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與被愛中,活得豐盈而真樸

亞里士多德曾說:一隻燕子帶不來夏天,見一面成不?

讀到這句話,委實不能平靜了,突然有種奪門而出的衝動,卻找不到恰好的去處。

很長一段時間了,習慣了宅居,只與家裡花花草草微笑,與魚缸中的魚兒交談,與書櫥對坐……此季的窗外,藍花楹,花團錦族,太過招搖,浮花浪蕊沒多久,也就大勢已去。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其實,春是沒隨時令行走的,怨不得夏使其夭折。連天32/35度,枯葉兒被風一層層剝落,新葉兒迫不及待地油亮起來,仍是蔫頭耷腦的,只在一場場雨後,才有了生機勃勃的精神兒。

而我,要待日頭藏進雲嵐後,才敢撐傘走出去,漫無目的地走,漫無目的地瞅,漫無目的地收納。心中洇著小小的清涼,撥動著心緒,適合遇見想遇的人。

想那春寒料峭時,裹緊夾衣,心像緊縮的蓮蓬,籽粒兒都潛藏著,悲喜都不說。春捂,不僅是捂身,更是捂心。要是一不小心會錯了意,一張臉,怎能迎著花兒笑呢!到夏天還早啊,荷是不在春天開的!

在愛與被愛中,活得豐盈而真樸

可,一轉眼,夏,到了。花影搖動,想見的人,得以讀心讀面,眉開目笑了,那歡喜是實實在在的。心生了喜悅,濃郁的心思也不刻意尋詞問句了。不時之吵,如涼水滴進頸項,進不了心,當是愛的。眉梢始終持納著清透,骨子裡藏不住狹隘,永遠說不出“一秋天的扇還有隆冬的夏衣,當我的心淡漠了,你才殷勤”這般悔不當初,傷人傷己的話來。如此,那喜是真歡喜,那愛也是真心愛了。

這樣的愛融入生命,在不斷打開與深入中拾級而上,離天光洗淨的上方越來越近,是荷望夏而行的本性。

荷開在夏,是時令賦予的好啊!

許多花,都是耐不住性子的,不爭一枝春,便覺一生無意。它們只想遇見,只想歡喜,只想生出點新意,及時行樂,全然忘了,春天是健忘的,也是薄情的。踏著春花去,追不到落花回。春,消弭得迅疾又毫無緣由,哪懂深情是長在骨骼上的經脈,豈能隨意剝離。

夏就不同了。夏便是那一樹樹的綠蔭,風吹起舞形,雨淋泳花樣,細腰肢兒一伸展,十指翩躚,黛眉舒張,秀口一開,明眸皓齒,半個盛唐出來,柔軟心浸潤著晶瑩眸,看天下萬事萬物都是好的。

你看那高大的榕樹下,父親正與小兒子追逐著,眉眼兒笑成了彎月亮。

再看那鶴髮童顏的老人,笑呵呵地與籠中畫眉言笑甚歡,哪有半點南蠻鴃舌。世間所有的言語,只要適逢其時,都是相通的呢!

廣場上,太陽銷匿後,是清靈之地兒了。夏雨洗過,乾淨可人,愛熱鬧的俗人們,扎堆兒坐著,侃侃而談;拉圈而跳著,搖曳生姿;一字兒排開地唱著,聲動樑塵。

旺盛之齡,紅顏盡歡,當是紅飛翠舞,笙歌鼎沸的。你在,他(她)在,夏天在,歡樂在。偶爾一清幽女子走過,眾人看她,她看眾人,正眼,側目,皆是意猶未盡的餘光,拉長了欣賞。

大俗大雅,在風吹浮世中,亦可神女有情,襄王有夢。夏裡,沒有那麼多孤獨如落雁,寂寞如遺蝶。

在愛與被愛中,活得豐盈而真樸

將雨未雨的時候,來到一叢三角梅下。它從春裡一路開過來。玫紅的花團,只見花,不見葉,盡情地吸納著陽光雨露,鼓著勁兒地吐新納故,枝節也充滿力量,託著花瓣,毫無負累,要把花瓣兒全部烘托出來。那骨子裡的持定與供給,是人不及的。

塵世之物,必要看過幾個季節,經時歷事,才能看得其真容。人的多面性,可以把文字寫得很美,得深情,很長情,因為我們的精神需要餵養,然,大多時候,是隻能自己頤養自己的。若此,我這些小字兒也只當是懷念之物,紀念自己已失的昨日罷了。而此刻的三角梅,站在紅塵深處,臨界的姿態,入了我字,更是入了我心。它拯救的不僅是它自己,還有我啊,這是它不曾想到的。

三角梅無求的,我又能求幾何呢?不過一簞食,一瓢飲,身後一個尾隨不棄的愛人。其餘的,再美好,終將如與春擦肩而過而已,多為涼薄。

心事,想冷來是極其容易的。素常裡,那麼多瑣碎消磨的日子,難免生齟齬,都歸於悲慼,終於灰燼,這世間,真是戀不熱了,還能有多少路可以同行呢?當濃郁的情感,在糾葛中分崩離析;當帶著罌粟味兒的美物、美景、美人,色衰愛弛;當昨日一點點覆上塵灰,那些從春天帶著愛走來的朵兒,還沒來得及綻放,就在烈烈夏日的炙烤下,枯萎脫落了,終是無可再遇了。萬事萬物,一旦離開了故道,真的再無同行的可能了。

春花總是妖魅的,使出渾身勁兒,爭那一面露頭,太過目的了。一朵花,要在夏裡開才好。人,無由地看到它的風骨,它的花魂,那花魂,受得住風吹,雨打,日晒,怎不讓人愛進骨子裡!

