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女(小說)

犛牛 桑蘭 動物 岡底斯山脈 小說 小耕216 2019-05-14

岡底斯山南麓有一條深溝,名叫瑪日大雪谷。幾年前,三位獵人在瑪日大雪谷發現了一個“狼女”:約摸二十多歲的女孩,披頭散髮,渾身黃毛,四肢觸地而行,聲如狼嚎,不懂人語。

消息傳來,輿論譁然。

瑪日大雪谷氣候多變,人跡罕至,有不少生存力極強的動物在此棲息。因此,偶爾有一些獵人為那些動物而來,又因為惡劣的環境離去。

這年,瑪日大雪谷逢上百年不遇的大雪災,地上的雪積了五六尺厚,白茫茫一片。災難正向此處的一切生靈殘酷地襲來。

空曠的雪地上,有一匹驃悍的公狼蹣跚而行,被恐怖籠罩的它發出一聲聲毛骨悚然的哀嚎。它從一些凍死餓死的動物屍體旁走過,尋找許久,它的眼睛倏然亮起來,發現了它的情人━━瑪日雪谷最美的一隻母狼。母狼半截身子和後腿被積雪埋住,兩隻前腿有掙扎爬動的跡象,半條舌頭垂出口腔,已凍成緋紅的冰砣。公狼將它的情人刨出雪層,情人卻沒有睜眼看它一眼。它絕望地仰天悽鳴,眼裡流出兩行悲傷的淚。

孤狼意識到壓得它喘不過氣來的巨大孤獨,生存的慾望在它心中如烈火一樣升騰。它急於尋找能夠相互依存的生命,用共同的力量來對付比它強大千倍的猛獸━━雪魔。它尋遍了瑪日雪谷的大半面積,卻沒有發現一個活著的同類或異類。公狼飢腸轆轆,但它沒有食慾,孤獨比飢餓更為可怕。它不遺餘力地繼續往前走,突然,一頂被雪壓塌的帳篷出現在它眼裡。它奮力奔跑過去,定神久久打量,除了野風的狂嘯,帳篷裡沒有一絲聲息。它知道那是人類創造的居所,自然要警惕地防備槍口和暗器。在認定自己的安全確有保障之後,它壯起狼膽,咧開嘴咬住篷布,吃力地把帳篷揭開。它先發現裡面有一個男人,背朝天而臥,已被雪掩埋了身子的大部。它用富於威懾力的狂嚎對男人發出試探,但男人沒有絲毫反應。它伸出前掌在男人的腦門上啪啪地叩擊兩下,男人像一個浮於水面的礁石一般沉默。男人是一位出色的獵手,一生中有無數的凶頑猛獸倒於他的槍下,沒想到他卻沒有鬥過一場大雪。孤狼為他不是一個活物而失望萬分。

它邁過男人,在帳篷的邊角,又注意到一個女孩。女孩是被凍死的那位男人的女兒,名叫桑蘭。公狼見桑蘭身上穿著皮袍,又嚴嚴地蓋著兩床獸皮做成的被子,被子上堆滿了積雪。桑蘭的頭髮已凍成一綹綹的冰稜,硬梆梆地成飛揚的姿式。她的眉毛上鍍了霜花,凍得通紅的臉蛋顯得清秀、嬌嫩。公狼伸了前爪在桑蘭的鼻孔邊探了探,發現她還有一絲微弱的呼吸。公狼終於找到了一個活著的生命,顯得特別興奮,竟然一反常態,充滿人性地迅速做開了解救工作。

桑蘭被公狼從積雪中挖了出來。公狼猶豫一會兒,拿定主意,牙齒緊緊咬住桑蘭的皮袍,往帳篷外面拖。桑蘭很沉,公狼拖得十分賣力,桑蘭的身子像條破船般一點點滑動,壓出一道緩慢前移的雪槽。積雪時不時鑽進她的衣領,撲向她的臉龐。公狼就時不時地停下,用爪子輕輕地替她撫去雪粉,做得特別有情味兒,讓人絲毫不相信它有一個叫狼的惡名。

