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掘舒曼的詩意世界聽霍澤邁爾與霍爾的藝術歌曲音樂會 | 樂評

羅伯特·舒曼音樂演唱會藝術黃金年代音樂劇鋼琴高能小子終極裝備詩歌約瑟夫·海頓賀綠汀韓雪黃金文章鄧等等音樂週報 2019-06-10

圖片來源：微博@帥豆漿_FaL

文 | 張可駒

一場好演出究竟能給聽者帶來什麼呢？肯定是種種滿足，演繹者揭示出原作的美妙，表現他們迷人的觀點、他們技巧成就的魅力等。然而，真正具有絕高水平的“傑出演繹”，恐怕還是會觸及一些更驚人的層面。就我的欣賞體驗而言，那樣的演出很可能會讓我們對於作品、對於作曲家，以及對於演奏藝術本身都獲得全新的認識。在經典錄音之中，我們不時會遇見這樣的演繹，而在現場環境，未免過於可遇不可求。但就在5月16日，上音賀綠汀音樂廳，我欣賞的霍澤邁爾（Wolfgang Holzmair）與霍爾（Hartmut Höll）合作的藝術歌曲音樂會，毫無疑問就是這樣一場演出。

如果說，有某種體裁的作品比絃樂四重奏更為吃力不討好，那恐怕就是藝術歌曲。從某種程度上，這兩種體裁有相似之處，就是蘊含了種種“可怕的”複雜性，及繁重的技巧，但所呈現的作品，又完全看不出那樣的繁重。這方面，藝術歌曲其實比四重奏還要不近人情，因此，確實只有極少數的歌唱家是真正“專精於”藝術歌曲的。很多人都會唱，為了加深修養，為了豐富曲目等等。這樣的演繹也會有各種美妙，但真正的專家型演繹，仍是另一回事。說到專家，霍澤邁爾與霍爾這兩位音樂家讀者是否都還記憶猶新？在上世紀90年代初，他們都被視為承接黃金年代的人。時至今日，二十餘年過去，伴隨唱片業的衰微，他們不再能像那些偉大前輩們那樣，通過大量唱片給樂迷留下印象。然而欣賞這次演出，我不能不驚歎：歷經歲月的淘洗，兩位音樂家的水平不僅未見衰退，反而極強烈地顯示出，他們已經到達爐火純青的藝術境界，不僅承接了黃金年代，也成為那個時代真正的延續。

霍澤邁爾的演繹始終體現著完全吃透唱詞——詩的部分的那種熟稔，卻又並不著墨於將字句的細節“放大”，這是特別可貴的一點。因為藝術歌曲原本確實是建立在文字上，音樂內容是為了詩歌的表達。但藝術歌曲的美妙，又恰恰在於作品自成一體的音樂世界，並不完全侷限於原作。斟字酌句的唱法確實為不少人所推崇，也是專家才能真正駕馭得了。然而霍澤邁爾在此，恰恰是在對字句的內涵有理想表現的基礎上，將每一首歌曲帶向更為宏觀的音樂線條的流動，以及整體意境的呈現。只有細節中的音樂內容充分地交代清楚了，才能真正做到不拘泥於細節。霍澤邁爾演繹海頓的英語歌曲《水手之歌》，繪聲繪色，吐字的把握又給人精緻之感。但真正登峰造極的演繹仍是下半場，舒曼的聲樂套曲《12首Kerner詩歌》Op.35。

這套作品音區跨度很大，技巧繁重，但它不及舒曼另一些聲樂套曲受人歡迎的原因，恐怕仍是作品的曲情。舒曼在這套作品中寫下很多最為隱祕，也最為個人化的情感，乍聽之下確實不及《詩人之戀》、《婦女的愛與生活》那樣容易接受。可是，當霍澤邁爾這樣真正能將浪漫派藝術歌曲的精神，那種詩與音樂的交融表現得淋漓盡致的歌唱家來演繹它，聽者就對於舒曼的偉大有了新的認識。《詩人之戀》再美妙，也僅是那個詩意世界的一方面，有時舒曼確實在Op.35中發掘得更深。這樣的深度和力量，在現場聽，是單純的錄音難以相比的。音區的轉換，色彩的變化，一旦跨越技巧的藩籬，聽者便只見強大的音樂表現的力量，而往往反過來忽略了歌唱家的技藝多麼了不起。毫不誇張地說，在這次現場面前，費舍爾-迪斯考的傳奇唱片也無法奪其光芒。

成就這樣的境界，霍爾的鋼琴部分功勞可說是平分秋色。因為藝術歌曲對於詩的描繪，總是人聲與鋼琴彼此平衡地進行。鋼琴部分要真正表現好，對於文字、樂曲，以及同歌唱家的配合，都必須有最深的把握。在這個相對小眾的領域，霍爾是當今最頂尖的權威之一，他多年來上音講課，很多也是對傳播這些藝術有某種使命感。他當晚的演奏初聽有些“平”，進入曲情之後，卻絕對是越聽越有味，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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