他的故事……

很難得到外界普遍認可的厄齊爾,他這幾年來到底經歷了什麼?


分裂,這個詞是對梅蘇特-厄齊爾人生最恰當的總結。這種狀態既成就了他的職業高度,卻也成為了他遭受的最大詛咒。厄齊爾小時候成長於西德日益凋敝的工業區蓋爾森基興,幾家當地的足球俱樂部最初都不願接收這個擁有土耳其血統的孩子。然而他在日後還是成為了德國國家隊、皇馬和阿森納俱樂部的明星,他擁有著異於常人的感知空間能力——總能在距離敵人最遠的位置上給予對手嚴重的傷害。2016年,一張關於厄齊爾前往麥加朝覲的照片開始在網絡上風傳,體育記者喬納森-劉就風趣地評論道:“即便在世界最擁擠的聖地,他也能想方設法地找到空間。”

很難得到外界普遍認可的厄齊爾,他這幾年來到底經歷了什麼?

在麥加朝覲的厄齊爾

2014年7月13日的夜晚,或許是厄齊爾人生中最輝煌的一個時刻。隨著德國隊在世界盃決賽中1-0擊敗了阿根廷隊,他開始被一群狂喜的德國民眾緊緊地簇擁著。與西德隊先前三次贏得世界盃的經歷有所不同,2014年的這支冠軍隊已經變成了一個社會符合——就像1998年的那支法國隊一樣——它象徵著在一個現代化的歐洲國家(似乎)已經實現了民族融合的目標。

這支隊伍裡擁有6個外國移民的後裔,而厄齊爾正是他們中的代表性人物。他是擁有德國國籍的土耳其第三代移民,同時又是一位穆斯林。隨著厄齊爾跟隊友們在馬拉卡納大球場成功加冕成為世界冠軍,他也成為了整個社交網絡環境中最具影響力的職業球員之一。雖然他一點都不像那些高大威猛、滿頭金髮的國家隊前輩,但巔峰時期的厄齊爾還是用雙腳征服了整個德國,以致著名哲學家馬丁-蓋斯曼都直接稱其為“草地上的卡夫卡”。

現在,已經年滿30歲的厄齊爾不僅一步步走向了球員生涯的暮年,甚至還公眾粗暴地被踢下了神壇。童年時曾經歷過的隔離與孤獨,現如今又纏上了他。在英格蘭足壇,厄齊爾並沒有像許多英超經典外援那樣,能從球迷群裡中得到毫無保留的愛;而在德國,他在決定退出德國國家隊時所發表的公開言論——球員聲稱自己遭受了種族歧視——更是在足球圈、政壇以及媒體行業內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毫不誇張地說,他甚至引發了國家隊乃至整個國家的分裂。為什麼一位球員在短短的4-5年內會經歷如此天差地別的待遇?究竟是梅蘇特-厄齊爾辜負了我們?還是我們真的對不住他?

很難得到外界普遍認可的厄齊爾,他這幾年來到底經歷了什麼?

厄齊爾曾追隨德國國家隊成為了2014年世界盃冠軍

2013年夏天,阿森納俱樂部正式簽下了厄齊爾。雖然這距離他捧得大力神杯還有一年的時間,但當時的厄齊爾卻已經在成為了一名在世界足壇擁有超高知名度的頂級球星。在德國國家隊,他已經跟隨著赫迪拉、博阿滕、波多爾斯基等新一代國腳共同參與了2010年德國世界盃和2012年歐洲盃的爭奪。這批球員年輕有為、充滿活力、崇尚進攻,更重要的是他們還共同組成了一支真正“多元化”的球隊,被標榜成為了實現民族融合的成功典範。

“無論在德國內部還是從海外視角來看,能夠看到這些外國移民的孩子們取得成功,這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星期日圖片報》體育編輯拉爾斯-沃爾羅特告訴記者。“赫迪拉、博阿滕和厄齊爾的出現,讓我們看到了一支不再是由一群穆勒或邁耶組成的德國國家隊。”

作為隊內的明星球員,厄齊爾更是成為一名特殊的標誌性球員。“上世紀50年代的球星代表是瓦爾特,60年代是烏韋-席勒,70年代是貝肯鮑爾,80年代是魯梅尼格,90年代是馬特烏斯或科勒爾。史上第一次,德國國家隊的當家球星換成了一位移民後代,”沃爾羅特繼續說道。