己不如夏花,再自然不過了。塵霜蓋印,幸而沒完全封了內心的蘊藉。還是要寫幾粒小字的,只因我心我知,骨底的憂鬱是生之本色。很多字,不必寫在春風裡,只在夏日偶有的戛玉鳴金中,自吟自唱。心,若寂到無去處,滿池的荷花,自也要萎謝的。花是知人的呀,花屬並非虛擬的象徵,生在荷蕾臌脹的月份,自飲了半粒清露,長成了半截傲骨,一切都可以自生自滅的。

夏裡,可看的花不多了。春裡的小清新到了夏,都長得圓潤而飽滿,不再一個勁兒地彰顯,抵死地張揚。那萌動聲從未停息,可,能聽到的人不多了,能聽懂的人更是寥寥無幾。它的暗潮澎湃自控著,人們只能看到它的波瀾不驚。

我從紅少綠多中走回室內。夏意尚淺,仍然安於自己的幽靜。

在愛與被愛中,活得豐盈而真樸

母親打來電話,他們已經安全到家了。要不了多久,我也可以躲進舊時閨房中,等著母親三番五次來敲了門,才起身去開,然後慢騰騰回她一箇舊時的擁抱,深情讓她措手不及。

那時候,日子是純屬自己的。有些心靈聖地永遠也是純屬自己的。

那一日,他緊緊地看著我,一本正經地說:你該把業餘時間用在鍛鍊上,不要老想著寫字,別去與吃專業飯的拼。你看你那點食量,養貓的。知道嗎?唯有健康在,一切才會在。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懂得愛惜自己。

他只是一個一起處了十幾年的要好的同事。他的話,差點拽下我的淚來。我的盛氣即刻歸了柔軟。他知我喜簡單,愛獨處,但他還是不識我心性的。之於文字,我只是寫,並沒有寫之外的任何慾念,何來拼呢?一個只願與字相歡的人,自然不喜酒肉池林,不愛呼朋喚友,更不願涉足名利之逐,陷於俗世紛爭,討好賣乖,泡在庸雜的煙火裡。人說孤芳自種也好,特立獨行也好,只是篤定心中沉浸的那個世界,自有沉浸的意義。

盛年不常在了,一個小女人,早已收了心,從前不望什麼山長水遠,天高地闊,而今,更無任何覬覦之心了。生活該歸於素淨了,穿素淨的衣,愛素淨的人,市井喧囂都隔在距離之外,掩住心,捂住魂,把這些字兒,化為一抔塵,還給自己。

開始學著經營生活了。煮茶煲粥,種花養草,與合心的人兒坐坐,再不融入街巷議談,不躋身人情席宴,不強迫自己去做不願之事,只和季節一起成長。

“每個夏季,仍然會有茉莉的清香,可是,是有些什麼,已經失落了,在擁擠的市街前,在倉皇下降的暮色中,我年輕的心啊,永不再重逢“席慕蓉重逢不了年輕的心,我又何嘗能?每逢與人家長裡短,談得多的都是孩子的事。於自己,不談理想,不說激情,也不說夢破碎的聲音。別開人面,直對自己,心理充斥著一堆半新不舊的人,住著愛而不得的人,褶褶皺皺的憂慮,起起伏伏的恐懼,也不說了。

這一生,向來不知來自哪裡,又何必要知道去往何方呢?

原來,能放下的都是表面的身位,心裡那座城池,開不得,也鎖不得。

逃出人群,望著烏雲密佈的天空,天也那麼迫人。

想起與兒子的閒談,聽他娓娓談起同學早戀被老師批的情形,才覺得,春之於他們,是漫長的,鮮活的,清澈的。自己的夏,有些混沌了,沉鬱了。

想那春時,應該有未見之美,我沒有用心去找,如今至夏,沒機會找了,也不找了。

春遠去了好久,我還是這樣碌碌地走著。至於夏,知它是雨做的。雨是給人清朗明淨的。這世間的人與物,人與人,相遇了,就要給彼此創造一個清朗明淨又有情有義的世界,在愛與被愛中,活得豐盈而真樸!

如此,我端持著素樸與溫婉,清清簡簡走在夏日裡,若一不小心與秋睹面相逢了,想必,也是可安然接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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