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老,情難絕

瑪格麗特·杜拉斯 戀愛 小說 西安交大黎荔 2019-04-07

作者:黎荔

您在生活中最喜歡什麼?

杜拉斯回答說:“這很容易回答,愛。”

愛是故事的唯一真相。在她眼裡,沒有愛的時間是無權被記住的。

天不老,情難絕


這是我喜歡的一位法國女作家,她的文字永遠蕩著一股感官和花瓣的氣息,一種對肌膚的信任和渴望……彷彿身體在練習綻放,哆嗦著,勇敢地開出一朵紅豔的花,溫柔而野蠻,優雅而詭譎,總有一種動盪不安、攝人心魄的力量。她的小說始終重複一幅畫:一個男人朝一個女人走去,一點一滴靠近,貼緊,稍稍掙扎,再靠近,貼得更緊……然後,消逝。

“即使到了八十歲,我也還能愛。”她在小說《情人》開篇這樣說——

“當我年華已逝的時候,一天,某個大廳裡,一位陌生男子朝我走來。他微笑著說:‘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我來是特地告訴你,我覺得你比從前的時候更美,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容顏。”

這是纏繞她一生的圖景,愛和被愛,永不停歇。“我喜歡你。真好。我喜歡你。突然又那麼緩慢。那麼溫柔。你不會明白。”

天不老,情難絕


愛就是旋渦,投身愛就是要把時速、狂風和浪尖創造出來。疲憊、曖昧、慾望、死亡,她的講述似乎沒有章法,可以隨時開始,也可以隨時結束。但那些詭祕的逼視與穿透力,總是意味深長,讓人陌生和不安。

杜拉斯作品中,每次發生的愛,都是為了衝上浪尖——從讀第一行起,你就能嗅出那股令人屏息的醞釀愛的氣味,像一樁公開張揚的陰謀,如同一列黑天鵝絨般的彎曲樓梯,它使你情不自禁地踩上去,有種危險,有種亢奮,有種腥紅的類似脣膏和纖細腳踝的刺激。她邀你隨她的身體和靈魂一起去衝浪,一程程顛簸,一程程焦慮、渴念和恐懼,一次次攻佔和淪陷,一次次勝利和投降。愛如此迷亂,一如那不可期的未來的風。

杜拉斯15歲之前出生在越南南部,18歲遷居法國。她少女時代的生活經歷,塑造了此後閃爍和飄忽的詞語氣質:茂密的椰子樹,暴雨中的三角洲,自卑的窩棚,死亡和破產的母親和哥哥。驚懼,幻想,懷疑,逃脫。深不可測的叢林,威嚴空曠的河流,海潮和海水的湧入。她一生的小說似乎都在補充和繁殖自己的少女經歷,渴望陌生的邂逅,迷亂的凝視,以及不詳的離別,她說慾望是人身上最專橫的東西。

天不老,情難絕


戀愛是行動,一次,數次,無數次,都還是行動;而愛情,則是生命的本質,是某種形而上。戀愛會隨著歲月的流失衰老,而時間的沉澱只會昇華愛情,令愛的更愛,恨的更恨,知道的愛得透徹,瞭解的變得澄明;戀愛是故事,愛情則是故事的可能性。愛情之於一些人,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慾望,是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杜拉斯如是說。她是我見過的最勇敢去愛、將愛堅持了一生、完全遵從內心和人性態度的人。

舉目望去,流星雨一樣短暫的愛情遊戲,在現代社會早已司空見慣。我們渴望著被人疼愛,而不是被人攻佔。在這充滿猜妒的生活空間裡,我們每個人越來越變得像一座座城堡,強弓硬弩、裝備精良,生怕被人傷害,受傷了首先想到的也只有以怨抱怨。愛情的高貴氣質正日益枯萎,紛飛的花瓣如雨在風中凋零。

“人生易老天難老”,時光的流逝,也許是最能引起普遍共鳴的宇宙性思索了,所以我們要在無窮的時空中確定出我們自己。假如生命無窮,人生沒有喪失,我們是否還會有激情,還會有感動呢?假如人身有如金石,人類是否還會有藝術,還會有創造呢?從人們心中召喚出熱情來的,是人要求肯定自身,在無區別的流逝中,區分出自己來的最強烈的渴望。

天不老,情難絕


失戀、失意、傷逝、幻滅、孤獨,這類感情,從實證科學的角度來看都是無謂的——人反正是要衰老和死去的,現存的一切反正都要毀滅的,生命不過是物質的一種偶然組織起來的結構和短暫過程,恐懼和傷感不過是內分泌和神經元的一些不自主的活動而已。然而,當這一切都得到解釋之後,我們仍然無法解決的問題是:恐懼和傷感依然存在。因為有愛,才會有期待,有了期待,才會不得不面對,時光無情的摧殘。其實,由愛故生怖,也是某種幸福,雖然這種幸福有點痛。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無法釋懷的情感,在人類的心靈深處埋下了神奇的種子,它開出了紅豔的花。每天心中開出一朵花的人生,是與精明計算、銅牆鐵壁的心完全不同的人生。去愛吧,如同從來沒有受過傷害一樣。愛中根本沒有成敗輸贏,愛給每一個人帶來了生活的嶄新的道路,讓我們發現以往無法發現的自我。

愛就是不問值得不值得。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