與厄齊爾一樣擁有土耳其血統的德國人,目前也是德國最大的一批少數族裔,約佔全國人口總數的3%。“對於我們而言,他已經不再是一名簡單的球員了,”另一位擁有土耳其血緣的德國球員薩米特-巴拉班去年在接受《世界報》採訪時評論道。“我們中的一員,現在成為了德國國家隊的一分子。這讓我們擁有了歸屬感。”

然而一個真實的厄齊爾卻並不願意扮演“海報男孩”的角色,只有待在球隊內部才會讓他感到最舒服。這支因為“國際化”而備受讚譽的隊伍,對其而言其實就是一支“普通而本土化”的球隊——他跟赫迪拉、博阿滕、胡梅爾斯等人早在2009年參加U-21歐青賽時就做過隊友,而主力門將諾伊爾甚至跟他就讀於同一所學校。貼在身上的很多標籤並不是厄齊爾主動選擇或刻意迎合而獲得的,大部分都是外界強加給他的。

很難得到外界普遍認可的厄齊爾,他這幾年來到底經歷了什麼?

厄齊爾與波多爾斯基曾一起在國家隊奮鬥多年

以2010年10月在柏林奧林匹克體育場結束的一場德國隊對陣土耳其隊的歐洲盃預選賽為例,現場觀戰的土裔“主隊球迷”只要看到厄齊爾拿球就會爆發出刺耳的噓聲。結果這場比賽剛一結束,德國總理默克爾的辦公室就在網絡上放置了一張默克爾在更衣室內跟厄齊爾親切握手的照片以示聲援。而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球員還被德國媒體聯盟BAMBI授予了一份全新推出的、名為“融合”的年度大獎。表面上看,他應該是當之無愧的獲獎者,但現實卻並不是這樣。

“我不認為他是一位正確的獲獎者,”沃爾羅特坦言道。“厄齊爾在小時候幾乎不說德語,因為他的家人平日裡一直都說土耳其語。他從來不是一個堅定的德語演講者。(這個獎項)反而是他希望能夠擺脫的一種東西,他一直都跟他的土耳其血緣、他的土耳其朋友們保持著緊密的聯繫。他也從未像赫迪拉和博阿滕那樣主動成為移民後裔與社會融合的榜樣。

厄齊爾似乎並沒有實施太多的努力就讓自己成為了一面旗幟。“大家把自己的願望投射到了他的身上,”一直研究足球與社會政治關係的專家勞倫特-杜博伊斯如此評論道。他還拿齊達內舉例說道:“他們都沒有公開表達過自己的政治立場,也沒有公開談論過信仰。他們只是部分地扮演著自己的社會角色,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都屬於那種少言寡語的人。”

換句話說,厄齊爾被當成了一種容器。每一場阿森納比賽開始之前,你都會注意到他都會以穆斯林的方式進行祈禱——低下頭、雙手手掌對著天空。作為一名球員,厄齊爾在球場上的主要職責則是組織傳導——利用自己的天賦與靈感來為隊友服務,而不是主動地摧城拔寨。他並沒有按照一種傳統的德式風格來踢球,這種風格與德國人欣賞的“狂飆突進”沒有太大的關係,反而更像祈禱者那般從容平靜。

這或許可以解釋德國媒體在評論厄齊爾時為何總會帶著一種更為困惑的態度。“我甚至不認為他算是德國國家隊的功臣——至少從他身上並沒有體現出那些經典的德國品質,”沃爾羅特直言不諱地說道。“波多爾斯基是那種敢於戰鬥、把所有情緒都展現在臉上、願意高唱國歌的球員。厄齊爾因為球風優雅而受人敬佩,但也因態度冷漠而備受批評。對於德國人的事業,他也並沒有展現出太強烈的熱情——雖然這種做法完全OK,但球迷們還是更喜歡那些願意為這身球衣而戰、勝利後親吻隊徽的球員,但這些都不是厄齊爾的風格。正因為他從未公開地展現出愛國之情,才會讓外界覺得他是……不值得信任的——這不是一個正確的形容詞,但外界確實對他頗有微詞。”

或許外界已經淡忘了一個細節:哪怕德國隊在2014年夏天從巴西帶回了世界盃,厄齊爾也依然沒有逃脫出被批評的命運。作為厄齊爾的前輩,1974年世界盃冠軍隊成員布萊特納就建議國家隊應該棄用這位球員,他批評道:“當9名球員拼命掙扎了90分鐘時,他卻在獨自散步……”