公狼總算把桑蘭拖到狼穴。它排開堵住洞口的積雪,又用前爪拓寬加大了入口,再將桑蘭拖進洞裡。

這是一個打磨得頗顯天才的地室,道道爪跡像雕刻的花紋般清晰美觀。桑蘭的身子往洞裡一躺,使洞陡顯狹小。洞雖不甚寬闊,卻暖暖融融。從洞口射進的一束光線,使洞內少了幾分昏暗。洞的一旁,陰森森地堆著兩根野犛牛的腿骨。

腿骨上凝結著公狼的愛情。那時,公狼年輕力盛,英俊而瀟灑,在瑪日大雪谷的狼群中很有些威名。一日,它外出覓食,走了很遠依然腹中空空,毫無所獲。這時,它發現前方一頭野犛牛在悠閒地吃草。作為有經驗的捕食能手,它知道野犛牛力大無雙,兩隻犄角銳利無比,自己單槍匹馬不是它的對手。但飢餓給了它無窮的勇氣,它決定鋌而走險,與野犛牛作一番較量。它箭一般衝將上去,身子突地躍起,一口咬住野犛牛的脖子。毫無提防的犛牛慘叫一聲,迅速緩過神來,用力一甩脖子,將公狼扔出老遠。公狼氣急敗壞,一股倔勁上來,不屈不撓地再次發起進攻,襲擊野犛牛的屁股,一口咬斷了它的尾巴。犛牛反過身來,用角向它抵去,公狼敏捷地一個躲閃,躍到它的背上,用利齒撕咬它的脖子。這時,一隻母狼不知從何處殺將上來,鑽到野犛牛的肚子下猛啃一氣,撕破它的肚皮,拖出腸子跑了十幾米遠。其實,母狼早已跟蹤野犛牛眼饞了好久,只是怕身單力薄敵不過那龐然大物,不敢貿然進攻。眼下,公狼勇猛無比,出於對公狼敬仰,更出於對食物的渴求,它恰到好處地衝上前陣,與公狼並肩而戰。兩狼聲東擊西,野犛牛左右不能敵,傷勢越來越重,喪失還手之力,慢慢癱倒在地。兩狼越戰越勇,終使這個貌似驚人的傢伙一命嗚呼。

喘了幾口粗氣,兩狼才騰出功夫打量對方。相互碰上一眼,原來早是熟識的。瑪日雪谷的狼部並不算大,有時,圍獵野馬、野鹿等大動物群落,也少不了互相隔三叉五地照個面。母狼對公狼在圍獵中表現出的驍勇、頑強,早已傾慕、敬佩。公狼也早已拜倒在母狼膝下,只是都為了捕食事業而未顧上考慮“個人問題”。它們用目光和單調的發音互致了問候,便開始拿野犛牛大飽口福。兩狼只消滅了牛的很小部分,肚子就被佳餚美味撐得難受。它們用目光商量一陣,決定把牛腿拖回公狼的洞穴慢慢享用,餘下的部分吃不下也帶不走,只好留給別的動物不勞而獲了。它們各拖一條牛腿,來到公狼的單身宿舍,便躺下休息。往往有許多奇蹟就在無所事事中產生。兩狼琢磨該找點事做,等待肚子騰出空隙來盛裝牛腿。於是它們開始親熱,浪漫而真誠地把貞潔獻給了對方。從此,公狼的單身宿舍成了它們的新房。牛腿便是它們愛情的信物,珍藏於洞中,成為永久的紀念。可惜洞穴依舊,牛骨尚在,情人已去。

