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不愛,全在時間

羅盛教 婁底廣播電視報 2017-06-12

■董美春

還是學生的時候,班上舉行晚會,一個新化同學也許沒有拿手的節目,便急中生智講了一個關於新化口音的段子,要同學們用普通話翻譯“乖山”之意?當時,無一個同學答出,我也是在婁底生活了一些年後才明白大致意思為“真的,果不其然”。

故事的大概為: 有一年,羅盛教的父親被邀去朝鮮參加抗美援朝烈士弔唁活動,受到了朝鮮人民的熱烈歡迎。熱情的人群抱起羅父,將他在空中拋來拋去。羅父是鄉里人,哪裡見過這盛大的場面?出於本能,羅父擔心一不小心會掉到地上,扭扭捏捏著不肯。但激情的人們沒有讀懂羅父的心裡,把他拋了一次又一次,最後真的掉到了地上。這時,羅父說,“乖山”。翻譯人員聽不懂,就對熱情不減的大家說“羅老先生說感謝大家”。

這個段子應該有很大的真實成份,但那時我們權當一個有趣的故事,給了那個同學雷鳴般的掌聲,卻沒有對湘中方言的晦澀難懂給予足夠的警覺和重視。等來到婁底生活,才突然感覺,語言障礙足以影響個人的幸福指數。因為無法與本土人交流,一度感到非常的孤獨,很想插上翅膀飛回自己夢寐以求的家鄉。

十里不同音,是婁底方言的一大特點。無論哪個縣域,都有適合本縣域風情的一至二種方言,越是山高路遠,其語音越是情韻深長。他們的舌頭上好像夾了一根小簧片,可以彈奏出不同的音調,像清晨的雀兒,夜郎自大地唱著自己才懂的歌,外人很難進入他們的世界。一些初來乍到者,常常一臉懵逼。

看到鳥都想問聲“哈囉,早上好”的我,因為語言的羈絆,在婁底過了好幾年聾啞人般無趣侷促的日子。第一次來婁底,是去冷水江看公公婆婆,對於未知地方的那份忐忑,心情為此撲通撲通了好多天。上午從長沙火車站出發,“鏗隆”“鏗隆”的火車像蛇似地彎在冷水江東站,已經是晚上三四點。一進門,公公婆婆睡眼朦朧地等在桌邊,笑容滿面地招呼道:“快搓,快搓,堵槽了吧?”我一頭霧水,一個字也未懂,僅憑兩老的手勢和臉上的表情會點意,知道他們在歡迎我,也在問候我。過了年把,才知婆婆那晚那句話的意思:“快坐,快坐,肚子餓了吧。”與普通話比,這牛頭不對馬嘴截然相左的發音,簡直笑得我噴飯。那天早飯很豐盛,油條、麵條、雞蛋、豆腐姥等擺了一桌子,公公熱情地說:“跳扶還月,咯是土咯。”作為漢語言文學專業的學生,知道湘中方言是最具魅力的一種地方語言,但此時此刻,我絲毫感覺不出它魅力何在,滿眼只有糊里糊塗的詭意。明明是“豆腐”,卻喊“跳扶”;明明是蛋,卻說是閣。後來,常常因為語言不通被弄得暈頭轉向,聽不懂說不成,就像一條桎梏,鎖住了一顆蓬勃的心。無論怎樣努力,融不進這片熱情的土地,適應不了周邊的人舌尖卷幾個圈的語言環境,恰如一具遊魂,在調走與留下中糾結,在愛恨情仇中撕扯。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工作來之不易,家庭彌足珍貴,任何一個都不能放下,都應該倍加珍惜。這樣猶猶豫豫、磕磕碰碰地掙扎著,最終還是耐著性子留了下來。終究我未明白,一樣是青山,一樣是綠水,一樣是黃膚,卻育出如此天差地別的語言。也許,這就是中華文化永生不滅的載體。

近些年,因為工作或休閒的緣故,經常要去域內最邊緣的村村寨寨走訪或玩耍,與原汁原味的村民交往,竟然能聽得懂他們的,他們聽得懂我的。往日那條用語言築起的高高的柵欄,如今一坦平川;過去排斥的俚音如今聽來格外的親切和舒坦;古老梅山、神奇湘軍的文化神經,徹底滲進了我每一寸肌膚。掐指一算,已經在婁底呆了近三十年,在骨子裡早就接受了“乖山”、“咯”這些土得掉渣的方言,愛上了永世留芳的山村水廓。不僅我,連同我的兒子,兒子的兒子的兒子的血脈靈魂,終將永遠烙上“婁底”印記。

時間是最好的老師,蒼桑鉅變,世事有常。我由一個做客婁底,隨著時間的洗禮世道的沉澱,不知不覺間,慢慢變成了婁底是我家的東道主。能與說著各種鄉音的鄉民自如對話,熟諳各個旮旯村落的風俗習慣,喜愛各個地方的文化元素。無論身處何地,聽到婁底話,就像聽到我的母語衡東話一樣,讓我激動興奮和抑制不住的喜悅。我曾不擇場合執著地奉勸所有的婁底媽媽,愛咱們婁底,愛咱們家鄉,最好的辦法是與家人講婁底話,把一口流利的鄉音講給老公教給子女吧。使用,是最好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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