“社會上總有一種隱藏情緒在悄然流淌著,”居住在柏林的詩人、社會評論家穆薩-奧克旺加說道。“在德國社會裡,會有一部分人對厄齊爾的態度及舉止持有懷疑態度。不僅僅因為他有土耳其血統,還因為他有些娘娘腔、輕浮、生活講究——這跟許多德國人的觀念都產生了衝突。”

而導致厄齊爾與德國社會矛盾公開化的一場風波發生在2018年5月13日。當天倫敦的四季酒店舉行了一場慈善活動,厄齊爾——同行的還包括曼城球員京多安、埃弗頓球員託鬆——受邀跟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拍攝了幾組照片。厄齊爾還將一件阿森納球衣贈予了這位西方媒體眼中的“獨裁者”。

雖然球員本人並沒有把照片上傳至社交媒體,但埃爾多安所在的正義與發展黨為了給其黨首造勢卻這麼做了。很快地,厄齊爾就被批評之聲淹沒了。在有些人看來,這是一個事關忠誠與否的大問題,他們認為一名德國國腳沒有理由跟另一國的總統主動合影;更多人則為“厄齊爾淪為了獨裁者的宣傳工具”而深感憤怒。作為德國足協的主席,萊茵哈德-格林德爾居然也在第一時間跳出來批評了厄齊爾,他在推特上寫道:“有些德國國腳的行為,對德國足協推動種族融合的努力毫無幫助。”

很難得到外界普遍認可的厄齊爾,他這幾年來到底經歷了什麼?

厄齊爾與埃爾多安的一張合影在德國國內引發了軒然大波

見事不妙,京多安很快就對外發布了一則解釋聲明。但厄齊爾與他的經紀人卻選擇了按兵不動。他們都覺得“沒有必要為任何事情道歉”。直至現在,他們都在堅稱合影只是一種禮節性的姿態,而沒有任何政治意味。一部分公眾接受了這一說法,覺得厄齊爾“很天真”;但還有一部分人則認定厄齊爾的狡辯“很虛偽”。

這場風波也影響到了德國隊的世界盃備戰工作。按照計劃在媒體開放日期間,全隊都會在訓練後配合記者拍攝幾組照片,但厄齊爾卻撇下隊友們一個人離開了現場。

如果德國隊能在2018俄羅斯世界盃中踢出幾場像樣的比賽,這場“照片門”風波估計很快就能被外界淡忘了。但身為衛冕冠軍的他們,卻偏偏倒在了小組賽階段。糟糕的成績激怒了整個國家,在全民吐槽的背景下,厄齊爾所引發的這場風波隨即“死灰復燃”,並轉化成為了“熊熊烈火”。前德國國腳巴斯勒就公開大罵厄齊爾是“死青蛙”;馬特烏斯則抱怨球員“身穿德國球衣時表現得很不自在”。

“沒錯,這場風波可以被視為內訌的導火索,但在大賽前發生內訌事件(對於德國足球而言)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了,”沃爾羅特分析道。“在正常情況下,國家隊應該非常擅於阻擋住來自外界的噪音。所以,把一切都推給厄齊爾是不公平的。但整個事件就是這麼發生了。它被一些討厭厄齊爾的球迷,乃至一些政客利用了。”

德國足協也沒有選擇為厄齊爾進行辯護——他們的內部也產生了分裂。德國隊的技術主管比埃爾霍夫就曾直言“或許應該考慮把厄齊爾開除出國家隊”……

當一位球員正在遭受攻擊時,你原本要指望足球界的權威人士能夠出面調和矛盾,但他們卻把他直接丟進了狼群,”奧克旺加評論道。“我在德國有許多擁有移民背景的朋友,他們都覺得這是一個可怕的舉動,他們正在思考‘這就是我們的德國嗎?’只要前一秒你做錯了什麼事情,他們就會迅速踩到你的身上。”

除了這場風波之外,厄齊爾在球場上的低迷表現也為批評者們提供了炮轟的“彈藥”,而這一類批評並不只存在於德國。由於風格略顯懶散並在隊內一直扮演著輔助者的角色,這也使得很多球迷對他總是“愛不起來”。他的慵懶究竟只體現在外表上,還是真的不夠努力?他是否真的效率低下,還是創造出的大部分機會都被俱樂部隊友們浪費掉了?數據顯示:在2017-18賽季裡,厄齊爾在英超聯賽平均每90分鐘的預計助攻數位列第2位,僅次於曼城球員德布勞內;而在平均每90分鐘的實際助攻數的統計中,厄齊爾的排名卻跌至了第11位(這意味著他送出的許多妙傳都被隊友們浪費了)。

很難得到外界普遍認可的厄齊爾,他這幾年來到底經歷了什麼?

