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聚頭(民間故事)

龍捲風 民俗 黃鼬 雞蛋 大學 老子 發現佩奇 溜溜球的春天 2019-04-09

榴河鄉遭受了一場罕見的龍捲風災害,損失最慘重的要數河灣村。村頭的百年銀杏樹被連根拔起,10多戶人家的青磚瓦房被掀得七零八落,隨著龍捲風而來的冰雹,大的如鵝卵,小的如鴿蛋,將正在揚花吐穗的農田砸得慘不忍睹。就在這時,鄉里調來了新的黨委書記陳善友。這新書記走馬上任,卻讓打小與他結下樑子的黑皮隱隱感到有些“後怕”。

龍捲風過後的第二天,村主任拿著大紅請帖來到黑皮家,說是鄉里的陳書記請他到鎮上參加救災座談會。黑皮腦子裡倏地跳出“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這句老話,心想:這陳善友分明是在顯擺自己,要在大庭廣眾下向我耀武揚威,或是想找個什麼茬兒當眾羞辱老子!他將請帖撕成碎片,從鼻子裡噴出一股粗氣,吼道:“不去!你告訴姓陳的:要報仇雪恨,直接衝我來好了!”吼得村主任一頭霧水。黑皮的老婆李翠娥在一旁看不過去,正要規勸幾句,被黑皮剜了兩眼,趕緊把話嚥下肚裡。

陳善友也是河灣村人。在離村18裡地的鎮上念初中時,他與黑皮、李翠娥是同班同學。那時的陳善友身材瘦小,像只病貓;黑皮呢,墩墩實實,皮膚黝黑,像頭黑犢子。用現在的話說,陳善友是班裡的“學霸”,為跳出“農門”發奮學習,門門功課全都優秀;黑皮呢,三天兩頭逃學,學習成績在班裡倒數第一。班花李翠娥跟陳善友十分要好,陳善友是她崇拜的小“男神”。每個週末他們倆結伴回村,星期天下午又結伴回校上課。一路上有說有笑,那親暱的樣子,活像一對小戀人。這讓黑皮非常嫉恨,沒少給陳善友使絆子。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黑皮在通往鎮子的山路上挖了個坑,埋了個逮黃鼠狼的小鐵夾子,然後藏在草叢裡等待“獵物”。不多時,結伴回校的陳善友和李翠娥出現了。走在前頭的陳善友只顧給李翠娥講解一道數學難題,突然“咔噠”一聲,右腳踩中了鐵夾子,鑽心的疼痛讓他驚叫一聲:“哎喲!——”一屁股坐在地上。仔細一看,鐵夾子夾住了腳尖,銳利的鐵齒“咬”破了涼鞋,把幾隻腳趾“咬”出了殷紅的血。按山裡人的規矩,要等天黑以後才準在山道上下鐵夾子捕獸,還必須打上草標向行人作警示。此時,太陽還沒下山呢,埋鐵夾子的地方也不設標識,是誰那麼缺德?李翠娥眼尖,發現不遠處的草叢在搖動,便大喝一聲:“是人是鬼,快滾出來!”一個身影藉著草叢樹幹的掩護,跑了。雖說沒看清面目,但憑那身形、衣著,李翠娥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是黑皮!果然,陳善友在鐵夾子上也發現了鏨出的記號——“一丁”,這是黑皮大名!從此,兩人結下了樑子。黑皮呢,也揣上了一塊心病——因為,陳善友在同學中說起這事,揚言:“血債用血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初中畢業後,陳善友上了縣城的重點高中,李翠娥和黑皮沒被錄取,回到了鄉下。也就在這一年,陳、李兩家給陳善友和李翠娥訂了親——按山裡人祖輩傳下的習俗,父母給兒女打早訂婚並不奇怪。這讓黑皮更加嫉恨,眼睛快滴出血來了!後來,陳善友上了大學,李翠娥覺得自己是隻山雞,配不上前程遠大的金鳳凰,便不顧陳善友的反對,硬要解除婚約。黑皮見有機可乘,就對李翠娥軟磨硬泡,趁一次上山打柴的時候,佔了李翠娥的身子。李翠娥本想告發黑皮,但一想到山村裡的陋習,失身的女子一輩子將抬不起頭來,只好含淚下嫁了黑皮。當陳善友回到村裡見到李翠娥時,婚事已無法挽回了!後來,陳善友大學畢業,考上公務員,在縣民政局工作。不久,又當上了副局長……

有道是冤家路窄,現在,陳善友偏偏回榴河鄉來當黨委書記。黑皮成了陳善友轄下的子民,自然想起了小時候結的冤仇,再加上那“奪妻之恨”,陳善友怎會善罷甘休?