公狼將桑蘭擺放好,用牙齒和腳爪搭配得當地將桑蘭凍成冰殼的皮袍剝去,顯露出少女美麗的胴體。桑蘭已13歲,這個年齡該長的已長得豐腴,該鼓的也鼓得飽滿。好在狼和人之間存在審美的差異,便也互不存在羞澀。公狼緊依桑蘭躺下,尾巴蓋在她的腿上,用自己的體溫為她輸送毛茸茸的溫暖,用心良苦地解救一個奄奄一息的少女。它不會吃她,洞外存放著許多凍死餓死的獸類食物足夠對付消化系統的需求。瑪日大雪谷,桑蘭和它是惟一的倖存者,孤獨和對自然的恐懼,使凶殘成性的狼也變得高尚,煥發人性的魅力和光輝。

桑蘭被烘得熱乎乎的,漸漸舒動著手臂。公狼立即意識到人類與狼自古都是結仇極深的冤家,便十分通情理地爬起來,坐在她的對面,背朝洞口,快活地欣賞她從昏迷中甦醒。它的存在註定是一些生命的消亡,唯獨這一次,它救活了一條性命,而且是“冤家”的性命。

桑蘭睜開眼,首先尋找爹。目光掃視一圈,發現自己不在帳篷裡,並赤著身子,趕緊抓起地上的皮袍,裹住身子,藏起羞來。稍後,她才辨清狼在對面。不過,狼逆光而坐,她並不以為它是狼,把它誤當成了獵犬珈卡。她喊了兩聲爹,不見有應,準備起身去找,但狼堵住洞口。她衝狼吼:“珈卡,讓開!”狼像塊石頭般置之不理。珈卡一向是聽主人吩咐的,今兒個咋吼都不靈,桑蘭才覺出異樣,細細一打量,它的眼睛噴出綠光,這才明白是狼,嚇出一聲尖叫。好在她也是優秀獵人的後代,跟爹打獵多年,是頗有些膽量的,順手操起地上的一根牛腿骨,準備應付狼的襲擊。

狼搖動蓬鬆的尾巴,嘴裡發出些友好的低鳴,儘量把自己不會傷害她的好心善意表現得充分淋漓。但它畢竟是狼,沒有語言的溝通,即使是最富天才的表演,也只能讓桑蘭想起爹給她講的“黃鼠狼給雞拜年”的童話。桑蘭壯膽大喊:“你滾開!給我滾開!”她揮舞著牛腿骨,晃動的白光中,她看清手中竟是一根白骨,嚇得趕緊朝狼砸去。骨頭正中狼頭,有些疼痛,但它不怒不惱,顯得很有涵養。

桑蘭又抓起地上的泥土朝狼撒去,迷住了狼的眼,它痛出眼淚仍不發怒,眼光慈祥、和靄。為了不激發矛盾,它只好一點點地往洞口撤退,直到把大半個身子挪出洞外。狼牢牢地把持著洞口,桑蘭始終不敢出去。就這樣僵持了很久。

雪仍舊鋪天蓋地地下。不一會兒,狼露在洞外的身子便白白胖胖地發腫,以至尾巴都埋進了雪中。它一動不動,像是很有素質的士兵在練習軍姿。它的一番苦心,幾番表演,讓桑蘭感到這隻狼的特別,似乎不像是個凶殘成性的傢伙,尤其見它凍得直打哆嗦,也不進來與她共享一方溫暖的空間,桑蘭對它有了一絲同情和好感。她的目光繞過狼身,看到一片雪花翻卷的天空。她從雪的來勢凶猛中明白了氣候的嚴峻。她想起了帳篷,想起還有思維的那一刻,爹仰天長嘆:“天啦,你滅我不可惜,你千萬不能滅我的閨女啊!”她還感覺到爹把他的那床獸皮被子蓋在了自己的身上,但她已無力搖頭拒絕或喊一聲爹。