厄齊爾最近幾個賽季在阿森納的表現一直備受爭議

外界在批評厄齊爾時,通常都會拿球員踢得無精打采而作為主要理由。但是不是存在這麼一種可能性?厄齊爾之所以會踢成這樣,其實不是因為他不在乎這個團隊,而是太在乎了這個團隊了!在我們普通人的現實世界裡,平日裡在公司裡總是一副倦怠表情、彷彿隨時都能睡著的員工們,難道就能被認定為工作最不認真的一群人嗎?厄齊爾除了要應付阿森納與德國國家隊的賽事之外,還需要滿臉堆笑地履行各類贊助合同、不斷參與各類慈善活動(他在這方面始終表現得異常慷慨)、在社交網絡上謹言慎行、在現實世界裡(有意或無意地)充當民族融合的榜樣……

因為不堪重負,厄齊爾於是在2018年7月通過社交媒體宣佈了自己正式退出德國國家隊的決定。他用三篇文字回擊了媒體和德國足協高層(格林德爾先前已經表態說:“厄齊爾已經不配身披德國隊戰袍了。”)對於自己的批評。其中給人留下最深印象的一句話或許就是這句:“當我們贏球時,我就是德國人;當我們輸球時,我就是土耳其人。”

厄齊爾的最終攤牌又造成了德國國腳之間的意見分裂。像博阿滕、德拉克斯勒都在第一時間對其進行了公開聲援;但其他一些人則站在了對立面。托馬斯-穆勒就建議厄齊爾“別拿種族歧視來說事”;託尼-克羅斯則批評厄齊爾的這份聲明“毫無意義”。而在普通民眾之中,很多人也不認為厄齊爾成為了球隊失敗的替罪羊——雖然也有一部分人同意球員的觀點。

“大部分民眾的想法是:‘厄齊爾自己做錯了事情,然後又把責任推給了球迷……’”沃爾羅特告訴記者。“他曾長時間地被樹立成為了一個榜樣。大家之所以對他這份聲明不感冒,是因為他拿不出任何證據證明有人說過‘因為你是土耳其人,我們才輸了比賽’一類的話。”

“這份聲明毀掉了一切。就像一句德國俗語所說的那樣,他把桌布扯成了兩半。雙方的關係已經不可修復了。”

就當厄齊爾只能在俱樂部施展自己的全部才華時,他在阿森納的球員生涯卻也亮起了紅燈。厄齊爾原本在2018年跟俱樂部續簽了一份2021年夏天才會到期的新合同,並使得自己成為了隊史薪酬最高的槍手球員。但隨著賽程的深入,曾經一度戴上了隊長袖標的厄齊爾卻逐漸淡出了埃梅里的首發陣容。在一場對陣伯恩茅斯的比賽結束後,埃梅里就曾表示他“在身體和精神上都不能滿足比賽的要求”。現如今,已經沒人敢確信他還屬於阿森納未來計劃的一部分了……

很難得到外界普遍認可的厄齊爾,他這幾年來到底經歷了什麼?

厄齊爾剛剛隨同阿森納經歷了一場歐聯杯決賽慘敗

我們可以發現厄齊爾在這幾年的經歷倒是跟歐洲最近10年政治形勢的急轉形成了呼應——民眾對於移民的態度從積極已經轉化成為了消極。“肯定存在著相應的聯繫,”杜博伊斯解釋道。“德國國家隊的成員都來自於德國社會,他們也在吸收著外界的觀點。這場風波之所以如此引人矚目就在於它來得如此直接,讓我們從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認為矛盾的兩方都有偏頗之處,”沃爾羅特最後說道。“在德國民眾這邊,他們對於外籍移民的後代仍存有一定的質疑,並願意刨根問底地解釋原因;而在厄齊爾這邊,他則從未真正地融入這個社會。這也顯示了民族融合事業的基礎究竟有多麼薄弱。我們曾一度把厄齊爾當成了典範,結果居然是不歡而散。對於雙方而言,這都是一場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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