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西北的漢城遺址北端有一條豐產路。這條狹窄而骯髒的道路北面有一座感業寺小學。小學教學樓背後的荒地上，塵封著一座失落的皇家寺廟：大唐感業禪寺。
這是2014年3月1日的下午，天空忽陰忽晴。我沿著西三環北騎，至豐產路，跨皁河，入雍門，進故漢城，拜訪這座被人遺忘的地方。
感業寺小學和一般的村鎮小學區別不大，進門一條大道，道路右側是土操場，道路盡頭是一座教學樓。只是學校的學校道路左側是一片樹林，整個樹林用圍欄圍起來，讓人感覺到一絲怪異。拉開教學樓過道的卷閘門，便看到了感業寺遺址的全部家當：兩碑一殿，另有第一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漢長安城感業禪寺遺址碑一枚。其靠左一枚碑橫書“大唐感業禪寺”，另碑右上鐫刻“萬曆乙酉季秋吉日”左下刻有“秦府職官傅臻重修”等字樣。據《咸寧長安兩縣續志·祠祀考》所載：“感皿寺,同治兵燹後殿宇盡毀,僅存明萬曆年一碑,鄉人掘土所得一碣上書:唐武后焚香院六小字,下書大唐感業禪院六大字,今俱存。”所指應為此碑。靠右則為為明萬曆十三年《重修古剎感業寺記》碑。石碑正面為佛像造像，背後有銘文，記曰：“感業寺之從來別無可考,據於寺掘出毀埋僅存碑記有隋開皇九年之說,及觀史至唐高宗忌日詣寺行香得才人,繇斯參觀知此寺疑隋唐之修也……”大殿則坐北向南，寬8米，深7米，磚木結構，修在高1米，常10.5米，深9.5米的基臺上（數據參見百度百科），為清末群眾捐資修建，另2003年西安市政府曾撥款維修。據感業寺小學門衛大叔介紹，基臺東北角的石座則為數年前寺南約1500米處修建石化大道時所出土，石座上放門檻的凹槽與臼坑清晰可見，應為唐時感業寺山門基石，在修繕感業寺大殿遺址時被移來砌在了大殿基臺上。另據網絡資料所言，此地曾出土一方形覆盆式蓮花石，系釋迦牟尼佛座，長寬各0.53米，高0.45米，鐫文中則有“天和二年”銘文，可知最晚在南北朝北周天河二年（公元567年）即有此寺。
從感業寺小學出來，向東行約一里，便到了近年新復修建的感業禪寺。新感業禪寺亦坐北朝南，為三進院落。走入院牆，是一座山門，山門兩側為兩座放生池及分別立有陀羅尼經幢。山門北面紅色照壁上則有大字“大唐感業禪寺”。照壁兩側各有小門，穿過小門便進入寺院內院。院內有釋宏道法師所監鑄大鐘一口及三層鑄鐵香爐。正中為一花壇，綠竹成蔭，也有幾分雅興。繞過花壇，則為一廣場，路兩邊是僧眾開出的耕地，再側為寮房。廣場盡頭為簡單莊嚴的大雄寶殿，寶殿西側則為紀念2009年示寂高僧宏道法師而修建的五層六邊三寶佛塔。大雄寶殿內供奉著莊嚴殊勝的釋迦牟尼佛，藥師琉璃光如來，無量壽如來三尊銅製佛像，兩邊站有四大護法，邊上則分有彌勒菩薩及觀世音菩薩站像。側面供奉著地藏王菩薩及十八銅羅漢造像，大殿背後立有伽藍菩薩。三寶佛塔則為五層青磚結構，每層每面分有羅漢浮雕造像，塔角有懸鈴，隨風清響。塔後大殿之旁另有小房，內有老法師照片及法師遺教，教曰：
告遠方弟子信
老當益壯 寧知白首之心
貧病交加 不墜正法之志
不謀名利 遇坎坷而隨緣
不求供養 處渴轍以為樂
法界圓融 本無生滅
盡未來際 同圓種智
汝等弟子 以戒為師
精進行道 惟慧是業
慎勿懷念（見信同我）
吉祥如意
老衲釋宏道
己丑七月吉日於西京醫院光明樓
至此，大唐感業禪寺的歷史脈絡逐漸清晰起來。大唐感業禪寺坐落於漢長安城北部中央，南北朝時期建寺。隋代由著名建築師宇文愷在漢城東南主持修建大興城，同時在故漢城內修建規模宏大的感業寺。傳感業寺名自隋煬帝，以修運河，徵高麗，事業無人能及，乃上天所賜之故。唐時，漢故城未央宮成為皇家禁苑，感業寺也成為佔地300餘畝，繁盛一時的皇家寺廟，更因一代女皇武則天曾在此出家五年而蜚聲中外。唐後，感業寺隨著長安城內眾多皇家寺廟一起衰落了下去，至名萬曆十三年，由秦府職官傅臻重修，寺院規模大大縮小，僅為30.9畝。清同治年間回亂，再次使古寺遭受滅頂之災。清末民初，當地群眾捐資復建，僅有前殿、後殿及僧眾寮房。至20世紀70年代，所餘建築亦被陸續拆毀，僅留今日所見前殿遺址，故寺遺址被感業寺小學所徵用。至20世紀90年代，在善男信女捐助之下，感業寺於舊址之東再次重建，然建制頗陋，已經徹底從皇家寺廟淪為了鄉間村廟。
據《資治通鑑》所載，唐貞觀二十三年（公元649年）五月二十六日，唐太宗李世民去世遺詔，命武才人出家於感業寺，至唐高宗永徽五年（公元654年）三月奉詔回宮，武則天在這裡斷髮為尼，度過了五年焚香禮佛的生活。據說這首《如意娘》便為媚娘所作。
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
不信比來常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從感業寺小學出來，門衛大叔指著樓前那片被圍欄圍起來的陰森的樹林告訴我，樹林下面有一條密道，直通數公里之外漢城西南角的未央宮，傳說當年唐高宗李治常來感業寺密會武媚娘，便走的是這條密道。可惜80年代學校重修教學樓，把學校的下水管道排水口直通密道內，昔日皇帝幽會之所從此變為下水排汙之地。
這是歷史的嘲諷嗎？
長安茶販
2014年4月
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