她想大概是狼救了自己,因為瑪日大雪谷根本沒有別的人,爹領著她到瑪日雪谷狩獵已有一個多月了,沒有見到一個人,如果不是狼的相救,她怎會來到狼洞裡?她投向狼的目光中含了幾分感激,一下子覺得狼十分可親可敬。狼已凍得兩條前腿架不住身子,晃動幾下,便癱軟在地。桑蘭再也看不下去,她想應該請狼進洞避寒,這畢竟是它的家,自己的命反正是它救的,就是被它吞吃了也該。她伸手招呼狼進洞,狼木然地毫無反應。她壯了膽去拉它進來,才發現它已凍僵,坐地的屁股和尾巴與雪凍連在一起。她抱住它的脖子,用力往裡拖,撲通一聲,狼和她一塊栽進洞裡,凍成冰棍的狼尾卻齊齊地從它的屁股上拉斷了。狼尾彎彎地成一個漂亮的弧,立在雪地上。

桑蘭像習慣摟住獵犬珈卡一樣與狼相依,暖熱中,狼的軀體漸顯活泛。

桑蘭和狼都餓極了,肚子裡嘰嘰咕咕唱得正緊。狼爬出洞去,從雪地裡扒出只死羚羊,拖進洞來。它撕下一隻腿,用嘴叼著遞給桑蘭,桑蘭噁心地搖頭。又過了一天,桑蘭餓得實在受不了了,她知道火已經被一場史無前例的大雪埋葬,從此沒有熟食可吃了。過去,她特別愛吃風乾的生羊肉、生牛肉,便想幹與溼只是個水份多少和腥羶味輕重的問題。為了對得起肚子,為了活下去,她一手捏緊鼻子,一手接過狼已無數次遞來的生羊腿,塞進嘴裡下定決心地啃,費了老勁地嚼。嚼到一定程度,她便自然地將捂鼻子的手垂了下來,用兩隻手往嘴裡填肉。狼看到她很識時務,尤其高興,吃得十分開心。

又是幾天過去。桑蘭覺得活不如死,趁狼出去尋獸屍的機會,遛到一個山崖邊。崖極陡,有數十米之高,下面是一叢叢如筍尖的冰凌。她雙眼一閉正要往下跳時,狼悲悲慼慼地趕來,牢牢地咬住她的皮袍後襬,將她死死地拖住不放……

她被狼拖著回到洞裡,就莫名其妙地大病了一場,滿口胡話,說:“狼呀狼,你吃了我吧,我謝謝你求求你了……我肉嫩不會塞牙,你吃了會長膘的……”焦急不安的狼寸步不離地守護著她,伸出溫溫的舌頭輕吻她發高燒的前額。桑蘭以為它來吃自己了,閉上眼,說:“吃吧,我不怕痛。”狼仍是柔吻,桑蘭便急,雙手亂打,扯它的毛,掐它的皮,而狼卻十分文靜、很有修養似地任她發洩。

時間是醫治病痛的最好良藥,桑蘭總算消去病顏。一場重病彷彿使她完成了一次蛻變,她的心情逐漸好轉,與狼的關係漸漸融洽,常常摟住狼像親獵犬珈卡一樣吻它的鼻子、眼睛、嘴巴,用雙手梳理它的灰毛。狼總是答謝她哼哼唷唷的乖叫。桑蘭已完全把狼當成了獵犬珈卡,便用珈卡稱叫它。狼對此毫無反應,叫的次數多了,便也慢慢習慣起來,並能以哼叫或搖晃腦袋作答。這是人與猛獸所達成的一種感情默契。

桑蘭和狼終於迎來了雪停風歇的日子。狼帶著桑蘭去悼唁她的爹。帳篷已全部埋進積雪,尋不到蹤跡。但狼的鼻子比人的眼睛管用得多,嗅準了位置就保準錯不了。它和桑蘭齊心排開雪塵,坍塌的帳篷依稀可見。

