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圖/網絡
1
裘千尺和公孫止是姐弟戀。
他稱呼她為尺姊姊，半是敬重半是畏懼。親暱倒也瞧得出幾分，但卻遠在“敬”和“怕”的比重之下。
沒辦法，誰讓裘千尺以“貴人”的姿態闖進他的生命裡來呢？
公孫家祖上為官，為避安史之亂而躲進絕情幽谷，自己給自己開闢出了個桃花源，生活算得上滋潤，可家傳武功存在許多漏洞，有時甚至難抵外敵入侵。
相對來說，鐵掌幫三小姐裘千尺的背景要強上不少。
畢竟當時，鐵掌幫是數得著的大幫派，在江湖中聲名顯赫，巔峰時甚至敢與丐幫試比高。
哥哥裘千仞不是好惹的主兒，裘千尺本人也得了個“鐵掌蓮花”的諢號，意思是生得美、武功好，但也強勢剛硬，才不是個嬌滴滴的軟妹子。
這樣的姑娘，自然潑辣任性，和哥哥吵了架，便氣恨恨地離家出走。
故事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對孤身闖蕩的女孩來說，江湖往往就意味著愛情。她們大多會在路上遇見一個男人，然後被兒女情長捆綁，自覺自願地拋開刀光劍影，只一心一意地做妻子、做母親。
裘千尺也不例外。
那時候，公孫止還是個妥妥的小鮮肉，面目英俊舉止瀟灑，嘴巴特別會說話。
他一口一個“尺姊姊”，直喚得裘千尺春心蕩漾，慢慢被甜言蜜語砸暈了頭。於是心軟了、身子跟著軟了、鐵掌幫也不回去了，只願留在谷中做主母，全心全意地扶助丈夫。
就這樣，御姐和小奶狗的婚姻生活開始了。
裘千尺打定主意，要肩負起督促管教丈夫的責任，把他栽培為一個能與哥哥相媲美的武林高手。
在他面前，她不僅是妻子，更是姐姐、母親、師傅，是十足十的貴人與恩人。
2
想必也有一段你儂我儂的好時光。
裘千尺對丈夫的照顧無可挑剔，從衣裳鞋襪到衣食住行，樁樁件件無一不周到細緻，完全不用公孫止操上半點心。
除此之外，她還將自己的武藝傾囊相授，又挖空心思把婆家的武功破綻一一補足。敵人來犯時，也是她捨命殺退，拼死保住絕情谷。
更遑論十月懷胎，辛辛苦苦地為公孫止生下女兒。
說是造福公孫家並不為過。
事實上，裘千尺也始終以恩人自居優越感爆棚，頗有些瞧不起丈夫和婆家的意思，張口閉口都是不屑：
“沒有我，你哪兒來的今天？”
“也不想想自己的本領從何而來？”
“危難之際是誰救了你的狗命？”
句句都在反問，氣勢洶洶威風凜凜，根本容不得公孫止說一個“不”字。
她認為，丈夫是自己一手提攜起來的、絕情谷是自己拼命保住的，所以丈夫必須伏小做低，千依百順地聽從指令，不能有一絲違逆。
這種強勢幾乎是註定的。
生在鐵掌幫裘家，眼見的都是廝殺爭鬥弱肉強食。所以裘千尺總會下意識地覺得：強權就是真理，誰的拳頭硬，誰就能統治家庭。
但她不知道，情感從來都不遵循“強大者勝”定律，那是最無法靠力量操縱的東西。
每一次暴怒喝罵，都是對夫妻感情的不可逆折損。她的付出辛勞，早就被強烈的掌控欲和佔有慾相互抵消了。
所以，公孫止一邊曲意奉承妻子，一邊開始了婚外情，而且還悄悄謀劃暗暗準備，打算拋妻棄女帶著小情人遠走高飛。
3
公孫止的婚外情對象，是一個名叫“柔兒”的婢女。
柔兒不是什麼絕代佳人，也不會武功，在裘千尺看來，只是個卑微至極的賤丫頭。
但她有個裘千尺望塵莫及的優點：乖巧溫順，對公孫止痴迷崇拜，把他看作絕無僅有的大英雄。
應該也不是裝出來的。
柔兒出身低微，見識淺薄，幾乎從未踏出絕情谷一步。谷主公孫止是她能接觸到的地位最高、武藝最強的男人。
她的動心固然帶著攀附意味，但想來也不乏真誠真摯的敬意。
對長期受妻子壓制管束，乃至喪失尊嚴的公孫止來說，這一點至關重要。
男人需要女人的仰望來構建雄性自尊，這是他生而為人的最基本樂趣之一。
更何況在裘千尺出現前，公孫止已經是絕情谷裡說一不二的“土皇帝”，又怎麼可能長期屈從在妻子的淫威之下？