村主任從鄉里開完救災座談會回來,對黑皮說:“陳書記說哩,等他有點兒空閒,一定回村裡看望你。”黑皮心想:這不是給老子下戰書嗎?他噴著響鼻應道:“來吧,老子就等著這一天!”別看黑皮表面上氣壯如牛,其實心裡也很發虛:有權有勢的陳善友,要整趴我這麼個村民,豈不是易如反掌?從來一捱枕頭就鼾聲如雷的黑皮,好幾個晚上都睡不安穩,耳邊老迴盪著陳善友當年的誓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絞盡腦汁,想著對策,可有什麼辦法呢?大不了魚死網破唄!

榴河鄉三天逢一集。這天,黑皮到鎮上趕集賣雞蛋,忽然看到陳善友從鄉政府走出來,趕緊把頭上的竹笠拉下來遮住臉,可還是被陳善友發現了。陳善友掀開竹笠,笑道:“黑哥,10年不見,你還是體壯如牛啊!來趕集呀?賣雞蛋呀?——這蛋,我全買了!”

“不賣!”黑皮衝道,“這蛋,是給月婆子吃的,你沒資格!”陳善友噎了口氣,說:“我老婆快坐月子了,你也不賣?”黑皮嚷道:“不賣不賣就是不賣!”陳善友卻仍是滿臉笑容,嚷道:“好你個黑哥啊,今天哪,這蛋你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我買定了哈!”黑皮火冒三丈,將盛蛋的竹籃子往地上一砸,幾十顆雞蛋全砸碎了,黃黃白白淌了一地。臨走,還砸下一句話:“撿回家喂母狗去吧!”陳善友怔了一會兒,掏出張百元大鈔,追上前去,卻不知黑皮閃到哪兒去了。

圍觀的群眾見鄉黨委書記當眾受辱,都指責黑皮的不是。陳善友輕輕地搖搖頭說:“沒事沒事,就算他是頭犟牯牛,我也要把牛鼻子給穿上繩索。”

轉眼,陳善友到榴河鄉上任快一個月了,好不容易才把龍捲風之後的救災工作理好頭緒,老天爺卻像有意跟他作對——氣象預報,近期有大暴雨,局部特大暴雨,要預防50年不遇的洪澇災害!陳善友曾好幾次回河灣村檢查救災和防洪工作,可就是見不到黑皮。他知道,黑皮是在故意避開他。早兩天,他又特意回了一趟河灣村,村主任告訴他:黑皮到50裡外的摩雲山採藥材去了。

氣象預報也真夠準,就在陳善友回鄉政府的當天晚上,大雨一連下了五天五夜,全鄉七十多個自然村大半受災,緊傍榴河的河灣村被洪水圍困告急!

在摩雲山採到了十多斤野生天麻的黑皮,冒著大雨回來了。他走到村前的高崗,只見滿眼是黃湯湯的洪水,而且還在急速上漲,露出水面的房頂,像一座座孤礁。黑皮不知自己一家老小的死活,急得直跳腳。忽然,房頂上出現了幾個人——那是老婆翠娥、孩子和年近七十的老父親!黑皮顧不得激流漩渦,就要跳入水中去搭救,卻見一隻橡皮衝鋒舟向他家駛去。他看清了,站在舟頭的是陳善友!陳善友爬上房頂,將黑皮一家老小扶到衝鋒舟上。衝鋒舟剛開出幾丈遠,房子就“轟隆”一聲倒塌了,衝起老高的水花,好險哪!

這場洪水,讓黑皮家十多畝田地顆粒無收,新建的泥牆瓦屋也泡成了黃湯。洪水退後,村主任挨家挨戶詢問災情,說要統計上報鄉里。統計到黑皮家時,黑皮沒好氣地說:“上報個鳥!報也白報!”村主任說:“還是報吧,日後好領救濟。”黑皮的牛脾氣發作了,吼了一嗓:“不報!要抱,你回家抱老婆去!”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村主任嘟嘟噥噥地走了,他哪知黑皮心裡還結著個死疙瘩呢?