桑蘭流著淚把爹僵硬的身子翻過來,一點點抹去爹臉上的雪粒。爹鐵青著臉,表情十分痛苦。狼突然像發現了什麼,驀地一驚,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嗷嗚嗷嗚地咆哮著,衝上去,張嘴就要撕咬桑蘭爹的臉。桑蘭對狼突如其來的怒火大惑不解,慌忙用自己的身子撲向爹的臉,擋住狼的血盆大口。

這隻一直表現十分善良的狼,怎麼會對桑蘭爹一見如仇呢?原來還有另一個故事。

桑蘭爹是個獨特的獵人,對狼有濃厚的興趣。他以為只有和凶猛的狼鬥,才夠得上一個出色獵人的品質,僅能打幾隻兔子野雞什麼的,那算什麼出色的獵人?爹常對桑蘭說。不過,他的槍口對母狼、老狼、小狼尤其寬容,獵它們太不過癮也不入流。只有頂頂矯健、野性、狂猛的成年公狼才最適合他的胃口。

那天,他的獵槍挑著一縷朝陽和桑蘭一塊出獵。他望見遠處一匹高大的狼在奔跑,由於距離較遠,辨不清公母,他決定跟蹤。

爹對桑蘭說:“閨女,只要是只公狼爹就把它打死擒了,用它的皮毛給你做一條漂亮的圍巾。”

桑蘭說:“爹,你要當心。”

爹說:“你爹啥時候失過手?”

桑蘭說:“我不要什麼圍巾,我只要爹平平安安。”

爹說:“孩子放心吧。”

爹疾跑著向狼追去。爹與狼的距離不斷拉近,他瞅到了它的雄物,極興奮地發出一聲“呔”。狼一聽,迅速掉頭,眼裡殺機分明,向他衝來。他不慌不忙點燃莫合煙,猛吸了一口。他在最驚心動魄的時候總愛這樣。他步子從容地朝越來越近的狼迎過去,獵槍挎在右肩,槍口朝下。他的習慣獵法是先惹狼發怒,當狼猛撲而來時,右手從肩上滑下獵槍,槍口上抬的同時扣動扳機,準確無誤地擊穿狼的脖子,動作乾淨利索。

偏偏這次邪性,他正要扣扳機的霎那,一股強風颳起一縷沙土,不偏不倚地迷住了他的眼。一股濃濃的火藥味升騰而起,子彈飛出,卻只讓狼的肚子流了點血。狼也不是善主,躍起的身子因受傷而出現偏離,沒有咬住他的脖子,卻啃掉了他的半隻耳朵。他忍痛快速用左手揉了揉眼裡的沙子,準備補第二槍。狼估摸著今兒碰上了強手,趕緊走為上,等桑蘭爹睜開眼時,它已呼啦啦一溜煙跑了個無影無蹤。

那隻第一次讓老獵人失手的狼,就是被桑蘭親親熱熱叫著“珈卡”的公狼。狼從他的缺耳上認出了仇人,分外眼紅,再次撲上去撕破了桑蘭爹的皮袍。桑蘭吼道:“不許你傷害爹!”雙手搗蒜般打狼的頭,大聲怒罵:“你個死東西,敢胡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狼見桑蘭憤慨得頗有氣勢,只好做出了偉大的退讓,不敢前去攻擊。它發現地上有一支叫它蒙恥受痛的獵槍,怒火的焦點頓時轉移,將獵槍又咬又踩,把槍砸成幾大截數小塊才算解了恨。