結果我們也都知道了。
裘千尺無意中識破一切，又設計破壞丈夫的計劃，最後卻反遭算計，被騙喝下毒酒、還被挑斷手筋腳筋扔下石窟……
那一段描寫精彩至極，卻常讓人看得背脊發涼。這對相互算計折磨的夫妻，幾乎集齊了人性中的一切醜惡。
男的出軌、自私、貪生怕死，能為了自己活命而一劍刺死情人，也能隱忍不發用最殘忍的方式來報復髮妻。
女的自大、暴虐、恩將仇報，為洩一己私仇毀去大量絕情丹，完全不把他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殊不知惡行一旦種下，就已經在冥冥之中埋下禍根，直接預示了後來發生的一切。
畢竟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一點放之四海而皆準。
4
裘千尺在石窟中苦捱了十幾年。
在這裡，我們有必要誇一誇這位強悍女人的生命力和意志力。
她硬是靠著幾棵棗樹存活下來，還創了獨門武功“棗核釘”，其武學天賦和造詣皆非常人可比。
逃出生天後，裘千仞開始瘋狂報復丈夫，打瞎他的一隻眼睛不說，還霸佔了整個絕情谷。
其中，有個細節很駭人。
楊過與公孫止打鬥，公孫綠萼著急，不住哀求母親出手阻攔。不料裘千尺卻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利用女兒手中一杯帶血的茶，破了公孫止的閉穴之功。
原來，他所練的家傳閉穴功夫有一項重大禁忌，決不能飲食半點葷腥，否則功夫立破。
這祕密事關習武之人的身家性命，輕易不會洩露給外人知曉。
公孫止與裘千尺夫妻一場，從前耳鬢廝磨時，自然也將一切和盤托出。誰料世事無常，當年的愛意會在某時某刻化作一把利刃，惡狠狠地向自己刺來。
難怪有人會說，枕邊人的傷害最致命。
因為她熟知你的祕密與軟肋，往往一擊即中，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結局是兩人同歸於盡。
裘千尺設計要殺公孫止，公孫止臨死前不忘拉上墊背。他一把扯下妻子，兩人直通通跌落地底，化作一團肉泥……
說來也真諷刺。
明明是生死冤家，最終卻落了個“你身中有我，我身中有你，再也分拆不開”的結果。
真真一對怨偶，至死方休。
5
裘千尺和公孫止，總會讓我想到一句網絡流行語：
來啊，互相傷害啊！
這樁婚姻裡，有出軌、背叛、陰謀、復仇，幾乎集齊八點檔的一切狗血因素。單獨拎出來自由發揮，就是一部徹徹底底的婚姻反面教材。
此夫妻二人均不值得同情，可眼看著故事一步步發展到最後，還是會有些感慨。
其實，他們的開頭很美好。
萍水相逢兩情相悅，怨偶也曾是人人羨慕的愛侶。
我相信很久很久之前，他們相愛過、纏綿過，根本想不到有一天會拔劍相向，把對方看作不共戴天的仇人。
婚姻可比武功複雜多了，太強了不行、太弱了也不行，一招一式都講究恰到好處，非智慧者不能得。
而裘千尺，就輸在一個“強”字上。
這種強，是堅強、強大，但也是強悍、強勢。
於人生而言，這或許是一味解藥；可放在婚姻中，就會立刻淪為毒劑，一點點侵蝕瓦解夫妻感情。
當然，公孫止生性好色且不重情義，本身也不是什麼好貨色。
準確來說，兩人都是性格缺陷明顯的普通人，被愛情感召，卻帶著滿身毛病進入婚姻。
而一地雞毛的婚後生活又在源源不斷地放大各人缺陷，最終矛盾激化走進死衚衕——
現代人靠離婚來解決，江湖中則用“你死我活”來了斷。
不過話又說回來，誰能保證自己十全十美？誰的婚姻又能從無風波？聰明賢惠如黃蓉，還不是一樣遭人詬病？
不同點只在於，有人懂得平等和尊重，知道經營感情的必要性；有人卻始終一意孤行，完全只按照自己的性子來生活，後者永遠不會明白：
好的感情是一劑良藥，能夠修正各自身上的缺陷，在磨合中完善自身。
壞感情卻會釋放出內心的魔鬼，把兩個人都毀得徹徹底底。