黑皮把一家老小安頓在村邊的小山洞裡。從龍王爺口中搶出來的10來斤大米吃光了,兩個娃娃餓得嗷嗷哭叫。黑皮舉起巴掌,罵道:“老子還沒死呢,嚎什麼喪!”老婆李翠娥咕噥了一句:“有能耐別拿孩子出氣,這算什麼漢子?”黑皮氣不打一處來,吼道:“老子沒能耐,你嫁陳善友當官太太去,跟他去吃香的、喝辣的!”李翠娥被嗆得嚶嚶直哭:“早知如此,我就是嫁雞嫁狗,也不跟你活受罪!”氣得黑皮摔碎一個瓦罐,嗷嗷直叫:“你怕個鳥!人不死,糧不斷,大不了全家人到城裡討飯去!”大人、娃娃全被他一副凶神惡煞相給鎮住了,連大氣也不敢出。其實,黑皮心裡也愁苦得很啊!他抱著個光腦殼,斜靠著陰溼的洞壁,閉目盤算著日後的生計。

這時,村主任來了,一進山洞就喊道:“黑哥,陳書記和鄉幹部看你來了!”黑皮的心“咯噔”一震,仍閉著雙眼,暗想,果然冤家路窄,讓他看笑話來了。腳步聲越來越近,憑感覺,黑皮知道站在自己跟前的人就是陳善友。

“嫂子!”陳善友叫了一聲李翠娥,令李翠娥百感交集。她輕輕扯了扯身旁的黑皮,被黑皮賭氣將手拍開。黑皮在心裡罵老婆:“沒骨氣的東西!”

“黑哥,是不是生病了?”隨著話聲,陳善友的手摸著黑皮的額頭——從前那雙瘦筋筋的小手,如今變得寬厚多了,還帶著微微的體溫。黑皮眯縫著雙眼,仍不答話。陳善友吩咐村主任,待會兒派人到鄉招待所運兩鋪架子床來,不能讓老人和娃娃睡在潮溼的地上,立即住到救災帳篷裡去。村主任一邊應承,一邊對黑皮說:“黑哥,我還上報了你家的災情。陳書記一進村,頭一家就奔你這兒來呢!這不,送來了衣物、被褥,還有大米、食油。過些天,還發放種子、化肥,還要幫助塌房戶災後重建呢!”黑皮的心又是“咯噔”一震,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眼神充滿了疑惑和戒備。俗話說:鳳凰落毛不如雞,虎落平陽被犬欺!他準備接受陳善友的奚落、侮辱與挑釁。

“哈哈,好你個黑哥啊,莫做病歪歪的臥欄牛,打起精氣神來嘛!世上沒有趟不過的大河,翻不過的大山!”他見黑皮還是沉默不語,知道他心裡還存芥蒂,笑道,“老同學啊,我知道你肚子裡鑽著一條蟲子——是想起10多年前的事吧?哈哈,雞仔打架頭對頭,娃娃吵架不記仇。那時候我也真混,說了那些狗屁話。這些年,我一直後悔死了!”

世界上有些事情真奇妙,這“冤家”二字,既可能是仇人,是水與火,是針尖對麥芒,但也可能是夫妻,是兄弟,是以德報怨的朋友。

“娃他爸,人心都是肉長的啊!”李翠娥再也忍不住了,噙著淚,又一次扯了扯黑皮。

黑皮睜開眼睛,正想說些什麼,突然,“啪”的一聲脆響,臉上捱了重重的一巴掌。老父親顫抖著手,對著陳善友“撲嗵”跪下,嗚咽著說:“陳書記,你不記恨,不結仇,我代這不肖的蠢牛給你賠不是了!”陳善友趕忙拉起老人,連聲說:“大伯,你這就為難我和黑哥了!兄弟情誼在,一笑泯恩仇嘛!你老再不起來,我也要給你跪下了!”說罷,他從皮包裡掏出1000元遞給老人,說:“大伯,這是我和我愛人的一點心意,你一定要收下!”老人泣不成聲,一個勁地點頭。黑皮的胸中倒海翻江,也立馬跪下,伴著兩行熱淚,從喉頭迸出兩個字:“兄弟……”李翠娥和鄉幹部們連忙扶起老人和黑皮,山洞裡一片唏噓感嘆聲。

不是冤家不聚頭!黑皮和陳善友的兩雙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