桑蘭刨開積雪,把爹葬進去。她知道雪會融化,雪不實在,便從積雪中摸出一些石塊,為爹堆出一座孤墳。

精明的狼從桑蘭的行動中意會到這是一種寄託哀思的好主意,便把它的母狼情人也拖了來,仿照桑蘭的舉措也將情人埋了,也用嘴含了石塊往狼冢上壘,學得十二分的精。

光陰流逝,瑪日雪谷迎來又送走一個又一個季節,時間對桑蘭已不復存在,腦裡子只有暖了又寒,寒了又暖的概念。

桑蘭的個子越長越高,洞已越顯矮小,委屈了直立行走的桑蘭。狼愈來愈通人性,討好地用爪子把洞的空間不斷擴大,使桑蘭的脊樑能隨意舒展一些。狼乾得很歡,空間升到一定高度,需要後腿著地,直立身子用前爪刨土,這是一項難度很大的工程。桑蘭靜靜地玩味它的施工。她覺得狼沒了尾巴一點不醜,身子反倒更加靈活,人正是掉了一條尾巴才充滿了智慧的。這個知識她曾聽爹講過。

事情總是那麼二律背反。狼辛辛苦苦掏大了洞,作為珍貴的禮物送給桑蘭。桑蘭挺直了腰,古怪地在洞裡走了幾步,又覺得突然失去了什麼,使她和狼一下子便有了高矮的差別,兩者十分相融的關係彷彿又拉遠了許多。在桑蘭的面前似乎又恢復了獵人的後代和狼的兩種身份,一下子顯得很不親熱很陌生了。狼只有仰頭才能看清她的下巴,桑蘭想撫摸一下狼的頭也顯得有些費事,只有把腰彎下來,與狼不相上下、平等相視,一種融洽和諧的氛圍才重新再現。她並沒有享用狼恩賜的厚禮,直立起來似乎沒有多大的意義。她的人習已在不知不覺中退化了,習慣並喜歡上了將兩手觸地爬行,與狼保持同等的原始狀態,更顯密切。

桑蘭身上惟一的一套皮袍在爬行摩擦中舊了,碎了。她不打算再用獸皮縫製皮袍,和狼一樣直接以皮肉之軀抗禦自然,少了衣服的拖累,身子顯得更為輕爽。天長日久,她的身上出現了奇蹟般的變化,全身漸漸生出細毛,風一吹便呈現一片微微盪漾的黃色,讓狼覺得煞是好看。她樂意接受大自然的饋贈,並感到這是一種美,更有資格與狼同居一穴。

狼不懂人話,語言反倒成了障礙,桑蘭便漸漸地把語言忘了個乾淨。

凍死的動物在瑪日大雪谷這個天然的冷凍庫裡,不易腐爛,使桑蘭和狼的食物在很長時間裡都十分豐盛。歲月一長,一些從遠處遷徒來的動物,又給桑蘭和狼續上了鮮活的食物,只是要費些勁頭去捕獵罷了。環境造就生存能力,桑蘭訓練出了一套過硬的捕食本領。

就這樣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又過去了一些時日。可有一天,這個人狼相依為命的部落突然災難降臨。從遠處來了幾個獵人。他們的獵槍冷不防冒出一聲淒涼的悶響,擊中已顯衰老的公狼。公狼應聲倒地,來不及和桑蘭作最後的道別便永垂不朽了。

獵人手舞足蹈地慶賀他們的收穫,另一個獵人又舉槍向桑蘭瞄準。桑蘭發出狼一般的氣貫長虹的長嚎,竟改變了她多年四肢行走的習慣,忽然恢復人的直立,瘋狂地撲向奪去她親密戰友生命的獵人。她渾身的長毛揮舞起來,兩個沉甸甸的豐乳像風中的果實般晃動。獵人從未見過這人模獸樣的怪物,嚇得丟棄獵槍倉惶而逃。

桑蘭追趕一陣,驀地掉進了獵人給動物挖的陷阱裡。這就註定她從此要與瑪日大雪谷,與非人的生活永別了……

狼女桑蘭經過專家的5年的苦心矯正和人化訓練,已恢復了人習和一定的智力,找回了母語,重又直立行走,生理機能與常人無二。經過科學褪毛,皮膚慢慢重現白晰,稍事妝著,水靈靈的竟也漂亮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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